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善诡辩逃出生天 嗣皇帝临阵倒戈

和珅这句下战帖的话,讲得是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好似一个一心为公,忍辱负重的忠臣一般,不过玉德却是自嗓子眼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屑地说道,

“老夫不屑与国蠹为伍,和中堂有何我玉德的把柄,尽管都拿出来!我玉德在山东,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一芥不取,两袖清风,今儿也让满殿文武大臣都看看你和珅如何造谣生事,谗言中伤朝廷忠臣!”

玉德毫不示弱,言辞激烈对峙和珅,好似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和珅嘴角连发冷笑,说了句,

“好!”

只见和珅从右边袖口掏出三份折子,端在半空,恭敬地看着一脸威严的乾隆,说道,

“太上皇,这是玉德之前上奏给朝廷的折子,请圣上御览,”

“进保,呈上来!”

王进保把折子上呈给乾隆,只听和珅继续说道,

“玉德自去年春擢升为山东巡抚,上任不足两个月,以春荒为由,上奏乞求朝廷拨款九十万两,夏天又要修缮黄河河堤,又上折子拨银一百八十万两,秋天雹灾,玉德又上奏朝廷,要了一百一十万两,这三份折子都是太上皇朱笔亲批的!”

嘉庆心里隐隐感觉不好,这和珅显然是有备而来!嘉庆面容稍显担忧之色,不过此刻他实在是想不出在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之下,他和珅还有什么能耐能逃出生天,想到这里,嘉庆心里头又自宽慰起来,乾隆端着三份折子,只粗略一看,随即就把折子扔在了尊案上,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这三份折子都是朕亲自批的,有什么问题?”

玉德也自鄙夷地看着和珅,说道,

“这三份折子都是太上皇亲自批示的!和中堂,难不成您要用这个打压我玉德?”

和珅却丝毫不搭理玉德,自跪在地上,向乾隆恭敬地叩首道,

“太上皇,自玉德上任之后,一直在跟朝廷要银子,奴才粗略地算了一下,这三份折子一共是三百八十万两,如若再加上此次的冻灾一百万两,加一块一共是四百八十万两,只山东一省,去年就要花掉国库将近五百万两银子!奴才又调了上任山东巡抚毕沅的档案,毕沅在任也是整一年,一共只跟朝廷要了区区九十三万两银子!同样是山东,玉德与毕沅同为巡抚,相差竟如此悬殊!”

乾隆默然不语,玉德却是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和珅一眼,不屑地说道,

“那我是赶上了天灾人祸,各种灾祸一股脑都挤在了去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和珅扭头盯着毕沅,一对卧心眼里,闪出寒气,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冷冷说道,

“这事儿暂且先放在一边,请玉德大人跟我和珅说一声,您要这一百万两银子,打算怎么花!”

玉德依旧是一脸不屑地神情,说道,

“五十万两用于修缮灾民房屋,另外五十万两用于购买粮食,赈济灾民!”

“好!说得好!”

和珅面容中正,有扭过头来,恭敬地看着高堂之上的乾隆,义正言辞地说道,

“太上皇,自山东雪灾之后,奴才并非是把玉德的折子留而不发,事关数万灾民性命,奴才也是心急如焚,但是令奴才不解的是,山东历来就是雪窝,几乎年年下大雪,但是为何前几任巡抚的治下却没有今年这般惨淡,于是奴才便派人连夜赶往山东,奴才了解到,山东为了防止被大雪压垮屋舍的百姓无处可去,特别在一些偏僻地方修建了临设,临设虽然简陋,但胜在结实,可以让受灾的百姓作为临时住所,但是自玉德大人上任之后,却从来没有对临设进行修缮过,导致临设荒芜,已然废弃,今年受灾的百姓无处可去,便流离失所,成为了难民……”

嘉庆自和珅从袖兜中掏出折子,心里就暗道不好,明摆着和珅是有备而来,一场大火没有烧死玉德,便只能与其对簿公堂,把玉德的底细,政绩查了个底掉!嘉庆心里暗暗为玉德捏了一把汗!

乾隆却是扭头看着玉德,说道,

“玉德,和珅所说的,可是真的?”

玉德顿时匍匐在地,面色稍有慌张地说道,

“太上皇,临设其实就是搭得草棚,连墙都没有,简陋至极,根本就不能住人……”

和珅却是抢过话头,说道,

“临设简陋不假,在盛年光景当然是不屑一顾,但是正逢灾年,即便是一棵大树,也是个荫蔽之所!不至于让受灾的百姓无处可去,成为流民!再者,方才玉德大人所说光赈灾粮款就需要五十万两,不知道这个数,您找人算过了没有!”

“当然算过!”

在和珅的巧言令色之下,玉德也有些急了,脖颈微微泛起红晕,扭头看着和珅,针锋相对地说道,

“当然算过!灾民粗略一算约有七八万人,正常每人一天六升稻米的定量,再加上差官和衙役,以及器具调度的费用,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五十万两银子!”

“玉德大人,您说的一点也不错,但是您忘了一件事,现在可不是正常的时候!依我看每人的定量六去其四,足以让他们饿不死了!”

“只给两升!”

玉德眼睛瞬间瞪起来了,扭头盯着和珅,说道,

“两升怎么能够!”

“灾民就是灾民,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你还奢望让他们既吃饱,又吃好?灾年吃的比丰年还饱,还好,那么来年谁还卖力种地,个个都等着朝廷下拨赈灾粮饷!”

和珅看似诡辩的无稽之谈,却让玉德哑口无言,找不出和珅丝毫的逻辑破绽,只能是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嘉庆心中一悲,暗道,

“这个和珅,太善于诡辩了!完了,玉德完了!”

只见和珅扭头看着乾隆,恭敬地说道,

“太上皇,奴才已经有了赈灾的方略,并且已经安排人着手去办!”

乾隆依旧是端坐在庙堂之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只是冷淡地说道,

“哦?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办的!”

“嗻!奴才算了一下,首先修缮临设需要五万两银子,购买赈灾的稻米需要大约十五万两银子,但是这些银子,朝廷可以一分钱不出,山东是产粮大省,境内有不少农绅劣豪,同时山东又是孔孟之乡,山东人有钱了都想在朝廷谋个差事,奴才打算采用捐监制度,只要捐过一定数额的钱粮,便可以给他们个无伤大雅的小官做做,同时他们家里如果有坐牢的,同样可以通过捐钱粮抵消刑法,奴才预料其筹款绝对不止二十万两银子,应付山东灾情绰绰有余!”

和珅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嘉庆也极为震骇,捐监制度从孝章皇帝时期就有了,但是因为弊症太多,在康雍乾三朝时废时立,至乾隆四十七年,甘肃冒赈案发,乾隆皇帝大为光火,捐监才被彻底废除,此后十多年的时间里再没有提及此事,此时和珅旧事重提,不知是何居心!

王杰是深知捐监的弊端,瞪着俩牛眼,正要站出来,不料乾隆却是一挥手,又把王杰赶了回去,只听乾隆说道,

“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变!此时救助山东灾民的性命最为要紧,玉德,你知罪吗!”

玉德匍匐在地,汗如浆下,面如死灰,口不能言,只喃喃道,

“奴才……奴才……”

乾隆自龙椅上缓缓站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视殿下的文武百官,语重心长地说道,

“什么是好官!不贪污,不受贿那就是好官吗!为官一任,却不能造福一方,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在朕的眼中看来,比贪官,赃官更加可恶!王进保拟旨,褫山东巡抚玉德,逮京交刑部议处!”

“太上皇!奴才……奴才是一片忠心啊!”

殿堂之下,一脸得意之色的和珅与极度惶恐,哀鸿不断的玉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玉德听见自己要被发往刑部,顿时乱了方寸,一边哀冤,一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嘉庆,嘉庆只觉得脸上的两片颊肉跟着了火似的,火辣辣的疼,却不敢与玉德对视,只是默默低着头,跟之前多少次一样试图跳出圈外,不料乾隆却偏偏揪住了嘉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扭头正盯着嘉庆,问道,

“颙琰,此事你怎么看!”

嘉庆心里早已经把和珅骂了个千遍万遍,但是玉德已败,昨夜嘉庆的那股要跟和珅死磕的劲头,此刻早已经荡然无存,嘉庆听自己被皇阿玛点了名,于是定了定心神,站了起来,低着头,躬身说道,

“皇阿玛乾纲独断,圣心烛照,孩儿以为皇阿玛处置之法甚为妥当,玉德身为朝廷一品大员,为官一任,却碌碌无为,被皇阿玛罢官免职属实罪有应得,和中堂体恤民情,又有机变之法,孩儿觉得皇阿玛应当嘉奖和中堂!”

听到嘉庆的这句话,玉德完全傻了,嘴角只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乾隆愣了愣神,也是半晌没有说话,只一挥手,两名穿着黄马褂的戈什哈鱼贯而入,一左一右架着玉德的胳膊就往殿外拖,玉德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嘉庆,却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乾隆看着跪在地上的和珅,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嘉庆,不咸不淡地说道,

“和珅为大清国排忧解难是有功,但是私扣朕的折子,也有大罪,此先例一开,皇帝又如何亲躬政事,此事和珅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了!”

“谢太上皇!太上皇德厚流光,秦镜高悬,奴才定当死节蹈义,不负皇恩!”

和珅全然没了刚才万分惊恐的表情,反而却是一脸得意,连谢恩的话,都对嘉庆这个当朝的帝王只字不提,此番嘉庆以玉德之手暗暗与和珅交锋,不想自己却是败得一塌糊涂,连山东巡抚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也没保住,嘉庆心里是越想越气,胸口的这团火蹭蹭往脑袋里钻,瞥见跪在自己脚边谢恩的和珅,嘉庆胸口的那团火是腾腾往脑道理钻,真恨不得一脚踹死和珅!

“好了,今儿的大典就到这吧,让玉德一闹,朕也没了心思,都散了吧,和珅你先起来,中午的千叟宴准备好了吗!”

和珅却是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躬身道,

“回禀太上皇,奴才已经把千叟宴准备的妥妥当当,上一番千叟宴,因为老人等待的时间太长,膳食都凉了,为此太上皇还责骂过奴才,奴才自知虑事不周,甚以为错,诚惶诚恐,这番奴才苦思冥想,才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奴才准备了一千口铜火锅,内有热油,下有炭火,配以各种肉食菜品,酱香佐料,太上皇可以尽情的与民同乐!”

“好!好!好!这个差事办得不错,你且先退下准备吧!”

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的和珅如临大赦,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四方步,从容的从太和殿走了出来,走到太和门门口,对着一名戈什哈一撇眼,戈什哈心领神会,高举着捷报,从太和门鱼贯而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捷报!捷报!云贵总督福康安,四川总督和琳于平陇大败苗匪,生擒贼首吴八月!”

这个喜上眉梢的环节,也是和珅特意安排的,云贵苗族暴乱一直是乾隆心头的一块心病,苗人民风彪悍,性格坚韧,贼首吴半生,吴八月领导苗匪与云贵总督福康安,四川总督和琳,湖广总督福宁三路人马共计十万大军打了整整五年,其中福宁一路被吴八月击溃,乾隆收到战报的那一晚,彻夜未眠,此时在如此大典时刻,福康安和和琳终于解决了乾隆的心头大患,怎能让乾隆不心花怒放,当即,乾隆当着殿下王公贵胄,外臣使节,皇子贝勒,破格封福康安为贝子,和琳加封太子太保衔,受赏黄腰带!一众大臣包括嘉庆都愣了!

贝子在皇家爵位的封赏中,仅次于亲王,郡王和贝勒,纵览大清二百余年,只有皇帝的儿子才有资格封为贝子,福康安当然不是乾隆的儿子,却在大典之上,破格擢封为贝子,可见福康安和和琳的圣眷有多么深厚!而和珅长着亲弟弟和琳的军功,其势力在大清国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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