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捕头的老人面色骇然,方才进入小院之前,他分明仔细探查了院内情况,怎么还会有人藏匿其中?
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大敌当前,玉高寒倒是处变不惊,他抬头望向梧桐树上的沈行安,“牢房里待得烦了,想出来透透气?还是说等不及明天问审,现在就想自尽?”
沈行安笑着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在玉高寒面前,故作感慨道:“大人不愧是边军出身,光是这番气魄,就足以令人自惭形秽。”
看清来者之后,名为徐千云的老捕头一步闪到玉高寒身前,将其挡在身后,老人气势十足,目光如炬,“莫要自寻死路。”
沈行安并没有在意老人的威胁,他伸手指了指徐千云身后的玉高寒,一语道破天机,“你保护的这位郡尉大人,可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哪怕巅峰时候的你,恐怕也无法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言外之意,便是告诫老人不要不自量力,到时候谁保护谁还是两说呢。
谁料徐千云不惊反笑,老人心中暗忖道:“玉大人果然是人中龙凤,老夫这辈子能为玉大人赴死,值了!”
本以为这番话能让老人心生退意,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沈行安也是有些无奈。
正在此时,徐千云突然厉喝道:“贼子安敢!”
老人猛然双脚踏地,一跃而起,竟是后发先至,一拳狠狠砸向沈行安胸膛。
原来方才沈行安打算腾空而起越过老人,直接对其身后的玉高寒下手,可徐千云毕竟是老江湖了,有着诸多厮杀经验傍身,一眼便识破了他的意图。
这倾力一拳砸在沈行安身上,直接使得他倒飞而出,撞烂了身后数丈外的墙壁,随着一阵烟尘缭绕后,半面墙壁毁坏殆尽,砖瓦碎片掉了一地,沈行安却不知所踪。
徐千云眯起双眼,蓄势待发,他一边搜寻沈行安踪迹,一边让郡尉大人多加注意,老人此刻如同鹰隼,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脱他的目光。
只是让老人疑惑不解的是,此人究竟如何从固若金汤的牢房中逃出?要知道光是那生铁浇筑而成的铁栏,就不是能以凡人之力破开的。
由猎手变为猎物的玉高寒依旧站在原地,不过现在的他再没了那份傲气凌人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融入夜色中的空寂,如果有人能够从远处打量现在这处战场,若是不加细看,恐怕很难察觉到玉高寒的存在。
徐千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感到身后异样后,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怪不得大人能够在边军斥候中脱颖而出,光是这份气息隐匿之法,就足以保他在乱象中安然无恙。
骤然间,一道阴影从玉高寒身后的房间内疾掠而出,徐千云正欲起身,却听玉高寒不急不躁道:“身后交给我就是。”
也不见玉高寒如何动作,那道黑影就在空中炸裂开来,只是一条寻常的长椅。
玉高寒四周皆是小院房屋,刚刚沈行安被徐千云一拳打退之后,索性就隐藏在屋中,穿梭于各个房间之内伺机而动,让他们二人不得不处于防守之势。
一次简单的试探后,双方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夜色是沈行安最大的优势。
徐千云丝毫不敢大意。
两人身侧的房间内,再度闪出一道黑影,徐千云先行迎敌,老人亮出缚于手腕的短剑,三步并作两步,抖搂出一个剑花。
这次的黑影可不再是沈行安随意抛出的遮掩之物,而是他本人。
沈行安身形后仰,与迎面而来的徐千云侧过身来,他双手交叉,牢牢禁锢住徐千云持剑手腕,而后一个旋转,借力打力,试图将老人掷在地上。
徐千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所以他并未心存侥幸,眼下动的是以伤换伤的心思,沈行安如此近身,正是合了他的意,哪怕身形已经保持不了平衡,老人仍是在被甩出去的那一刻松开持剑右手,以短剑做矢,以真气为弓,短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痕,刺向沈行安胸膛。
沈行安眼角微凝,天色黑暗,他在那一瞬间还真没有看清老人的手段,只是这也无伤大雅,哪怕短剑已然近在咫尺,他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摔出老人之后,便一心奔向玉高韩。
京城玉家,一门双侍郎,向来为人津津乐道,即便在那堪比小朝会的乌衣巷中,也称得上门庭显赫。
大家族中一般都有武夫供奉,用以保证家主安危,玉家自然也不例外,除去数位小宗师外,玉家甚至拥有两位大宗师,其中一位,更是跻身二等多年,据说弹指之间就能毁去百米之外的神兵利器,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曾有好事者将京城各家供奉排了个名次,玉家那位高居第八!
玉高寒年少之时就是与他学的武。
在玉高寒的印象里,那位胡子拉碴,眼窝深邃的大宗师,常年到头冷着个脸,即便是与家主相处,也是我行我素,不假辞色,这与年少时的玉高寒十分相像,当时这位首席供奉就是觉得玉高寒和自己臭味相投,这才肯传他武功,让玉高寒有底气前往边军。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玉高寒参军之时,已然跻身六等,堪称武学奇才!
面对来势凶狠的沈行安,玉高寒后撤半步,拉开拳架,一拳轰出。
小院之内顿时狂风大作,充沛拳罡如同攻城巨石,自玉高寒出拳之时,便被投掷而出。
徐千云眼角微凝,虽然知道玉高寒此招并非针对自己,但他还是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这就是武道高手带来的压迫。
前有拳罡,后有短剑,沈行安一时之间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但哪怕是对玉高寒推崇备至的徐千云,心中都很清楚,单靠这一击就能立功的希望十分渺茫,否则沈行安就不会是沈行安了。
果不其然,沈行安竟是对那有无坚不摧之势的拳罡视若无睹,仍然一往无前,直奔拳罡后的玉高寒。
劲力极足的拳罡眨眼便至,但临近沈行安之时却如坠泥沼,一寸寸消失殆尽,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而沈行安身后那把紧随而至的短剑,与拳罡一样进退不得,只是短剑没有消散,而是在稍做晃动后便跌落在地。
如此诡谲的画面,已然超出了玉高寒徐千云两人的理解!
没给他们思索的时间,沈行安已经到了玉高寒身前。
从徐千云出剑,到沈行安近身玉高寒,说来话长,实则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便是武夫之间实力的差距。
电光石火间,徐千云拼着性命不要,再度起身,老人召回短剑,一气斩出十二道纵横剑气,堪称手段尽出,但沈行安不过随手一拳,就轻易将那十二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全部打散,甚至这一拳犹有余势,直接将老人击退到原地。
老人心中已生绝望。
趁着沈行安回头对付徐千云的功夫,玉高寒再起武势,手中竟握着一把由真气凝结而成的长刀。
沈行安总算有了精神,稍稍止住身形,给足了玉高寒蓄势的时间,他眯眼笑道:“初入四等,却能勉强使出三等大宗师的手段,如果玉大人有心于武道,恐怕江湖之中又要出现一位天纵奇才。”
“可惜在下只是位六等小宗师,没法子和大人一样真气化形,只能用这尚显粗浅的佛门手印来接下,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言语之间,沈行安眉目低敛,他左手横胸,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结期克印。
玉高寒持刀迎来,不给他结印的时间,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见沈行安悠然睁开双眼,清冷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化作涟漪扩散开来,在这片黑夜之中愈发显得威严与凄凉。
“忿怒,降魔。”
沈行安气势大涨,如有神灵附身。
不远处的徐千云浑身真气激荡不安,老人体魄孱弱,禁不起这般冲击,吐出一口鲜血。
距离最近的玉高寒亦是面色潮红,浑身颤抖,他冷冷盯着沈行安,咬紧牙关,仍是坚持一刀挥出,只是这一刀却被沈行安单手接下,他手指不过微微用力,这柄由真气凝结而来的长刀便化为糜粉,消散于空中。
面对此情此景,玉高寒仍是不生退意,沙场之上,只有向前!
他手中再握一刀,而沈行安的身后,亦是有刀光成形,这是以寿命做赌。
此时此刻,结期克印的沈行安恍若伏魔罗汉,一字一句皆有佛意真传。
“不自量力便为取死之道。”
短短十字就如狮子吼般在玉高寒耳边轰然作响,直入心神,那几柄竭尽全力而成的长刀再度支离破碎,玉高寒七窍流血,身形颤抖,后退数步,已无还手之力。
而徐千云此刻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每一刻的等待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挽回的损耗,老人体魄几近腐朽,周身窍穴经脉禁不起真气的全力冲刷,若是时间一长,恐怕不用沈行安动手,老人自己就会先行崩溃。
看着老人挣扎着想要站起的身影,玉高寒双眼微眯,本就瘦削的面容更显硬朗,他深深望向无人能挡的沈行安,竟是破天荒有了妥协之意。
“现在离去,我会查清案件,究竟如何,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倘若你一意孤行,即便是杀了我,依旧难逃一死。”
徐千云神情错愕,但老人心思玲珑,自然想得通其中原委,玉郡尉是在救他。
沈行安微微一笑,瞬间破功,他收起手印,浑身上下再无杀意。
原来方才玉高寒在警告之余,另外聚音成线,与沈行安说了一事。
沈行安有样学样,“玉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离去,还望大人能早日还我一个公道。”
玉高寒面无表情,“孰是孰非,现在定论为时过早。”
沈行安摇摇头,一跃而起,临走前还不忘调侃道:“素闻大人向来依法办事,从不夹杂私人感情,还望大人今后也能如此,不要因为今日所受屈辱,就对我公报私仇。”
望着一闪而逝的沈行安,尤其是听到了他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身受重伤的徐千云更是心生愧疚。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忍不住眼角一红。
玉高寒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等到给他定罪之后,剩下的交给捕鱼阁就是,逃不了的。
老人嘴唇颤抖,千言万语汇在口中,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叹什么气啊?”沈行安竟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徐千云肝胆俱裂,只是这一次不等他回过神来,玉高寒便被一拳击中,躺倒在地,得手之后,沈行安终于满意离去。
徐千云目眦尽裂,他赶忙回身查看玉高寒伤势,若是郡尉大人出了意外,老人觉得自己就算百死也难偿。
玉高寒在徐千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面色苍白,尽管竭力压住喉咙处的腥甜,可还是有血液从他嘴角流出,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我穿了护身甲,并无大碍。”
徐千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老人背着玉高寒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郡尉大人走进房内调养生息。
谁料小院之内,又有一人飘然而至。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