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那彦成对峙和珅 要军饷兵烽四起

在太和殿后面的屏风处,一名军机处的小比帖式藏身于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立在乾隆身边的和珅挤眉弄眼,看面色似乎是有十分着急的事情来寻和珅,和珅低着头,不想搭理,不想比帖式没完没了,甚至还小声唤着,“和中堂,和中堂”,和珅拂拂马蹄袖,轻声道,

“去,去!”

和珅声音稍大了些,不想被正在气头上的乾隆皇帝抓了个正着,在太和殿一片祥和吹赞之声中,乾隆皇帝突然开口说话了,

“和珅!你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大典之上为何如此猥猥琐琐!”

乾隆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一声晴天霹雳,直接劈碎了太和殿内原有的祥和喜庆的气氛,朝中大臣连同新登基的嘉庆皇帝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愣在那里,齐刷刷的目光,一同涌向和珅,和珅被乾隆一骂,顿时浑身颤栗,慌忙趋下内殿,跪在殿下,诚惶诚恐,汗如浆下,大呼道,

“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屏风后面是谁,一并给朕滚出来!”

眼见龙颜大怒,小比帖式也吓得六魂不在,慌忙从屏风后小跑出来,跪在和珅左后,整个身体蜷缩在宽大的衣服里面,瑟瑟发抖,嘉庆撇着眼睛,看着匍匐在地的和珅,心中的厌恶之情,已经充满了整个脑袋,心中暗道,

“这玉德还没出来找你麻烦呢,你自个倒是先蹦出来了!”

跪在殿下的和珅毕恭毕敬,在外人看起来,丝毫没有权倾朝野的派头,反而更像是一名做了错事的家奴,只听和珅恭敬地叩首道,

“奴才万死,都是奴才的过错,大典举行之前,奴才在军机处忙了一阵子,一位将军拿着昨天批的条子,向奴才催要军饷,奴才忙着庆典,把这件事便向后拖了,想必是这位将军在军机处等得不耐烦了,便逼奴才的比帖式到大典之上催促奴才……”

嘉庆面上平和,心里却愈发不痛快,如此重要的场合,也把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讲,和珅对自己这个新登基的皇帝,也未免太不尊重了些,太上皇最为好面,和珅口中的这位将军不给和珅面子,也就相当于不给太上皇面子,定会惹得太上皇大怒,不过嘉庆面色不动,一切自有太上皇圣断,倒也不用嘉庆插手。

“好大的胆子!”

不出嘉庆所料,乾隆果然怒不可遏,眼睛上的两点白眉向中间一凑,语调加重,说道,

“把那贼将召上殿来!朕要看看究竟是谁!”

龙颜震怒,正在诵读贺词的王杰和纪昀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脸上带着一丝隐忧,他俩心里都清楚,太上皇这个人最为好面子,而且性格喜怒无常,这位将军惹得乾隆发脾气,下场怕是凶多吉少,嘉庆皇帝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心中暗道,

“如今这朝中和珅一手遮天,党羽遍布海内,就连作为皇帝的自己也不得不与和珅虚与委蛇,这将军究竟是什么人,敢不给和珅面子!”

少倾,一位年约三十左右岁的白面将军迈着四方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殿来,只见这位将军身高八尺有余,却是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下巴贴着两鬓带一圈浓密的络腮胡子,披着一身青色锁子甲,其战甲多处已有破损,更有几处鲜血已经渗出甲外,显然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历经了一场大战。

那将军当真是不含糊,泰然自若地走到内殿,叩首道,

“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若洪钟,绕梁不止,震得嘉庆耳朵都嗡嗡的,嘉庆见将军如此威武雄壮,心中暗生欢喜,看面相,似乎又在哪见过,但是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起来了。

乾隆本来就是在气头上,一见将军如此雄壮威武的模样,火气就先下去三分,又听将军先拜自己,这又下去三分,乾隆原来紧绷的面容稍稍有些松弛,语气稍微缓和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那彦成,章佳氏,正白旗!”

嘉庆一听,心中稍稍有些吃惊,正白旗乃是上三旗,地位尊崇无比,更何况还是贵姓之后,但是看那彦成的官阶似乎不高,不过嘉庆也并未发话,只是端在在龙椅之上,乾隆刚想说话,不料殿下王公大臣之中,一位弓着腰的耄耋老人,甩了手里的拐杖,不由分说,连跪带爬,匍匐在地,惶恐乞罪,

“老臣该死,教导无方,惊扰了盛典,老臣恳请太上皇,皇帝降罪!”

嘉庆定睛一看,跪在地上的老臣竟然是领班军机大臣阿桂!

阿桂可是大清朝的柱石之臣,四次绘像紫光阁,其功勋纵览大清二百余年也鲜有与之其右者,乾隆皇帝对阿桂也是极度信任,几乎达到了亦君亦友的地步,授阿桂领班军机处,不过因为阿桂年老,领班军机只是个空衔,军机处实际上被和珅牢牢把持着。

乾隆见阿桂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心里有些慌,连忙说道,

“阿桂请起,请起,不必如此,哎呀!那彦成莫不是……?”

显然乾隆想起来了,嘉庆也想起来了,那彦成是阿桂的孙子,比嘉庆小三四岁,小时候那彦成在翰林院读书的时候与嘉庆一起玩过一段时间,不过那彦成不喜欢读书,喜欢打仗,书没念完,就弃文从武,而且放弃了祖父阿桂的荫蔽以及京城上三旗的优渥生活,化成汉名,毅然决然地到边陲纷争之地做一名普通兵士,为国家征战沙场,从此嘉庆再也没有见过那彦成,一晃眼就过去了将近二十年!

嘉庆端坐在龙椅上,细细地打量着那彦成,战争的洗礼让那彦成从嘉庆印象里的那个童稚孩儿,塑造成位了一名顶天立地的战士,目光如海东青一般犀利,宽大的的腮骨如刀劈斧凿一般立体!额头还残存着数条疤痕,显然是战争赐给那彦成的礼物,这十多年的时间里,那彦成跟随过福康安,和琳,立下战功无数,如今已经升到了千总的位置。

阿桂膝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阿迪斯中了和珅的套,触怒了乾隆,被流放伊犁,后乾隆念阿桂之功,将其召回京师,不久之后阿迪斯郁郁而终,无后,次子阿比达任工部侍郎,五年前也因病去世,给阿桂留下了两个孙子,那彦成和那彦宝,相比于那彦成,那彦宝相对逊色很多,只是一个普通的三等侍卫。

如果说和珅在朝中是一手遮天,唯一可以与和珅相抗衡的只有阿桂,朝中文武,很多都是阿桂的门生旧吏,只是因为阿桂年老,无意于朝党纷争,所以对于和珅,只要他不来惹自己,自己也不会主动招惹和珅,而和珅对于阿桂,亦是如此,那彦成有着如此强大的背景,就不难解释为何他会不买和珅的账。

乾隆瞥了一眼侍立在殿下一旁的太监王进保,说道,

“快把阿桂大人扶起来!”

王进保慌忙趋身到阿桂身边,想要扶起匍匐在地的阿桂,但是阿桂却始终不起,乾隆无奈说道,

“这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阿桂你先起来,朕再细细问话。”

阿桂这才起身,接过王进保递过来的御赐手杖,立身一旁,其实乾隆因为阿迪斯的事情,对阿桂一直心中有愧,这次便有意为那彦成开脱,想了片刻,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和珅趴在地上,听着乾隆的一句“这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心中就已经拿捏了乾隆的心思,见乾隆久不开口,便斗胆说道,

“阿中堂,您有句话说得不对,何为教导无方,依下官看来,令孙儿生得雄壮,其志高达,作为您阿桂的孙子,抛弃了优厚的生活,甘愿到军中效力,相比于满大街那些无所事事,只知道遛鸟逗蛐蛐的满人后裔,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嘉庆虽然嘴上没说话,但是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看着那彦成那威武雄壮的身躯,再看看旁边和珅一脸谄媚的笑容,嘉庆不禁又厌恶和珅几分,阿桂没想到和珅会主动为自己的孙儿开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是不说话,不过和珅的一席话,却给了乾隆台阶,乾隆说道,

“依朕看,和珅说得有道理,现在的满人,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有几个能骑得了马,拉得了弓的?孙儿当时现在满族年轻人的楷模!”

阿桂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太上皇谬赞了。”

台阶下了,乾隆正色,看着跪在殿下的那彦成,问道,

“那彦成,今日为新皇帝的登基大典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

“那为何还要逼着比帖式来催促和珅?你那是什么条子,就那么着急,等大典完成了不行吗?”

那彦成一脸的不解,问道,

“启奏太上皇,条子上是关于湖北巡抚惠龄乞拨军饷二百万银,这是太上皇批奏的,难道太上皇不知此事?”

说罢,那彦成那凶狠的目光,紧紧得盯着跪在一旁的和珅,嘉庆听闻此言,面容不改心里却是大为惊骇!他一直以为和珅虽然党羽遍布,一手遮天,但还不至于做出越俎代庖的僭越之举,不想今日却被那彦成一语道破!和珅之势,已经达到了直接威胁皇权的地步!

乾隆却并未多想,他点了点头,说道,

“条子不是朕批的,但是昨晚和珅跟朕奏过此事,朕同意了,就相当于是朕批的。”

嘉庆面色波澜不惊,但是心地一口火直往上窜,心中暗道,

“阿玛难道真的是老糊涂了?和珅如此僭越之举,大逆不道,阿玛竟然丝毫不追究和珅!反倒是为和珅开脱!”

众人见嘉庆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也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大典之上,谁都没有说话。

乾隆看着那彦成,说道,

“湖北的战事怎么样了?”

那彦成把那油亮水滑的大辫子向后一甩,底气十足地回道,

“白莲教匪聂人杰,张正谟聚集叛贼三千余人,在湖广发动叛乱,惠龄大将军,总兵富志那率领五千兵士围剿,连连取胜,二贼便率众逃至太和山中隐遁,惠龄将军打算坚壁清野,一举擒杀贼首,不料粮饷告急,只得驻扎于太和山下,聂,张二贼以白莲教蛊惑周围六县百姓,短短三天时间,竟然聚集了两万贼人,将惠龄将军的大营团团围住,断绝粮草意图困死惠龄将军,末将身负将军重托,从包围之中拼杀了出来,一路马不停蹄奔到北京,递上了条子,当夜太上皇就批了,不料这和珅却是百般刁难,不开国库,惠龄将军生死止在存亡之际,奴才多耽搁一刻钟,惠龄将军并五千兵士便有倾覆之危,因此……”

乾隆略一沉思,问道,

“湖广乃是产粮之所,你怎么舍近求远,不去武昌求粮,而跑到京城里来?”

那彦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太上皇,湖北粮仓已经空虚多年,这个地方一直不太平,前有樊学明,齐王氏之乱,后有刘之协,宋子清之乱,断断续续,长达十年的战事早已经把湖北以及周边的粮仓都掏空了。”

乾隆点了点头,道,

“樊,齐,刘,宋四名贼首叛乱一事,朕也知晓,但是未曾想过湖北竟然有如此大的亏空,这样,军情如火,和珅传旨,着恒瑞调山西,广西兵马各三千驰援惠龄,同时着户部拨银二百五十万两,今天即可发放!一刻也不能耽误!”

乾隆下达这道谕旨的时候,没有一丝丝,想要与新登基的嘉庆皇帝商量的意思,嘉庆也早就习以为常,嘉庆明白,现在虽然他是皇帝,但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衔而已,之所以皇阿玛要把皇位禅让给自己,不过是为了完成阿玛在登基之初所立下的诺言,大清国真正的大权,还是牢牢握在自己的阿玛手里,只要自己惹得阿玛一个不高兴,说不定第二天就被废了,想想康熙爷年间的废太子胤礽,嘉庆的后背便是一阵阵发凉。

嘉庆对于乾隆的大权独揽,即便是嘉庆心有不满,但是也毫无办法,甚至都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哪怕是一丝丝的不满的情绪,但是对于从国库里拨银二百五十万银驰援湖北,嘉庆心里却是老大的不痛快,因为现在国库里,只剩下了两千多万两的库银,单单是镇压一个两万余人的匪众,就要耗去二百五十万,剩下的钱,还要面临即将到来的旱灾,水患,河堤,边防战争,这些都是烧钱的地方,毫无疑问,国库里的银子越少,自己将来执政的难度越大!

嘉庆想是如此想着,但是脸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忤逆的表情,更别提说出来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