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县距昭武城三百里外,此处偏僻,鲜有人至。
时繁星齐聚,月明悬空,春风渐起,景磊耳旁响起树叶簌簌作响之声。待得看到前方县城,心下打算在此歇息一宿,当下脚步加快。
此时县内各闭门户,景磊不禁皱眉:这才戊时,怎的如此僻静?见前方有间客栈,上前去却见大门紧闭,只是门内有燃油灯点亮。
“有人吗!”景磊大声问道,只是无人回应。
而后又喊了几声,只听咯吱作响声下,一个头戴蓝色布帽的小二从门中探出头来,他四处张望,待得见到景磊,便问道:“外地人?快进来说话。”
小二将景磊引入店内,问道:“客官,这般晚了前来盘宿?”
景磊嗯了一声,而后问道:“为何这才申时,便各户紧闭?”
“客官有所不知啊,近期这西宁城出了个黑衣人,一到夜间,逢人便问是否认识景磊,答或不答都会直接杀死。官府派了几次兵,都无收获。”那小二皱眉回道。而后长叹一声:“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景磊故作镇定,心下也是对这西宁城死去的人满怀歉意,当下道:“小二可知那黑衣人,何时出现?”
“嗨哟,客官,我看你也是个公子哥。那飞贼功夫极高,只在夜间出没。”而后说道:“曾经也有侠客口口声声说要擒拿此人,但第二天众人都只发现侠客们的尸身。我劝你啊,还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赶紧离开此处。”那小二好心劝道。
“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行凶之人,且让我出去会他一会!”景磊学着评书先生的样子,当下抱拳。毅然出门而去。
“哎,又是个不怕死的。”小二摇头说着,随后将门紧闭。
此时路边仅有几只夜猫嚎叫,景磊找到一处空旷处,此处随处可见地上的菜叶,似是闹市。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凭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黑衣人。
可走了许久,仍是不见。景磊渐渐失去耐心,他气沉丹田,而后大喊道:“我就是景磊,小贼可敢出来一战!”
这用了内力的喊叫果然辽阔,只见屋舍纷纷点起油灯,整个西宁城在经历数日的漆黑夜晚后,第一次有了光明。
见四下无人,景磊站在这闹市中间,大声喊道:“小贼,想要报仇,便来此处!”
话音刚完,他冷笑一声,而后身子往左稍移了一寸,只见一长剑顺着景磊身旁而过。他右手一抓,谁知入手处一阵柔软。
“放开我,放开我!流氓!”一阵女声传来,景磊赶忙放下自己的手,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正眼含怒色的看着自己。
方才他在喊出小贼之时,便觉得身后的风突然稍急一些,心知有人为自己而来,而这个人除了那个小贼还能有谁?当下他内力灌注双脚,身体一移,便避开了这个致命一招。
虽说简单,可若是有人在场,定会惊呼,因为他好似凭空往左移动,双脚并未动过。
此时景磊心知这是个女子,当下歉然道:“额……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完了?明天午时,你我城外相约,我定杀你这个yin贼!”这女子带着哭腔,极尽恨意的盯着景磊。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只见那女子脸上蒙面,只能看到眼神。景磊一哆嗦,那女子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杀了一般。
女子气急,一跺脚将自己佩剑扔到景磊身旁。这是苍霖国独有的战书,二人互换武器,而后约定时间地点定生死。也算的上的生死契了。
景磊轻叹一声,从未想过事情竟变得如此尴尬。他将自己佩剑取下,走上前去递给了女子。
“此剑名为幽水,因对我极为重要,明日午间,城外我自取。”
女子接过佩剑,哼了一声,她羞愤的眼中湿润,当下泪洒而去。景磊拾起地上女子的佩剑,转而往客栈而去。
翌日晨时,景磊早早起床运功,此时那种爆体感越来越强,每运转一次经脉,浑身的经脉都会疼的让他浑身直冒冷汗。当下不敢再练,只得作罢。
待得走下楼梯,只见这客栈内空无一人,景磊当下喊道:“小二。”
可未曾有人答复,当下生疑,想着去外面买些食吃。可大街上空空荡荡,哪来人烟?听到不远处人声接踵,景磊便寻着声音而去,待得到的县城城墙,只见城外拥挤不堪,极为热闹。
“开盘啦!赌景磊胜的1:0。2,赌女飞贼胜的1:3.”
“好吃的饺子哎,快来尝尝!”
“内圈席位已经占好,只要三钱,只要三钱!”
原来昨夜之时,景磊和飞贼的事在这个小县城里起了轩然大波。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便早早前来这城外守候位置,等待着好戏上场。
景磊苦笑一声,这武……可还怎么比?
当下去摊位买了些吃食,走到角落里小憩,静等时辰的到来。
待得日挂杆头,居民们仍是兴趣不减。只听到一声欢呼,便见一身着黑衣蒙面的女子自人群中跳到空旷之处。
只见这女子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见欢呼不断,便抱拳道:“感谢大家捧场。”
此话一出,众人兴致更高,大呼:“女飞贼!女飞贼!”
景磊哭笑不得,只身走到女子的对面,二人相距数十米,景磊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气。
场上顿时无声。原来这群人看女飞贼赔率太高,都巴不得女飞贼赢。有好事者甚至还扔着臭鸡蛋和烂蔬菜朝景磊砸来。
景磊无动于衷,这女子的实力他摸的清楚,也就是刚迈入气凝层而已,实在是在不堪一提。他甚至觉得,自己便是站着不动,这女子都斩不到自己的身上。
“哼,yin贼,今天我就要取你gou命!!”那女子见站在场上的景磊,心生愤怒,当下抽出幽水剑奔着景磊而去。他全身稀少的内力都汇聚到全身,速度在常人看来已是极快,看戏的众人爆发出喝彩。
“女飞贼,女飞贼!!!”
“看样子,女飞贼是能血恨了!!!”
“哼,我看那小白脸,是打不过女飞贼的。“
景磊轻叹一声,这在常人看来极快的速度,在他来开却是小孩慢跑一般,浑身都是破绽。他见急冲而来的黑衣女子,身子一偏,女子也是调整方向奔来。待得女子来到身旁,他脚下生风,在女子的惊呼声中,硬是侧开一个身位。他单手成刀,直奔女子后颈而去,待得碰到女子后颈时,他心下一叹,减了八成力气。
可纵是如此,也是打得那女子身子一弯,哀呼一声昏迷到了地上。
场上一片死寂,原本一位会极为精彩的厮杀,此时竟三句话的时间,便有了结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没了,众人看着景磊的眼中透出仇恨,
他往众人看了一圈,眼神所到之处,居民尽皆后退一步。
“散了散了。”
“哎,真没想到,这女飞贼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把自己三年的私房钱都投进去了……”
看着一哄而上的众人,景磊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世情冷暖,人只会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格外专注。
待得场上只有女飞贼和景磊,他低下身将幽水剑拾起,放入剑鞘后,便准备往西奔到西行道而去。
“慢着!”那女子原来并未昏迷,当下见人都走后,咬牙道。
景磊冷冷的道:“何事?”
“你……你是景磊?”那女子问道。
“没错,我便是。”
“杀了谭回的景磊?”
“没错。”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景磊一怔,只见这女子说着说着,竟哭泣起来。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如今我败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女子单手成拳锤地,眼泪早已将她黑色的脸罩浸湿。
“你父亲叫什么?”
“哼,你既知,何必问我?”
“我不知。”
“花钦!听过吗?”女子怒吼道。
“我没有杀你父亲,至于你父亲叫什么,我也全然不知。”景磊无奈的答道。他说的并不是假话,要知道每一个他杀过的人他都深深的记得别人的样貌和名字。
“大丈夫敢做敢当,当日你杀了我爹爹和哥哥后,我见地上刻着景磊二字!”
“你看看,是不是和这个字体一般?”景磊心下烦杂,心想自己这个小习惯,或许是该改改了。当下抽出幽水剑,在地上割出景磊二字。
女子起身一看,只见地上的字歪歪扭扭,甚为潦草。
“我没读过什么书,若字体相符,那却是为我所杀。”
女子努力回忆着当时刻在地上的字,而后娇声道:“哼,本小姐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你若有胆,随我回府,亲自验看一遍。”
景磊想到王攸之,心下只想快点到的永安城。当下不再理会这女贼,起身往西走去。
“喂!你,你!你别走!”女子怒极,要知道自己向来说一不二,谁人不敢听从。虽然眼前这人是可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当下毅然拦到景磊前方。
他往左,那女子便往左,往右,女子便往右。
“你究竟要怎样,我说了我没杀你父亲。”景磊有些厌烦道。
“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女子眼露得意之色,而后拉着景磊的衣角,做撒娇状道:“你就陪人家去一趟嘛。不远,就在县城里。”
景磊心想不远,便点头答应。
二人入的县中,女子带着景磊左拐八绕,没多久便来到一处院落,此刻院墙周围挂白布,正在举丧。
“这便是花府啦!”女子轻声一笑说道。
二人来到这院落的正厅,只见正厅内极为杂乱,桌椅尽翻,墙上还有丝丝血迹未干,显是发生争斗的时日不长。
“这就是现场了。当日爹爹便是在这个地方被杀死的。”
这女子将景磊引到内房,只见地上用白灰洒下一道白色人形圈,圈旁写着景磊二字。
那字极为完整,女子指着地上的字道:“你看,就是这样啦。”
景磊蹲下身来,细细摸索着这刻着的字的形状,而后轻声道:“杀你爹爹的人,用的是刀。而我,不用刀。”
“为什么是用刀?”女子疑惑的问。
“你看,切口处完整,且呈斜边状。这只有用刀才能刻出来。”说罢景磊将自己的佩剑扔给女子道:“你试着,用剑刻出这俩字来。”
女子照着尝试,却怎么也无法跟地上的切口保持一致,都是歪歪扭扭,时平时歪。
“正是因为剑的特殊性和刀不同。刀一般为圆弧,而剑都是直的。且此人内力极为深厚,恐怕已到了那不可及的境界。若我用刀,决然不可能将这字刻的如此完整!”景磊冷静的分析道。
女子嗯了一声,将佩剑归还后道:“那为什么要用你的名字呢?”
“我杀人有个习惯,便是喜欢在尸体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别人前来寻仇,便不会找错人。”说罢,景磊一抱拳道:“还望以后少滥杀无辜,百姓并未与你有仇。在下还有事,后会有期。”
待得走到门前,只听一声:“慢着!”
只见那黑衣女快步走到景磊身旁,而后将面罩撕下道:“我……我与你一块。”
景磊疑惑的看着身旁这个女子,只见其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素眉浅黛,朝着景磊一笑,两个小酒窝甚是可爱。
“我不会与滥杀无辜之人为伍。”景磊冷冷的回道。
“小女花莲,听闻景大侠仗义为怀,若是听闻此事,定会现身。这才出此下策,叫城中百姓众口一词。而且靠我的力量,是没办法复仇的,景大侠你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帮我的!”
说罢,这女子跪了下来。眼含泪水,甚为可怜。景磊心下不忍,赶忙将女子扶了起来。
“那人与我无仇,我若杀了他,又会有人帮他报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说罢毅然夺门而出。
花莲强忍泪水,她心知报仇无望,绝望的一度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她转动着脑筋,而后轻轻一笑,一个想法自她脑海而出。当下叫来下人,低声说了几句。
此时景磊已快出城外,哪知此时他所到之处,百姓尽皆跪伏哀号。
“景大侠,花知县公正廉洁,求求你帮他报仇吧!”
“花知县可是青天大老爷,还望帮知县报仇!”
“景大侠……求求你……求求你。”
景磊看着四周跪下的百姓,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贪官当道的情景,百姓无不自危,心中一阵酸楚。当下抱拳道:“诸位乡亲,小弟景磊,承蒙各位看的起。日后若遇到那杀了花知县之人,景磊定当竭尽全力,殊死一搏!今立此誓,若有违背,如同此枝!”
说罢,他从树上折下一段枯枝,而后用幽水剑将其斩为两截。
“多谢景大侠!”
感激之声此起彼伏,景磊也是一阵感动涌上心头。想到云虚子所言的除恶扬善,自己若是帮花知县雪耻,也算的上是除恶了。
“各位乡亲,景某立此盟誓,定不违背。各位还请回去静候佳音!”他话说完,只见百姓尽皆起身擦拭眼角眼泪归去,看的景磊也是不禁潸然。
待得出城,只见一身着女子骑着白马正捋着头发低头沉思。待得见到景磊,嫣然一笑道:“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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