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和大人再上谗言 念家兄和琳进忠

和珅一听,又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凑到乾隆身边,静听吩咐,乾隆已经走到了画前,一只手捏着放大镜,一边说道,

“刚才颙琰跟朕说,想擢升朱珪为协办大学士,留朱珪在京城辅佐他,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和珅早有准备,就等着乾隆问呢,只听和珅说道,

“皇上之事,奴才不敢妄言,不过这里有朱珪上呈皇上的颂册一本,请太上皇预览!”

说罢,和珅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黄皮册子,呈到乾隆面前,颂册是官员向新登基的嘉庆皇帝表达臣服,祝贺或者祝福的册子,类似于贺表,这本就是例行公事,各地督抚都有颂册上呈,乾隆把颂册匆匆翻了一遍,里面尽是些浮夸华丽的辞藻,文末还有嘉庆皇帝的回笔——回想了及爱情自己念书时候受到的朱珪的教导,表达了一下对师傅朱珪的感激之情。

这本颂册从头翻到尾,乾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出来,正要询问和珅,不料和珅却是凑到前面面前,说道,

“太上皇,嗣皇帝登基,全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共上呈了二百三十三份颂册,但只有朱珪的颂册皇上给回笔了,而且言语甚是谦让,字里行间透着文人的书生习气……”

不要看晚年的乾隆对于大臣是非常宽容的,但其实他对于皇子的要求是十分苛刻的,他一再嘱咐自己的众多皇子,大清国是依靠弓箭,战马才夺得的天下,千万不要沾染上汉人的“酸腐习气”,乾隆的十一子永惺,最好舞文弄墨,触犯了乾隆的这一条铁律,因此多次当面受到乾隆的斥责。

显然这一次,和珅又精准地把握了乾隆的脉搏,乾隆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折子,文风太过华丽,空而无实,而颙琰贵为皇帝,对待臣子的口吻又有些许卑恭,哪有皇族大家惯有的大气之风?乾隆的脸立马拉得老长,思索片刻,乾隆看着和珅,眼神阴晴不定,他话锋一转,问道,

“长麟查的魁伦和伍拉纳有结果了吗!”

乾隆话里有话,但是和珅一听就明白乾隆其意为何,原来在三个月前,福州将军魁伦上奏弹劾闵浙总督伍拉那贪腐,向治下属官索要贿赂,征剿海盗不力三大罪状,而伍拉那又上奏弹劾魁伦冒领军粮,桀骜不驯,难以管束,双方各执一词,闹的是不可开交,于是乾隆派两广总督长麟亲赴闵浙调查缘由,事情是明摆着的,魁伦是个一芥不取的清官,不堪伍拉那向下属索贿,愤而上奏,但是伍拉那是爱新觉罗氏的皇室宗亲,满洲正黄旗,前来调查的两广总督长麟虽然也是爱新觉罗氏,但只是下五旗之中的正蓝旗,更重要的是,伍拉那是和珅的党羽,长麟慎于和珅的权势,把一件再也明白不过的案子,硬是拖了整整三个月!

和珅佯作思考,片刻道,

“军机处暂时还没有收到长麟的折子。”

“这个长麟!平日里一副机警的模样,怎么办起事来如此不堪!真是深负朕意!和珅拟旨!”

和珅马蹄袖一打,啪得一声跪在地上,乾隆正色道,

“两广总督长麟,办事不谨,沽名钓誉,即刻罢两广总督之职,降正蓝旗副都统,赴叶尔羌办事,广东巡抚朱珪,治理有方,百姓称颂,为官楷模,升任两广总督,旨到之日,即刻上任!”

“嗻!”

和珅的心里难得的轻松一笑。

和珅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晚上戌时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已经停了,只剩下凛冽的寒风还止不住地吹着,大街上虽然没有点灯,但是一尺多厚的积雪映得整座紫禁城亮若白昼,大街一个人都没有,完全不见白日的繁华,午门的东侧门外的墙根地下,置着和珅的绿呢大轿,轿顶上的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四名膘肥体壮的轿夫穿着棕褐色的羊羔毛小皮袄在墙根地下站着,嬉笑聊天,见和珅出来了,脸上嬉闹的表情全然不见换之一副冷峻的面孔。

和珅走了过去,见四个脸盘冻得通红的轿夫,说了句,

“今儿天儿不好,回去找刘全多加一贯赏钱!”

轿夫们欢天喜地,和珅心里头却是装着事儿,一路上不住地催促着轿夫加快脚步,一座绿呢大轿跟飞儿似的从紫禁城奔到了和第,和珅的大轿还未到家门口,管家刘全便迎了过来,吩咐轿夫住轿,压轿,刘全有话要说,但是和珅脚步匆匆,轿子一停,便头也不回,急不可耐地往府里奔去,刘全也只能跟在和珅后面,和珅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了,扭头看着刘全,说道,

“刘叔,长二姑在不在!”

刘全比和珅大了将近二十岁,现在已经六十多了,脸颊瘦长,鼻骨塌陷,眼睛眯得只有一条缝大小,刘全发际不佳,脑袋上前半侧光秃秃的,后半侧也没有多少毛发,只编着小手指粗细的花白鞭子垂在脑后,因此人送外号“刘秃子”。

别看刘全其貌不扬,但他却是整个和府仅次于和珅的第二号人物的存在,甚至连和珅的儿子丰绅殷德和贵为黄胄的媳妇十公主也对刘全礼遇有佳,跟着父亲和珅一样,在私底下称呼刘全一声“刘叔”!刘全原是和珅的父亲常保的家奴,和珅十岁的时候,常保病死福建,和家家道中落,奴仆尽散,只有刘全忠心耿耿,一直陪在和珅以及年幼的和琳身边,和珅还未发迹的时候,投靠了多个亲戚,寄人篱下,遭人白眼,多亏了刘全的拼死保全,这才有了和珅和和琳的一口饱饭吃,和珅一直念着刘全的这份恩情,与刘全情同父子,即便是现在发迹了,也在私底下称呼刘全一声刘叔。

而长二姑是和珅的小妾,虽然只是小妾,但是地位却与和珅的正妻冯霁雯不相上下,长二姑原是刑部侍郎曹有德的小妾,曹有德为了巴结和珅,便把长二姑送给了和珅,长二姑为人霸道,有主见,其性凶辣,在得到和珅宠爱之后,便怂恿和珅把曹有德整的家破人亡,除此之外,长二姑还善于理财,和家大大小小的生意买卖,全由长二姑一手把持,因此,和府内的下人都尊称长二姑为二夫人。

刘全原跟在和珅后面,一同进府,闻和珅问起长二姑,刘全快走两步,追到和珅身旁,伸着脑袋,说道,

“老爷,二夫人下午去了当铺合账,现在还没回来呢!”

和珅扭头看着刘全,一脸的焦急之色,道,

“快去把长二姑叫回来,我有急事跟她说!”

“嗻!”

刘全拉来一个下人直奔当铺,自己却贴着和珅的耳朵,说道,

“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宜绵!”

和珅脸上焦急之色烟消云散,换而一副极其喜悦的面容,鲜红的嘴唇快挑到耳根后了,忙说道,

“在哪?在哪?”

“在乐道堂,陪着十公主练剑呢!”

和珅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话也不说,拔腿就往后院走!

刘全口中的二公子,叫丰绅宜绵,是和琳的独子,因为和珅和和琳两兄弟亲如一家,因此刘全就称呼和珅的儿子丰绅殷德为大公子,丰绅宜绵为二公子,不仅和珅和琳的关系好,就连年纪相同的丰绅殷德和丰绅宜绵也是情同手足,虽是表兄,情如亲兄。

沿着东路,和珅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后院,只见在乐道堂前,一名身材修长容貌姿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短打扮,手里捏着宝剑,与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后生争得是如火如荼,但见那闪着寒光的宝剑在空中舞来飞去,收放自如,和珅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住手!住手!”

和珅匆忙大喊道,

“快住手!”

二人听见和珅的呼唤,都收了手,和珅急切地走上前,仔仔细细,上下端看着十公主,慌道,

“十公主,没伤到吧!宜绵你也太不懂规矩了,刀剑无眼,十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万一给伤着了……”

十公主却是撇了宝剑,接过丰绅殷德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不住下落的汗珠,笑道,

“阿玛这话说得我就不高兴了,凭什么是宜绵伤我,难道我就不能伤了宜绵?”

和珅看见十公主身体无恙,方才吐出一口气出来,看着十公主,说道,

“十公主说笑了,宜绵可是在边疆随着和琳一刀一枪拼杀的将军,十公主怎么可能伤得了他!十公主挑了宜绵这个对手,只有他伤十公主的份,没有十公主伤宜绵的道理!”

十公主小嘴一撅,佯作生气,道,

“阿玛也忒小心了吧,我又不是糖人捏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伤了!”

十公主清理完脸上的垢汗,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双眸如水,朱唇粉面,她看着跑到和珅面前请安的宜绵,娇艳的红唇一撅,说道,

“宜绵,你是征战四方的将军,怎么就这点本事?当我没看出来,只守不攻,不过瘾,不过瘾,来我们再来过!”

和珅却是慌忙拦住还要取剑的十公主,说道,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女孩子家的,成天舞刀弄枪,传出去不好听,殷德,你也不管管!”

丰绅殷德和丰绅宜绵这两兄弟,几乎是照着和珅和和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丰绅殷德老成持重,惜字如金,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吐出一个字,即便是跟十公主结婚了之后,家里的大事小事也统统都是十公主说了算,而丰绅殷德倒像是十公主跟班的。

丰绅殷德稳健老成,而丰绅宜绵则是颇有和琳年轻时候的冲劲和闯劲,不爱念书,只喜欢刀枪棍棒,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十八岁的时候缠着和琳要跟着他去打仗,和琳缠不过,便带着宜绵去了西南战场,与福康安共同御敌。

“宜绵给伯父请安!”

和珅双手把跪在地上叩头的宜绵扶了起来,仔细端量着,宜绵身材高大,皮肤黄黑,孔武有力,结实的肌肉完全把一身墨蓝色的绸面锻袍撑了起来,和珅再一细观,只见宜绵面如冠玉,目似点漆,鹰眼剑眉,宽脸高颧,唇厚如蚕,额头上还有几处刚刚愈合的新疤,下巴剃得干干净净,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甩在脑后,着实是英气逼人,潇洒而豪迈!

和珅双手扶在宜绵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宜绵的肌肉跟石头一样,根本就捏不动,和珅感叹道,

“宜绵啊,上一次见你,还是乾隆五十七年,你随着你阿玛来京谢恩,这一晃,又过去两三年了,看得出,你吃了不少苦,遭过不少累啊!”

宜绵厚重的嘴唇慢慢浮起,笑道,

“为国尽忠,哪有不吃苦,哪有不受累的!只要西南安定,国家太平,为太上皇,皇上分忧解难,我宜绵纵死不堪!”

“好志气!不愧是我钮祜禄的子孙!你是何时进的京?”

宜绵底气十足地答道,

“侄儿是昨日入得京,为新皇上以及太上皇送上贺表,阿玛为了表示隆重,特意让孩儿亲自入京,顺便来看看伯父,哥哥和十公主还有刘叔!”

刘全匆忙说道,

“难得二老爷还惦念着老奴!”

宜绵有情有义,礼数周到,跟和珅印象里的那个小时候毛毛躁躁的顽劣孩童若两人,看来这几年他在西南战场历练了不少,和珅是越看越喜欢,说道,

“昨儿就进京了?那你昨晚住在哪?为何昨晚不来我这?”

宜绵恭敬地说道,

“国有礼法,家有家规,伯父公务繁忙,难得有闲暇时间,再者阿玛的差事没有办完,侄儿也不敢贸然打搅伯父,今儿差事一完,侄儿立马就来探念伯父,不想伯父还在宫里没回来,侄儿就寻哥哥和十公主玩耍了!”

宜绵扭过身去,一招手,下人从随行的包袱里取出一纸书信,双手呈给和珅,道,

“这是阿玛托侄儿转交给伯父的亲笔书信,请伯父观览!”

和珅把书信捏在手里,拆了火漆,里面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显然是一路上宜绵把书信贴身藏着,被汗水浸透了,和珅把书信端在眼前,只见上面写道,

“吾兄如面,上次一别,已有三年,每当夜深,圆月高悬,弟便起思念之情,又想起孩童时候,不胜感慨,西南苗匪正胜,弟与福康安大将军分驻两寨,各自攻袭苗匪,苗匪多而不齐,号令不律,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一战即溃,弟与福康安大将军已有数胜,吾兄不必挂念,反观弟总是挂念兄之安危,朝野纷争,势如水火,疾风骤雨如阪上走丸,一着不慎便是无底深渊,吾兄当适可而止,不可贪慕虚位,弟念之!”

和珅原本看着和琳的信,心里是非常高兴的,但是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是僵硬,读到最后,和珅愣了愣,把信收了,脸上又挂着春风扑面的笑容,看着宜绵,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些年也苦了你阿玛了,在西藏那种苦寒之地,呆了整整三年,我多次想把他调到富庶的地方,但是你阿玛就是不同意,这次的苗匪之战,本来跟你阿玛是没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是你阿玛从西藏凯旋,路过贵州,这又马不停蹄地协助福康安抗击苗匪,你阿玛这个人啊,一辈子不能安安宁宁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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