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呼风唤雨

今年的梅雨季节迟迟不来,从入夏以来一直是晴天大太阳,爸爸回家吃晚饭,打开了七点HKN的电视新闻,第一条就是报道分析今年气候反常。小岚不是很爱看新闻,不过吃饭的时候能看电视就不错了,要是爸爸不在,妈妈肯定就把电视关上了,所以就偶尔抬起头来看几眼。小源则不然,她最喜欢看天气预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啥,今天的头条新闻又是天气,她自然就更加关心了。

“看来今年是有大旱啊”,爸爸用筷子加了一块生鱼片蘸了蘸酱油和芥末,可能是不小心蘸多了,说着说着话表情就开始扭曲起来,“啊……嗯……这几年气候都有点反常。“是啊,这两天菜价都涨了呢”,妈妈随手倒了一杯冰水递给爸爸,“日本还算好的呢,我听林太太说,台湾今年又大旱,日月潭的水又干涸掉了。”“啊?前两年不是干过一次?”爸爸喝完冰水就又要去挤点芥末。“少吃点,看你刚才辣的!”妈妈把装芥末的软管拿过来,只给爸爸挤了一点点。“哈哈,辣点就辣点,但是感觉爽啊”,爸爸有点谄媚地笑着,又把芥末管拿了回来,然后赶紧转移话题,“我听中午谈话节目专家分析说台湾降雨主要靠台风,今年跟前年还是哪年一样,到现在一个台风都没有。”“是哈,今年好像是还没来过台风,不过是不是还早呢,可能盛夏以后才多起来吧”,妈妈附和到,她这几天心情特别好,丈夫说佐治校长已经初步同意他想调往东京校区的申请,这意味着孩子们能去东京上学了,所以也不嫌弃丈夫这几天都在家里吃晚饭了,转而又想起什么,就问道:“你不是这周去东京出差吗?怎么这几天清闲了?”“原来是有个会议,但是因为这几天又发现有新增感染者,所以改成线上了,另外嘛……上国料有紧急采访任务出差了……”,爸爸有点耷拉着眼睛,显然他是在意第二点,而妈妈关心的是第一点,“新增感染者?难道有人到现在还没打疫苗吗?”“这个就不知道了……”爸爸敷衍道。

小源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台风的事情。见爸爸妈妈一会又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就放下筷子去洗碗,“我吃饱啦!”“哎?怎么吃那么少,是妈妈做得不好吃吗?”“不是啦,我今天要减肥!”“小孩子,减什么肥!”爸爸说着瞥了小源的背影一眼,“圆嘟嘟的多好!我就喜欢圆嘟嘟的。”趴在一旁的奇洛洛好像是听明白了是的,赶紧跑过来摇着尾巴。“奇洛洛,你不能再吃了,你刚才吃太多了哦!”妈妈对着奇洛洛摆了摆手,奇洛洛耳朵垂了下去,见主人也没有要抱它的意思,就原地转了两圈跑了。“那个……我也吃饱了。”小岚也开始收拾碗筷。“你看看,你这么一说,姑娘们都跑了。她们还在长个呢,营养不能缺。”妈妈嗔怪着。“唉,都长大了,以前小的时候多能吃啊,还是那时候可爱”,爸爸说起这个就像着魔了一下叨叨个没完儿,妈妈赶紧让他抓紧倒腾出几个吃剩下的空碟空碗,好让双胞胎去刷盘子刷碗。

小源帮妈妈洗完碗筷又拖了拖地就立刻回到自己的屋,打开IPAD开始查起资料来。“呀,我们的预报大师又要开始工作了嘛!”小岚从她身后把她抱住就要挠她痒痒。“哎呀,姐姐,别闹了呀!”小源一边躲,一边眼睛盯着屏幕还不忘按下搜索键。两个小家伙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非常亲密无间和放松的,小岚这时会显露出她真正的本性来。两个人在床上滚了一会,嬉笑打骂,好不快活。

一会两个人平静下来,小岚也开始帮着小源查资料。日本的小学放学后基本不布置作业,但是家里给报的各种辅导班上的作业挺多的,妈妈要求比较严格,也给布置了很多任务。除了完成作业,小岚对物理还特别着迷,书架上摆满了物理科普书和初中的物理教材,有时会趁着爸爸有空的时候让他给讲讲。刚吃完饭这会是两个小姐妹难得的休息时间,本来是要陪小狗玩的,今天小源也顾不上了。奇洛洛耷拉着耳朵在门口望着她们俩,有点失望地走开了。“你们俩不要一吃完饭就在那刷IPAD!”门口刚传来妈妈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听到爸爸嘟囔的声音,“她们自己的休息时间,让她们自己做主吧。”不一会就听到爸爸妈妈带着奇洛洛下楼了,大概是去散步了。

“小源,你快来看”,小岚打开的是“J-QUORA”,有位博主回答得很详细,“他说可能是厄尔尼诺现象导致的。厄尔尼诺现象出现频率并不规则,平均约每4年发生一次。基本上,如果现象持续期少于五个月,会称为厄尔尼诺情况,如果持续期是五个月或以上,称为厄尔尼诺事件……”“那个网上的解答能信吗?”小源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不能信?这位博主还是东大的博士呢,解答得多详细啊,你不是还经常看‘智呼’吗?我嫌看中文麻烦,有时都不看”,小岚捂着嘴笑道,“不过呢,我代表万民也请求万能的画神女娘娘啦,赶紧画画让天下点雨吧。”“你又笑话我!”小源装着生气就要伸手打。“哎呀,快饶了我吧,我真没有”,小岚赶紧躲开,拿了个超大的企鹅公仔布偶挡在前面,那是爸爸带她们去水族馆的时候买的,小源给了她取了个名字,叫“冰激凌”。“你从小就画雨画云画风画雪的,别人不知道,爸爸妈妈也不一定知道,但我可是知道。”“你知道啥?”小岚被小源这么突然一问,有点怔了,她想说她早就发现小源的画跟天气有关系,但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又把嘴闭上了。

那大概就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全家去河边度假,妈妈和小岚陪着奇洛洛玩水,小源在河边画画,画的应该也是雨啊云啊什么的,一家子玩得正高兴,原来清澈的溪水突然变得浑了起来,爸爸经常在野外爬山宿营啥的,有点经验,见状赶紧让大家离开河边,小岚当时还很不高兴,说了好几遍都不愿走,结果只过了不到十分钟,水位就突然涨了起来,很快山洪就暴发了,把他们支在河边一个没来得及收走的小帐篷都给冲走了。后来听说是上游突然下了暴雨,他们宿营的地方由于只是下了点毛毛雨,所以事先一点察觉都没有。小源曾经偷偷问她原来的天气预报不是多云吗,是不是因为她画了画才变的,她当时还开玩笑,说要是那样你就是“天气之子”了。没想到小源听了之后不太开心,她也就不再提了。她知道,自己从小就对自己这种所谓“特殊”有点讨厌,妹妹既然不愿提,她也就不愿再多说。但是作为妹妹最亲密的人,她不可能对妹妹的异常一点感觉都没有,比如,妹妹没怎么学游泳,却游得相当好,浮在水面上也很轻松,而她连续报了三年的游泳班还没完全学会,一进水就感觉到身体往下沉;再比如,妹妹很会画云,画得特别好,有些形状特别特别夸张,她一开始怀疑是妹妹自己想象的,结果有几次还真的看到了,跟妹妹画得简直一模一样,难道每次都是巧合吗?当然,最夸张的就是学校水管爆裂喷水那次,像喷泉一样,同学们都跑去看热闹,觉得很好玩,她一直觉得就像有一次操场塌陷一样,都是她自己惹得祸,直到她看到妹妹悄悄藏起来的一张画——画着一个破裂的水管。跟这些事情结合起来一想,有时也觉得是不是妹妹也跟自己一样,哪里都怪怪的?

“你到底知道啥?你快说啊,你发现什么了?”,小源夺过“冰激凌”不停地砸着小岚的头。“没什么没什么,话说你是不是最近没怎么再画画了,不然就画你之前一直喜欢画的东西如何?我们看看你这个天气娘娘灵不灵。”小岚按住砸过来的“冰激凌”半开玩笑地说,心里也想着试试看看,妹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小源想了想,好像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小岚见她还有点呆,就从柜子里面抽出一摞纸来,“来,我们一起来画画玩!”所谓画画玩是两个人从小娱乐的一种形式,每人画一张画,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围绕这两张画编故事,看看怎么能巧妙地把两张画的内容串在一起。由于小源画的大多数是雨雪风云啥的,搞得小岚每次都是编什么下雨天搭计程车啊,下雪天吃雪糕啊之类的,有时她刚好画了一只小猫,结果因为小源画了个游泳池,她就只好编小猫学游泳学了好几年学不会啥的,被小源笑了好一阵子。

小源觉得是个有趣的提案,看了看墙上的钟,离学习时间还有20分钟,时间应该还够。小源刚要画,小岚拉住她说:“要画就要画大的,这么久不下雨,非得来个系列不可,什么雨啊云啊台风啊,你全画一遍算了。我还是画小猫,故事嘛,就编小猫成为风神的故事,哈哈!”小源咯咯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言一语就铺开摊子画了起来。小源画了好几张觉得不满意,最后好歹一张自己觉得还算可以,一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爸爸妈妈大概是到哪去逛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第二天晚间新闻的时候,播音员播报日本今年的梅雨季节终于来了,比往年要晚了将近20天,给人感觉说话时似乎都有点稍微压抑不住激动心情一样。“六月的最后一天,梅雨季节终于来啦。”妈妈看着预报嘟哝道,转而打开手机,看看哪里的干燥剂更便宜。“菲律宾东南海域同时生成了两个台风?有点意思”,爸爸看着卫星云图,大脑里好像计算机一样,迅速估算地图的比例尺,设想台风中心可能经过的路径。小岚听到预报后,迅速使劲拍了小源一下,搞得小源差点把筷子掉地上。“怎么了这是?”妈妈有点不太满意地看着小岚,小岚吐了吐石头,用大脑里的意识继续向小源传递着她的兴奋,就好像预测对了棒球比赛结果一样。

小源心态很复杂,她既期盼这个结果,又不愿承认这个结果。回到屋里之后,她又偷偷画了好几张,她要再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正有什么关联呢?然而跟姐姐一样,这样真的是毫无道理,有什么科学依据呢?有点像漫画的剧情,这不是很荒谬吧。

妈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正在兴奋地给爸爸说着最近去东京看房子的事情,看来是真要搬家了吗?搬家就要转学,想起要跟同学们分别,小源心里就有点不舍得,可是想想能去东京那样的大城市,也挺令人向往的。别的不说,就说东京有多少家美术馆和画廊啊,想想就有点小兴奋。姐姐这时高兴地飞了进来,“小源,小源,刚才爸爸又说这个暑假要回中国的事情了,看来是真的了!我说要去四川看熊猫,爸爸也答应了!”“啊?熊猫!”小源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的啊,太好了!”在日本,能看到真的熊猫可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情,起码在小学生群体里面是这样,她们班上的一个叫樱花的同学,每天都是全套熊猫配饰,用的文具和本子都是熊猫图案的,冬天就是熊猫帽子、熊猫手套,这是得有多爱熊猫啊。

两个小姐妹沉浸在要回中国看熊猫的喜悦里。奇洛洛在旁边叫了起来,不知道是忽视了它不满意呢,还是有点妒忌呢?

在客厅里,爸爸刚和妈妈商量拍板了搬家的事情。“那边你看看缺什么,先跟房东说一说,那个位置不错,我们先租几年,不耽误孩子上学,等有合适的房子再买”,爸爸突然用鼻子嗅了嗅,感觉好像是水彩的味道,应该是从双胞胎姐妹房间里传来的,就没再在意,继续说道,“这边的东西能带就带,也不用都带,毕竟我们还要经常回到这里。”“唉,以后怎么跑得过来啊,我妈还跟我说,让我今年冬天一定带着孩子们回新潟老家滑雪呢!”妈妈有点发愁,是有点那种幸福的发愁。爸爸这时脑子又跑到八百里之外去了,心里想着:上国料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呢?还有就是,佐治校长交给他一项任务,就是尽快起草给日本原子力规制委员会和日本环境省的抗议书,他还没想好思路。

这时,远离日本的菲律宾吕宋岛以东洋面,又一个热带低气压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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