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棣华立在树后偷听的时候，心里建设就已经做好了。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缩头缩脑的，她现在的一切并不是她自己造成的，伤害她的人都无所谓，她更要好好活着，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就看在那里，微昂着头，一个个的回视那些个探寻的眼神。
大家看方棣华一点也不害怕，还大方的回视甚至嘴角还扬着弧线，心底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解。她们这些人很少会出门的，就是出门最多也就是家里人去赶集卖些东西，她们跟着去一下，最远也就是秋木镇上，至于县城，她们是渴望而不可及的。这个小娘子，听家里大人说的，从小是在县城里长大的，外家还在县城开了铺子，听说还有一个舅舅是读书人。这年头能供得起读书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他们村，里正家里也只是识了几个字送去城里做个账房就很是出人投地了。
那些乡下姑娘们，你扯我，我扯你，最后推出一个长着雀斑的黑姑娘出来。
“我们就是好奇，家里听了大人说了你的事，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那么小，以后我们会多帮你的。”那姑娘磕磕绊绊的说完，从篮子里拿出半个杂粮野菜窝窝头，想了半天，狠狠心，撇了一小半递给方棣华。
方棣华双手接过来，小声的道了谢。一小口一小口，认真的吃起来。
看她接过东西还吃了，那个姑娘说“方奶奶可凶了，你肯定吃不饱，我们每天都能在山上找到些好吃的，到时候分你一点喔，但是你要乖乖的，在山上发生的事不要和家里的大人说喔。”那姑娘揉揉方棣华的头发。
方棣华点头同意了。这些姑娘除了冬天外基本每天都要上山，行草、砍柴、挖野菜……单个人做事情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她们就约定了，她们以玩的好的为一个小团体，一起做活，然后把东西平均的分一下，这样大家一人做一片最后分，数量提高了，时间降低了，一起来一起去，也有了松口气的时间。
香椿带着她和方大伯家的姐姐在一起挖野菜。方棣华年纪小，力气也小，但是她耐心大，有些地方野菜长的比较稀疏草又比较深，大点的姑娘们不愿意去那里挖，她就拿个小铲子在那一点一点的铲。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她也不吭声，就闷着头干活。
眼看天气快到要中午了，大家都把东西分分下山吃午饭了。方家不是太忙的时候是没有午饭吃的，一天只吃两顿。方大伯家是吃三顿的，她们也回家了，这山脚处就剩方家三姐妹还在这里。这时候别人不在，挖的野菜就是她们自己的了。野菜平时能吃，晒干了在没有菜的时候能煮着吃，还能掺着杂面吃，方家是不嫌野菜多的。
“妹妹你休息一会吧，从来到现在，你就闷头干，不累啊，小傻瓜，大家都干着歇着哩。”香椿拉起方棣华的小手，方棣华一缩。香椿扯过手，看到她手上破了的两个大水泡。
“你没做过这些活，看看这小手，你不疼啊，疼了你不会喊一声嘛。笨死了”马兰嫌弃的皱皱鼻子，四周围看看，采了不知名的野草放嘴里嚼了嚼糊在方棣华的伤口上。
“别嫌脏，这样你伤口就不会肿了。不然晚上回去肿起来可不是完的。明天不能做事了，奶奶不揍你才怪。”
方棣华看到她把那沾着唾沫的草糊糊往手心放，心里毛毛的，好脏了，听了马兰的话，算了，小命重要。
香椿拉着马兰和方棣华往山里走，马兰开心的边拿棍子打草，边和方棣华解释。
“我们吃饭去。”
方棣华跟着她们姐妹走了一刻钟，听到水声了，又走了二百多米，香椿停下来，脱下草鞋撸起裤脚，走进小溪，把小溪里的石头一块一块的翻起来，一会就找了一大把的螺蛳。马兰在边上用大叶子接过来，香椿继续去找，马兰就指使方棣华在这附近找些干树枝一会生火用。
半个时辰后，方棣华瞪着眼看着香椿从水里变出一个小锅，说是锅其实更像是一个浅盘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听香椿说是前两年她上山在这溪水边捡的，当时觉得用来煮蘑菇挺好就留了下来，每次用完都还藏在溪边的草根处，一直也没有人发现。她们饿了就上山来找点东西用它煮，虽然没有盐巴，可是能饱肚子。
“对对，能饱肚子，你不知道，这螺蛳可香了，是肉哩。”马兰兴奋的在一边拿着石头把螺蛳一个一个砸开把肉剃出来放进洗干净的盘子里。
其实香椿摸了那么久看上去有三四把，壳一去掉，那肉也就小半碗，没一会就煮熟了，什么佐料也没有，吃起来有点砂牙还有很重的土腥味。香椿最大分的最多，马兰其次，方棣华就分了十来个，不过她让她挺快活的。毕竟和饿肚子比起来，已经很幸福了。吃完饭香椿和马兰在树荫下靠着树小眯一会，方棣华不想眯，香椿就叮嘱她别走远就在这附近，不然走丢了可会被狼叼走。
方棣华沿着小溪往上走，香椿说过的那个盘子是在这小溪附近找到的。她脑子里莫名有个声音，让她往前去，她往上走了小半里地。上面太陡了，她上不去，就在那溪边，也学着香椿摸盘子，摸了起来。
水里石头上的青苔滑滑的，有点粘手，让人很不舒服。她太小了，下不了水去，说是小溪，只能到大人的小腿肚，但是她下去，可是就快到大腿根了，她可不敢。
摸了半天，一手的水藻和青苔，手指头还被什么东西给戳破了。远处也传来香椿的声音，是找她呢。她远远的应了声，往香椿那里跑去。
她们三人一直到未时二刻才回家，到了家两个小的把采来的野菜整理好，香椿起火做饭。
“你个小讨债的，短命鬼，今天一天跑哪里去了，家里鸡都不会喂一下？地也不扫？菜地也不打理？猪圈里的猪都饿的直叫没听见啊！”她们回来没一会，方鲁氏也回来了。见两个小的蹲在地上捡菜，拿起门边的秃毛扫帚就往两人身上没头没脑的招呼。
马兰比较精，眼角扫到方鲁氏来了，躲到旁边去了，方棣华没有躲的急，很是挨了几下。
方张氏跟在方鲁氏后面进来，看到方鲁氏动了手忙上去劝。
“你个懒货，我不在家，你又东家长西家短的去了？家里的事也不知道干。”方鲁氏转身骂起方张氏。
“妈姨，我在地里拨了一天的草，腰都直不起来哩。”
“你一下午都在地里，那你爹和你男人呢？”
“不知道，今天一天就早上那会见了，半上午的时候前面村子的郑老头来叫爹，老二就跟着去了。”方张氏委屈的说，她忙了一天都没个好脸
“赶快去把鸡喂了，看看今天下蛋没有，饿瘦了鸡或是今天饿的没下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方鲁氏说完去了厨房，她还要称面哩，放面的柜子锁着在，钥匙别在她腰上。
只见她仔细的拿出木斗，从缸里舀了半天，一会抖一下手，一会抖一下手，看的香椿小眼直眨巴。好容易把斗从缸里拿出来，没走两步，又退回去再抖了抖。
她把斗里的粮食给了香椿把柜门锁上就回屋里去了。香椿看了一眼，得，比昨天晚上还少。她让马兰多洗点野菜，好歹混个菜饱吧。
这糊糊了是把杂粮面粉用热水化开然后倒进锅里再下上一大蓝子的野菜开锅就能吃了，快的很。
饭做好了，方老爹和儿子还没回来，男人没回家饭可不能开锅。可是卡着饭点从外面玩回来的方二哥家的大小子回来了，等了半天没吃的，他就找他奶奶要吃的。方鲁氏拿命根子没办法，只得先盛了一碗给他吃，其他人继续等着。
到了申末酉初方种季和儿子慢悠悠的回来了。到了家也不说话，这爷俩就坐在桌前，方张氏请了方鲁氏出来，那头马兰几个把饭盛好端上来给他们吃。
方种季吃完，把碗放倒，没有走，看了家里一圈，然后对着方鲁氏说“郑老头子亲家家里有一头牛要卖……”
“咱家没钱!”方鲁氏听方老爹开个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买牛嘛，他眼红他两个哥哥家都有牛，天天就想着买牛，都着魔了。家里她辛辛苦苦的攒那几个子，以后是要留给娘家侄子和二儿子的，可不能给糟蹋了。
方鲁氏的话音刚落下，就挨了方种季一脚，从凳子上摔到了地上。方种季又上去补了两脚。
“家里多少钱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着去贴补你家侄子？我和人说好了，明天一手交钱一手牵牛。五千个大钱，明天早上我要见到，少一个子，你就给老子滚回你娘家去。”方种季打完方鲁氏就回屋了。
方鲁氏气的心肝疼，拿起扫帚对着香椿几个就打了起来。
“一个个只会吃的赔钱货，还不去干活。”
方老二看自己妈发起火来，三两口吃完就说去把后面收拾下，明天要把牛棚搭起来，不然明天晚上牛回来没住的地。
一个晚上就鸡飞狗跳的过完了，今天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方棣华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快起来”方棣华正做着梦，梦里她去后院的茅房，不知道被谁一推给掉进了粪坑里。
“哎哟！”方棣华给吓醒了。
“快点起来，我们要去行草还要打猪草哩。”马兰催着她。
姐妹三人穿好衣服，拿着篮子出门了，天还黑着，鸡窝里的鸡都还没有叫，路上也没啥人。
“姐姐，好早啊！”方棣华揉着眼，拽着香椿的衣角困的不行。
“就那么点草，大家都要，不起早回头弄的少了，要挨奶奶打的。过两天你就习惯了。一会我们回去吃完早饭，你去打扫鸡窝给小鸡喂食，这些你会吧？”
“和地一样对吧？”
“六妹妹真聪明，马兰你去挖野菜，我去河边洗衣服。猪圈妈姨说她来打扫。”
“我也想喂鸡”马兰瞪了一眼方棣华，好像在说她抢了自己的活。
“诺，这回是我让你喔，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天，咱们都是四岁半，明天我喂鸡喔”
“好的，谢谢姐姐。”马兰看着棣华的小脸，恨恨的拧了下她的小脸。嗯比她的脸有肉，摸起来就像是一月吃一次的豆腐，滑滑嫩嫩的。
姐妹们分好工，还是马兰教棣华怎么做活。
吃完早饭，方鲁氏换上一套没下过几水新衣服，插上包银的簪子，耳朵上也戴上耳环子，头发用水梳的一丝不苟。方种季也穿上新衣服。方棣华看了一眼，是她妈姨给扯的布，动手缝的。这个花色当时她还和妈姨说挺好看的，穿上显年轻。妈姨说弄不好奶奶要把衣服给大姑母，太老气的色大姑穿不像。想起母亲方棣华眼泪又差点下来了。
方种季好像也想起来了，清了清嗓子“牛回来就给这小丫头放吧，她还小，又没做过活，等大点再和马兰换换。二媳妇，今天你去打半斤豆腐，再去换五斤白米，我们今天中午吃白米饭。”
方张氏咽咽唾沫，中午有饭吃，还是白米饭，还要打豆腐，这是要过年啊。她有多久没吃过白米饭了，好像从年初三起就没吃过了。
“姐，咱们家有牛了，是不是说你以后不用下地了?”没有牛的时候下地，方老二就充当牛的角色，老婆和孩子跟在后面忙。有了牛，至少解放出一个劳动力来了。
“嗯，估计是吧，咱们的活都轻多了。”一个纯重劳力空出来，可是很不容易的，家里的活计怕是要重新分了。不管怎么说都会比今天以前好。
太阳越升越高，马兰跑村头都跑了几次，就在一家人的期盼中，方种季牵着牛慢慢的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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