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救枝江广兴入军 劫大寨毕沅兵败

果然,总督府的院子里,一名身高马大的将军走进了广兴的视线之内,但见这位将军一身戎装却是豹头环眼,面容狰狞,身姿挺拔似苍松,气势刚健如骄阳,宽阔的脸庞如同刀凿斧劈一般棱角分明,两笔重眉斜插在印堂,一双丹凤大眼迅疾如鹰,不时渗出摄人的光芒,他就是阿桂的孙子,那彦成。

原来在广兴奉旨出京之后,一天时间就追上了那彦成,两个人都是高干之后,同样是领兵的将军,又有着同样远大的理想,职务,身世多有交融之处,一路上两个人详谈甚欢,同桌而食,抵足而眠,竟生相见恨晚之意,只是广兴和那彦成身为满人,碍于礼法,不能歃血同盟,义结金兰。

广兴见那彦成空降总督府,满脸的欢喜,连袍子靴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出了房门,拉着那彦成的手,说道,

“绎堂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突然来到武昌了?”

那彦成的眼睛上下扫视着稍有狼狈之相的广兴,略带戏谑的口味,笑道,

“恐怕我那彦成是咱们大清国第一位,得到钦差大人如此礼遇的人了!哈哈哈哈!”

广兴也兀自笑道,

“你看看我,一时着急……”

一阵寒风吹过,广兴光脚踩着青石板,不免寒冷异常,冻得脚底板直哆嗦,那彦成笑道,

“您还是赶紧回去穿上衣服鞋子,咱们中堂说话。”

广兴慌忙回了屋,胡乱套上件青酱色的宁稠袍子,外面套着玄色的狐狸毛巴图鲁小背心,趿着双千层底的老布鞋就进了中堂,二人坐定,下人奉上茶水,广兴满脸喜色,看着那彦成,说道,

“绎堂率部保境安民,镇压叛党,金刀铁马,纵横沙场,快意恩仇着实是令我广兴羡慕,我广兴也是带兵之人,却只能苟缩在总督府内,碌碌终日,说来实在是惭愧至极!”

不料那彦成的脸上却并无笑意,只是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说道,

“什么叛党,他们都是我大清国的子民,只不过是被官僚士绅逼迫太甚,走投无路只得聚众叛乱,但凡是有一口饭吃,也不至于把命别在腰上跟大清国对着干,不过话虽如此,我那彦成皇命在身,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举起屠刀罢了。”

那彦成说的道理,广兴也自然是明白,不过这个话题,不便再讨论了,广兴于是话锋一转,问道,

“绎堂不是在宜都跟随惠龄将军剿匪吗,怎么忽然来武昌了?”

那彦成往嘴里倒了一口茶,看着广兴,笑道,

“军粮官战死了,部里军粮告急,我来请总督大人的条子,本来是不用的,但是惠龄大将军说是于礼法不合,所以才差我来武昌了!我的随身军士都是粗野之人,说话声音大了些,扰了庚虞的美梦,还请钦差大人见谅!”

广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绎堂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今儿能见你我着实是非常高兴,不过今儿你恐怕要失望而回了,因为现在毕沅不在总督府!”

那彦成却是一愣,海东青一般犀利的眼睛看着广兴,问道,

“毕沅不在武昌府?那他去哪了?”

“枝江。”

广兴于是把自己如何逼迫毕沅出兵一事权当笑料,细细告诉了那彦成,不过隐去了自己秘查粮饷之事,那彦成听到事情的始末,脸上却没有广兴的戏谑之色,而是露出了十分忧愁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广兴,叹了口气,说道,

“庚虞啊,你这是逼着毕沅去送死啊!他一个酸腐文人,哪会打什么仗!”

广兴却是不解,瞪着眼睛看着那彦成,问道,

“他毕沅身为湖广总督,朝廷的封疆大吏,治下出了叛乱,他不去让谁去!”

那彦成却是一脸的苦笑,一边摇着头,一边回道,

“庚虞啊,你初来湖广,有些事儿你还不知道,在外打仗的兵士都叫毕沅为毕不管,他虽然是湖广总督,但是他什么事儿都不管,自从战事起来之后,毕沅是在总督府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娘们还娘们,征兵不管,粮饷不管,剿贼也不管,给条子就批,批了就走,粮饷拿不拿得到他也不管,来了也不过是个过场,因此前番我才千里迢迢去到京师要粮饷!”

广兴大怒,拍案而起,大骂道,

“这几天我看那毕沅就是个蝇营狗苟之人,只不过他身为湖广总督,不便细问,没想到这个老东西是个如此不干事的庸劣之徒,我必然要向皇上参他一本!”

说到这,广兴突然扭头瞥着那彦成,脸上稍有严肃之相,问道,

“毕沅恶劣至此,当日在皇上的登基大典上,你直奏太上皇和皇上,为何不直接参奏毕沅!”

那彦成却把一脸怒色的广兴拉回到椅子上,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你是不知道,这个毕沅乃是和珅的心腹,当年和珅过寿,毕沅为和珅赋诗十首以助兴,玛法跟我告诫过,没事不要轻易招惹和珅,大典那日,我是心急如焚,所以才跟和珅起了一点冲突,事后我也被玛法斥责了一番,其实这个毕沅,不光是我那彦成在忍着,惠龄,恒瑞,德楞泰,还有福宁以及部中诸多将士,都在忍着,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广兴听着心里也是一惊,倒不是因为毕沅的庸劣,而是他没有想到和珅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他一直以为和珅的能力仅限于朝堂之上,搬弄搬弄是非,嚼一嚼舌根,他万万没有想到,诸如惠龄,恒瑞,德楞泰,福宁这样的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也对和珅及其党羽退避三舍,噤若寒蝉!广兴转念一想,和珅的亲弟弟和琳就在不远的云贵征讨苗匪,而和琳又与正受圣宠的福康安交好,福康安在军中可是一言九鼎,威风八面的人,万一福康安和珅二人联手……

广兴不敢再向下想去,只是身子陡然间开始缓缓颤栗。

那彦成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广兴的思绪,那彦成起身说道,

“不行,我要马上前往枝江营救毕沅!”

在从京师来湖广的路上,广兴和那彦成推心置腹地交谈过,其实在那彦成的心里也十分厌恶和珅,此番那彦成却要去救和珅的党羽,这让广兴不解,问道,

“绎堂,既然毕沅是和珅的党羽,又是个庸劣之徒,何不借贼兵之手除去毕沅!除掉大清国这个庸官,也剪掉和珅的一大臂膀!”

那彦成却是去意已决,戳着马刀,腰间别着短杆的神遂枪,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现在不是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时候,毕沅身为湖广总督,朝廷的一方封疆大吏,如果被暴民乱党给杀了,会给我大清勇士心里以沉重打击,士气必然萎靡,不利于日后的征剿!”

广兴心中一愣,他在逼迫毕沅亲赴前线之时,丝毫没有顾忌到那彦成所言的军队士气,心中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是犯下了大错,广兴又道,

“绎堂此番带了多少兵马?”

“五百!”

广兴从交椅上登时跳了起来,说道,

“你只有五百!你只带了五百兵就要去救枝江?”

那彦成边向外走,便说道,

“只有五百!”

“那你可知枝江乱贼有多少人,足有上万人!毕沅是带着八千猛士去的,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只带五百兵士前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那彦成却不搭话,走到中堂门口,爆喝一声,

“集合!”

门外兵士瞬间鱼贯而入,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相凶煞,身上的铠甲干净整齐,腰间的佩刀闪烁着寒光,那彦成扭头看着广兴,说话掷地有声,他说道,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纵然是给毕沅十万兵马,毕沅也是败,而我这五百兵士都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勇士,勇往无前,战无不利,庚虞兄不必担心!”

“好!”

广兴突然也来了兴致,一脸诚恳地大声说道,

“我广兴在朝中也是带兵之人,且身受皇恩,今儿得此机遇,必然不能袖手旁观,敬请那彦成将军带我广兴一同奔赴前线,战场杀敌,以慰皇恩!”

“什么!”

那彦成却是大吃一惊,扭头看着广兴,说道,

“绎堂兄……你要……你要上前线!”

“是!”

广兴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那彦成却是猛地摇了摇头,说道,

“万万不可!你可是皇上亲派的钦差大臣,我有几个脑袋敢送你上战场!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广兴却突然单腿跪拜在地,对着那彦成行军礼,那彦成大惊,双手拉着广兴,慌张道,

“绎堂,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快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怎能受得了你如此大礼!快起来!”

广兴却只是不起,大喝道,

“这是我广兴主动情愿,并非是将军胁迫,如果将来广兴得以回朝,会向皇上说明情况,如果广兴战死沙场,堂下这五百弟兄便可为将军作证!”

那彦成见广兴心意已决,也只能从命,广兴从府里要了一匹快马,跟随那彦成一军一路马不停蹄,赶赴枝江,兵临城下,但见枝江城城破楼塌,满眼的断壁残垣,那彦成,广兴并五百骑兵缓缓入城,城中自是硝烟四起,千疮百孔,城内已无人烟,城内街道上残留着一片片已经凝固的鲜血证明了这里战斗的惨烈,放眼望出,墙角街边仍然堆放着不少尸体及其断臂残肢,整个枝江城宛如人间炼狱一般,广兴久居深宫,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情景,胃里是翻江倒海,满脸的不适,那彦成却是习以为常,扭头看着身后的兵士,大喝道,

“施缙,寻个活人来问话!”

被称作施缙的那员小将纵马在城中奔驰,不多久,抓到一个耄耋老头,押着跪叩在那彦成和广兴两匹高头大马之下,老头一脸惊恐,浑身颤栗不安,那彦成问道,

“你不要害怕,我们是大清国的兵,不是叛贼,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活下来的!”

老头慌忙叩着脑袋,一脸惊恐地说道,

“回大人的话,小老儿姓杜,就是这里的人,叛贼攻入城中大肆烧杀抢掠,小老儿因为躲在家里水缸里才幸免于难……”

广兴急切地追问道,

“枝江的协台何元卿呢!”

“城破之日,何大人……何大人……殉国了……”

广兴和那彦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广兴跟着那彦成翻身下马,那彦成双手扶起杜老儿,面带悲切地说道,

“老人家,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老儿满脸惊恐神色,语调颤抖着说道,

“大约在十天以前,徐天德,徐国富二贼围困枝江,总兵袁大人出兵迎战不想失利,协台何大人便率领兵士和城中百姓坚守不出,并且派人杀出重围向武昌报信,不料援兵还未来,贼兵便已经攻破城池,何大人他……他……”

显然这位何大人死的很是悲壮,杜老儿说到此处动情不已,无力再言,只是以袖垂泪,广兴心中暗道,

“定是毕沅在府中耽搁那三天,导致枝江城孤立无援,这才被贼寇攻破……”

那彦成却是说道,

“总督毕大人早在七八天以前就已率兵支援,怎么你们没有等到?”

杜老儿平复心情,说道,

“看到了,只是来晚了,毕大人来的时候,枝江已落贼手两天了,整个枝江已经被贼兵血洗一空……”

广兴向前一步,看着杜老儿,追问道,

“那毕沅呢!毕沅哪去了!”

说到此处,杜老儿叹了口气,无比无奈地说道,

“毕大人来是来了,只不过却慑于贼势,于枝江城北二十里下寨,畏缩不前,贼兵半夜截杀毕大人大寨,毕大人大败,率残兵往北逃窜,贼兵也追杀毕大人而去!”

其实在广兴心中,已经预料到毕沅一定会败,只是不曾想败得如此窝囊,还没拉开架势真刀真枪地干呢,已然被贼寇击溃,这个毕沅还当真是不成器!广兴还未说话,只见那彦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陡然一变,眼睛瞪得溜圆,大叫不好,广兴不解问道,

“绎堂何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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