方继长是泸阳县秋木镇刘圩村方家三子，今年二十岁，由娘舅牵线去年雨水前后娶了县里开杂货铺的元家五娘，经元家老爹介绍来了县里陈家木器作坊里当木匠师傅，又赁了县里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的倒座，带着妻子元氏住在那里，从此就不用在乡下做田，土里刨食了。
这方家是从黄河岸逃水患逃到这秋木镇的，正逢那时刘圩村里染过疫病才一两年，十室九空，很多地都荒了，方祖先来到这里开了荒落了籍，重新续了谱，是为秋木镇永昌堂方氏，以“诗书为业，耕种继家，繁育兴隆，世代永享。”为子辈传家，到了方木匠爹这一辈已是第五代了。
因着家穷方老爹到了二十四岁才娶了镇上尖酸刻薄嫁不出去的鲁氏。这鲁氏生来矮小，团脸高颧骨吊稍眼秃下巴，在闺中就挑唆母亲打家里兄弟的媳妇，鲁家四邻没有谁吵架能吵过她的，结果拖到了二十二岁还无人敢娶没办法才找了方种季，方鲁氏一直认为她是低嫁了，方家应该对她感恩戴德，处处要压着老爹一头，方老爹脾气也大，怎么肯让着她，两人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就这样他们还生了三子二女，大哥方继语年幼时很是聪明，家穷上不起学就趁放牛的时候在私塾外面偷听，被父母知道后，骂着打着不许他再去偷听，方继语也没再去过，只是染了赌钱的习惯。长到了十八岁上娶了同村的外来户陈氏为妻婚后生了三女三子；大姑方继红脾气和他娘一样，对嫂子刻薄的很，她在家可劲的欺负她大嫂子，结果到了二十岁上没有一也家来求亲的。 方家老二方继心是个闷油瓶，心眼小还好算计见天的不张口说话，庄户人家哪家不是天不亮起身满天星回家，他不是，他是吃完早饭再去田上，他爹方种季怎么打怎么骂他就不坑声到了十八岁也没找到媳妇。在同村刘二嫂的牵线下和河对岸刘二嫂娘的的堂叔家换了亲，就是方大姐嫁给张老栓而三哥则娶了张老栓的么妹张小草为妻，方大姑家生了三个儿子，小儿子和方三哥家的三姑娘前后脚前几天才生的。方三哥家生了一子两女这两家都是在家种地。方家小妹方继珍才十四岁还没有说亲。
这方元氏刚成亲的时候元氏还随着方木匠住在方家后院猪圈旁的小屋里，后来元氏怀着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才随着方木匠一起来了县里安家，为这，方木匠被他爹妈好一顿打骂。
这两天方元氏的肚子下来了，想来是要生了，方木匠就打算回乡下想请他母亲过来照顾妻子元氏月子，又不想耽误活计怕被扣了工钱，只得连着干了两个白天一个晚上把分到自己手上的活计忙完了，匆匆换了身衣服，拿着几十文钱去钱二牛家买了两斤三指厚的肥猪肉一个猪头并上一些个下水趁着天黑往乡下家里赶。
方木匠家是一块四间屋的地，方大哥成亲后由于方鲁氏和方大姐对坐月子的方大嫂的极为刻薄，方大哥岳家来大闹一场，由方继种夫妇出钱去了村尾盖了三间茅草屋住去了，方家也就此分了家。这四间屋子从中间隔开了，左边两间住着方父方母，右边两间是方二哥一家住的，那时候方木匠在后村学手艺，猪圈旁的那个十来个平方的小屋也给了方木匠。就这小屋说是分给方木匠的，但也在方木匠搬去县里后借口老二家孩子多住不开，这个猪圈旁的小屋也给老二家儿子住了。至于田地老大老二分别分了三亩薄田一亩中田，老两口现在自己能劳作就留了一亩中田和唯一一亩肥田，方老爹以方木匠有手艺为借口只分了半亩薄田给了方木匠。每年每个儿子给十斤细粮和四十斤粗粮，等他们老了不能下地了再每人每年给一两养老银，田地归老大他们本来按规矩应是在老大家养老了，可是和大儿媳妇娘家那一场架后，老两口觉得老大家的是好拿捏可是大儿媳妇娘家也太狠了，娘家兄弟又多有个什么事就带一帮子人过来撑腰，日子过不安生。又偏心老二家，想把养老地给老二家种贴补贴补他，退一万步说，养老地老二要是种不过来，还怕其他几个儿子不回来帮忙，不帮忙也行出银子。老两口也就和方二哥家住一起了，帮他们带孩子。
“妈姨，我回来了！”这大下雪的天，地里没啥活，恰逢腊月，家家都在做一些过年的小食，男人们都聚在村前头的磨坊里耍钱，方木匠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个人，到了门口，推开两扇破旧有些漏风的木门，家里一股子的热气扑面而来。
方鲁氏和二媳妇并小闺女在右手边的锅灶上忙着 ，方家地方小，进门就是堂屋堂屋左边是老两口的房间，堂屋右边是鸡舍，鸡舍边的土坑是小闺女的床用个打满补丁的帘子隔开，右边一扇小门就是厨房和老二家共用。听到声音三人对看了一眼，怎么这个时间回来，这都快子时了。看着锅里正在炒的米方鲁氏有点心疼，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才做点子零嘴给孩子们打打牙祭，白天做肯定要分给邻居一些，她就半夜和媳妇闺女一些做点欢团谁知道给小儿子撞上了，这送年礼也没有这时回来送的啊。
“老三啊，怎么这天家来了，什么事啊？”方鲁氏紧走两步到了堂屋把小儿子阻在了厨房外。
“妈姨，我屋里的这两天要生了，您能不能去帮忙给做个月子，我实在是忙不过来。”方木匠放下手里的猪肉，心里有点没底。
果不其然，方鲁氏立马炸了毛“月子？什么月子？乡下人谁不是生了孩子三天就下地干活了？还坐月子，我就说嘛，不能找县里的姑娘，娇情的不行，让你在乡下找你还不愿意。你大嫂生了六个你二嫂生了三个也没好意思让我去照顾月子啊，我都多大了，你媳妇天天在县上躲懒不回来伺候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我去伺候月子，多大的脸啊！你岳母呢，谁生的谁管！”方鲁氏看看桌上的猪肉，眉眼一竖，“快过年了，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带了这点肉回来？过年的银钱呢？我可是去打听过了，你一个月有八百钱的月银除去每个房租还六百钱多银子，过年听说做工的都有赏钱，你回来就带点这东西？”
方木匠从怀里又掏出了五钱银子放在桌上，方鲁氏不满的盯着他，好像他还没有掏完，方木匠看着母亲“妈姨，真的没有了，当初成亲的钱还是岳家出的，我们每日买米生活也要钱的还有些人情往来，不说别的，光是上个月二哥家生娃，我随礼五十文，爹生病，我带着去看病抓药花了一两半还有大哥赌钱输了从我那又借走了二百文，我哪来的银钱啊。”
“买米？谁让你从县上买的都是花钱为什么不从家里买，你二哥家也还有口粮啊！再说了，你成亲你岳家花钱他乐意，他们家有钱你还哪门子的钱，你爹生病你不管谁管？那是你大哥你乐意借和我哭什么穷！”
听着母亲生气他从县上买米吃的事，不提还好，一提方木匠气都不打一处来，本来他是想着贴补贴补自己哥哥，从县里买细粮是一两银子一石精米也就是一百三十斤，他家天天吃细粮是吃不起，可是舅兄家吃的起啊，他就想着反正舅兄家要买不如从自己家买，就带着元氏去找了岳丈，岳丈也大方，说是先买一石精米。他兴冲冲的把钱给了自家二哥，二哥说他回头送米上门自己就回去做工了。哪知过了三天元家大嫂子骂上了门，说他家黑了心肝，在镇上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石精米到了他家一石就给了一百斤米，这一百斤还是陈米，这也就算了，当是拉把亲戚了，谁知他二哥口口声声自家卖米吃亏了，还在大舅子家吃了顿酒才回家。连累的自己给大嫂子骂的狗血喷头，又气又恼又羞还因为大嫂子说话难听和大嫂子争了几句嘴，大嫂子才走元氏又和他闹了起来，现在母亲又说这话，真真的里外不是人。
看着小儿子半天不吱声想是确实拿不出来银钱了，方鲁氏把门一开，儿子往门那一推“你个不孝子，半夜回来讨债的，滚，老娘没生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方木匠心里不愤，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家，就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上的家里走。边走边摸眼泪，想想从小到大，饥荒年的时候出去讨饭给一家子吃的是自己，可每回分到手上却没有多少，家里吃饭的人多，家里收成少，八岁就把自己送去了陈木匠家学手艺。陈木匠脾气不好，他没少挨打挨骂，还挨了一斧子，差点死在那。回来之后忙时种地，闲时上镇上找零活，挣来的钱他一分没留，都给了父母。成亲他们一分钱没钱，让他在岳家抬不起头来，分家又那么不公，越想越心酸，眼泪怎么也留不住。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边第一缕阳光出来前到了租的小屋，小屋里安安静静，方木匠想着元氏还在睡着就轻手轻脚的打开门。
“谁啊？”一个年老的声音。
“妈姨？你怎么在这啊？”方木匠被岳母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声点，出去说！”方木匠的岳母元齐氏先出了门，方木匠跟在她后面没敢吱声也出去了。
“刚才卯时刚过，小五就给你添了个丫头，你回去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她这临盆的身子多危险，要不是房东张大嫂子送信送的急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哩。”元齐氏看着方木匠一脸子的疲惫又想到亲家夫妻那两人，心里不免叹口气，怨女婿没有用，怨自己害了闺女一生，怨老头子眼瞎不能识人，气不过又往女婿身上打了两下。
方木匠听到元氏生了，头晕晕乎乎的，生了生了，我做爹了，丫头就丫头后面再添了小子，丫头正好带小子，穷人家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
“娘我去看看孩子……”方木匠说着就要进门去看他的孩子，结果被元齐氏一把抓住。
“生个丫头！”元齐氏看着方木匠就想看看他啥反应。
“没事，妈姨，正好以后大了可以看小的还能帮元氏做点事。”方木匠并没在意。
“妈姨，孩子呢？”方木匠看到床上就躺着元氏没看见孩子。
“喏，你丫头在这里”元齐氏把方元氏脚边的被子一扒开，里面一个大包被包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
“你说这孩子，生下来一根头发也没有，我和张大嫂子还说哩，第一次见生下来没头发的孩子，不过这孩子长的挺好看的，团头团脑的。”元齐氏看着包被里的外孙女笑道。
“妈姨，这是随我哩，我生下来也是没有头发，到了四五岁上才长了一些稀稀疏疏的黄毛，你看我现在头发不是还挺好的嘛。”方木匠笑呵呵的要抱女儿。
“我就说哩，我们家孩子生下来头发都是又黑又厚的，原来这孩子是随爹啊！孩子小，天又冷，孩子要多包一些，我带了床大被子过来，孩子放这里面暖和，床头那里有大人的浊气，天冷单独放在摇窝里孩子太冷了就放脚边上你注意着点别让被子盖到孩子脸上，亲家母啥时候过来？”
方木匠支支吾吾半天屁也没吭出来，元齐氏看着他的样子，也里也清楚了，看来女儿这个月子是没有人伺候了，心里气愤的不行，脸上的颜色也就不好看了，只说了句回去熬点粥，就起身走了。
方木匠愧疚的看着床上的妻子抱着新生的女儿，心里五味陈杂。而新生的小婴儿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在自己眼前，这影子的大手托着自己，“哎哟我去，我就游个泳减个肥怎么就在这了”没办法多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