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是两天前，李氏完全不会纠结，只说儿子要在家守孝，不能外出。
但对于现在李氏观念转变后，对于儿子明显超出同龄人的智商有了期待，况且村里人现在对于儿子守孝期间外出并没有提出质疑。
然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小杨村是处于野外，不像那些大村紧挨着在县城的周围，要过去其实挺远的。
单一路程算，大概要走十三里路才能到达县城，途中要经过五个大村。
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这么远的路程？越靠近城池，往来人口越多，他们的安全也是很大的问题，万一途中走散了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氏还是决定不带孩子去。
早食的时候，李氏叮嘱大牛，要安心在家，又询问了关于木鹰的一些话术。
昨天晚上大牛就准备好了，新做的木鹰，被他做了旧：以锅底灰混合草木灰擦拭之后，又经过火烤，涂上蜡油，用细布打磨。
如此反复弄了三次，掩盖了不少的瑕疵，变得温润光泽起来，现在不仔细看还真的是无法看出这是近两天才制作出来的新品。
大牛更是现编了一些故事，把这个木鹰说成是他的父亲祖上得自西域流传下来的宝物，现在因为家中困难，才不得不忍痛出售，还告诉了李氏一些事情的临时处理方案。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抬高平衡鹰的价位，李氏尽管也猜不出来儿子怎么会这些‘邪门歪道’的，但也没反对大牛这么做，努力的记下了这套说辞。
李氏熟门熟路的来到集市，找了个不算起眼的地方做摊位休息，因为来得晚早市已经过了，这会没什么人，得等到午后的午市开市。
市集里女性摆摊本就稀少，像李氏这样身着孝服还出来摆摊的，更是绝无仅有，旁边的摊贩都不由的多看两眼，不过倒也没人与她搭讪。
休息了会儿，就在地上铺了一块一米见方的麻布，将要卖的东西摆放好。
李氏带来的东西不多，除了大牛的平衡鹰以外，就是几双布鞋，原本的给夫君做的，如今夫君不在了，正好拿来卖掉，以补家用。
最为显眼当然是大牛做的平衡鹰了，这回因为有了经验，做得比上一只大了许多，差不多少之前那个两倍大小。
待到将平衡鹰放到底座上之后，果然吸引了周围不少好奇的目光，只是都是来卖东西的，再好奇也不问。
李氏安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按照儿子说的，得等到人多的时候再叫卖几声即可，其他时候就等识货的人自己送上门来，还说这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李氏平时也没来卖过东西，心下忐忑，强自镇定，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复诵大牛教的话。
等到午市开市之后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旁边卖蔬菜瓜果，箩筐篮子之类的小摊贩吆喝了起来。
李氏便也鼓起勇气，扯开嗓子叫道：“卖宝了，走一走看一看，卖宝了，西域奇宝悬飞鹰，可悬空而飞，上下舞动，比之鲁公的木鸢也不遑多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买也看看啊！”
别说，这么一喊，还真有效果，把过路行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只是都围着看，开始也没人问价，后面又有人看这里围了不少人，也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李氏也有些害怕，硬着头皮介绍道：“这只木鹰是我夫家祖上从西域得来的，传了已经有百多年，是绝无仅有的奇珍异宝。”
“各位请看，”李氏将木鹰取下托在手里，展示给众人看：“绝对没有机关，真的是木头雕刻而成，雕刻精美，不仅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还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说完又将木鹰放回原处，拨动一下，继续说道：“各位再看，此物还能于方寸之间，上下腾飞，是不是很神奇。”
“嘶……”
“哇，这竟然是真的。”
“当真是神物也。”
“某不信，果真有如此神奇？莫不是别有蹊跷。”
里面的人无不看得惊叹连连，外面被挡住了视线没有亲眼看见的人，听闻里面的呼声，更加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踮起脚尖或者爬到高处去。
一时之间竟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严实实。
因为大牛的叮嘱，李氏也没有说价格，只是反复的介绍和表演给新进来的人看。
按照儿子说的，现在这些人里真想买和有钱买的人还没有几个。
县城的市场不是很大，这里的动静很快便传了出去，惊动了市令。
市令，是古代的一种官职，专职管理市场秩序。
市令从旗亭中出来，远远的就听到噪杂的惊呼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倘若是打架斗殴，作奸犯科的事件，处理不好便是他的过失。
市令不得不带着个小吏，赶紧跑了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当空甩了个鞭花。
“啪……”
“做什么，都围在这里，是不是要闹事？起开，起开。”市令色厉内茬的呼喊道。
听到声音，人群慌乱的往两旁分开，因为人多难免有慌不择路的，相互撞在一起，还有人直接从李氏的摊子上踩了过去。
李氏也被吓得抱着自己的东西扑倒在地，被人踩了两脚，闷哼出声，咬牙强忍着。
市令看见有那慌不择路冲自己过来的憨人，便挥鞭子打去，口中厉声喝道：“一帮田舍奴，还不散开，滚。”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众人是敢怒不敢言，做鸟兽散。
李氏一个寡妇就更是不敢了，六神无主，跑都不敢跑，只得呆在原地等待发落，不敢起身，抖动如筛糠，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竟然激怒了官家。
“就是你引发的骚乱？抬起头来。”
“不是……是民妇，”李氏抬起身来，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
“好好说话，你是何人？又为何引得众人聚在这里？如实说来。”市令居高临下，厉声问道。
李氏不知道如何说，一开始呐呐不敢言，许久才组织好语言。
“民妇乃是小杨村李氏，因为夫君去了，家中困顿，便将夫家的遗物拿来市集变卖，此物神奇，这才引得大家争相来看。”李氏老实道。
市令侧头问小吏道：“小杨村？可是临泾乡？”
“正是，野外的小村子罢了。”小吏点头解释道。
“不是流民就好，”市令颔首，接着好奇的问道：“李氏，你说来卖神物，是何物？有何神奇之处？”
李氏便拿出木鹰，举起：“便是此物。”
一只木头雕刻的老鹰，能有何神奇？市令不解，怀疑的看着。
“民妇不敢欺瞒，此物是夫家祖上从西域得来，珍藏了上百年，若不是遭逢巨变，本不该变卖。”李氏哭咽道。
看见市令怀疑的目光，李氏赶紧用一根手指顶在木鹰的嘴上，然后放开手。
“嗯……嘶……”市令瞬间瞪圆了眼珠，倒吸了一口气。
市令一时间心头闪过好几个念头，心花怒放：如此神奇的物件怎么就出在自己管理的集市上呢，还是出自一个乡下妇人？这要是自己得到该多好，县令不就喜好收集奇珍异宝吗，正好投其所好。
虽然眼热，但也察觉到自己的神态有失身份，市令赶紧收敛了起来，淡淡的道：“原来如此，倒是某鲁莽了。”
市令转口道：“只是此物并不适合在集市贩卖，不若由某引荐几位豪客，当能有所收获。”
“民妇也听闻豪商富贾多喜好奇珍异宝，可惜身份相殊，不得门路，若能得引荐一番，当得大礼谢之。”李氏已经缓过神来了，不卑不亢的道。
市令高兴道：“很好，那你且在此等候一番，某去去便来。”
“诺。”李氏低身答应道。
市令带着小吏回到旗亭，从屋子里取出一张名刺，告诉小吏道：“某去趟县衙，若闭市未回，你便将那妇人带到县衙来。”
小吏应下了，市令这才急忙离去。
且说李氏，在市令离开后便瘫坐在地上，既后怕又兴奋，大口喘气，实在是见到做官的人难免紧张害怕，庆幸的是自己一直都按照儿子说的临时情况，没有说漏嘴。
不顾周围摊贩怜悯的目光，李氏重新摆好摊子，却坐在那也不叫卖，只是仔细点擦拭着木鹰。
就这样一直到午市闭市，也没人来过问李氏的买卖。
小吏来请李氏一道去县衙，拐过弯由大街往东，四个路口又折往南，就到了。
由侧门入，又婢女引路，来到官署的后院，市令与县令早已等候多时了。
县令姓崔，至于具体名字，李氏一民妇不须要知道，就好比县令也不会去问李氏叫李翠花一样。
县令高坐在案几后，吃着瓜果，并不与李氏交谈，一切都由市令转达。
李氏将平衡鹰摆放好，交给市令，市令则小心的接过，呈送到县令的桌子上。
“有点意思，甚是巧妙，哈哈，好，此物胜在奇巧，难得一见。”崔县令看过之后，略为欣喜，赞道。
“此物本县甚为喜欢，不知你待做价几何？”崔县令看着李氏玩味的问道。
“民妇不敢。”李氏颤声道。
“但说无妨。”
李氏这才战战兢兢的伸出三根手指，本来只指望着卖给富商，现在却被带来了县衙，也不知道儿子教的方法管不管用。
县令沉吟了会，面色阴沉道：“三十贯倒也合理，不过你就不怕本县巧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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