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国 第1章 荒原

黄昏,最后一缕微弱的光线即将离开这片沉寂的土地,冷冽刺骨的寒风像无情的利刃一般肆虐,偶尔可见被吹上天空的枯草和沙粒证明着它的可怕。远方一队不足百人的铁骑,带着这股寒风飞驰的奔腾着。马蹄声,风声,像是即将传遍这片大地的号角,伴随着一股肃杀之意,飘荡、震动。

这是,荒原费嘉楠德,用鲜血和灵魂浇灌的土地,沉寂却也激荡。当最后一丝阳光终于消失在地平线,当冷冽的风成了这片世界的主角,再多令生命感到心酸的恐惧,也会变的无所畏惧。

在费嘉楠德的中心地带,有一座城池正落寞的挺立在那里,不惧寒风侵蚀与沙粒的拍打,像是捍卫这片荒原的战士,沉默并且孤傲。它叫满萨,一座没有了生命依然渴望生存下去的城市,一座在历史的长河里快要被遗忘的城市。此时已是午夜,几缕微弱的灯光,断续的几声犬吠,似乎已经构成了这座城池的全部。没有几个人会知道,这座常时都会平静度过漫漫星空的满萨城,今夜迎来了怎样的血雨腥风。

也许更夫知道。更夫是真的更夫,年已六旬,穿着破烂的制式帝国铠甲,手拿铮亮的铜锣,腰间别着旧色古剑。铜锣的铮亮不是因为它会发光,而是今夜的月亮足够的圆润,像是一个特大号的灯笼,不只是铜锣,城里的一切死物都好似赋予了勃勃生机,带着那股子偏远荒民的硬劲,狠辣辣的铮亮个透彻。

更夫微微弓腰,以极为尊敬的态度瞩目一队迎面而来的巡防兵,六人,动作整齐划一,脚步声犹如鼓锤,好一队帝国的铁血男儿。脚步声越来越近,更夫的腰越弓越深,头越来越低,到腿根部,最后到达脚面。这是帝国最崇高的角士礼,所敬的,皆是为帝国流过血,挥过汗的真英雄。然而,假如你生活在费嘉楠徳,或者在满萨城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你就会明白,角士礼的第二层含义,敬不愿却不得不杀死的战士,帝国的战士。

巡防兵迈着稳健的步伐远去了,那如鼓锤般的脚步声还在更夫的耳边旋转,更夫直起腰,望着那一队远去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狠狠的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铜锣,眼睛里闪动着不符合年龄的尖锐,然后转过身,面向着城里那座唯一不发出铮亮的古朴木楼,那座不算高大却高耸在更夫心里的木楼,又是轻轻的一叹,又是狠狠的抖了一下手里的铜锣,带着那股子铮亮,大跨步走了过去,嘴里似有似无的嘟囔着:“伤了个蛋,伤了个蛋的。”

在此时的木楼里,一根蜡烛,一个石桌,一套砚墨,一根毛笔,一张宣纸,一把藤椅,一位老人。在此时的木楼里,没有满萨城的铮亮,没有更夫眼中突闪的尖锐,有的只是毛笔与宣纸的沙沙声,老人温柔的微笑和沙沙声后,微笑里,宣纸上一点点蹦出的细小却不失英盖气魄的帝国文字。文字里有思念,有期盼,有愧疚,也有担忧。宣纸上的文字越来越多,老人写的越来越快,砚台里的墨越来越少,满萨城里的风却是越刮越大,木楼的窗户晃了一下,发出一丝嗡声,老人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紧了紧衣服,向门口看了一眼,随后又把眼光投向了宣纸,淡淡的说了句:“何事?”似对空气,又似对满萨城的风,嗡了一下的窗户。

“王爷,家里来客人了,还带了上好的礼物。”门外,同样响起了淡淡的声音,淡淡里带着恭敬与拘束。

老人听后眼神微讶的看着门口,手中的笔离开宣纸落在了砚台上,身子靠在藤椅,咳了一下,道:“无双皇都上的太阳还是那么烈吗?西潭小筑里的酒是否依如从前般甜美?老铁匠铺里金子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儿了?”

门外的声音没有马上接茬,像是对这句所答非所问,朦胧一片的话做着认真的思筹,顿了大约几个呼吸,缓缓的答道:“王爷,风已经变了,月亮还很高,客人远道而来,礼物您应该抓紧收下。”

老人像是极为生气门外同样用所问非所答的态度回应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又咳了两声,拿起桌上的宣纸,轻轻的用嘴吹了吹,又用手抖了抖,然后慢慢的折起来,停顿了一下,思筹片刻,像是突然想起极开心的事,大声的笑了起来。随后缓步走向门口,手里拿着那张折好的宣纸,不停的晃动,这时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中年武者,没有铠甲,却手里提着一把宝剑,他微微弯腰,用极恭敬的态度向着迎面走来的老人说了句:“王爷,夜深了,风大,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老人没有应他,还是缓步的走着,走出门外,走到木楼的围栏,眼睛望着高挂夜空的圆月,双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是拿着那张折好的宣纸,像是被夜风吹的,又像是老人故意的抖动,那张宣纸还是晃呀晃的。中年武者的眼神不自觉的看向老人的手,又不知觉的看向老人微驼的后背,花白的头发,这里是木楼三楼,风很大,中年武者的眼睛似迷了一下,有些湿。老人又是咳了一下,像是看够了如此圆润透亮的月,摇了摇头,说道:“长灯吧,迎客。”

中年武者没有应话,只是看了看老人侧过来的脸,点了点头,抬起手中的剑,举过头顶,停顿了几个呼吸。随后的木楼骤然灯火通明,带着浓厚的肃杀之意,铮亮了整个星空,由内而外,干净利落。

就在此刻,就在木楼发出它特有的铮亮,一瞬间,整座满萨城沸腾了。喊杀声,呼啸的风声,带着那股子狠辣辣的铮亮,响起了它的狂怒。满萨城不容侵犯,木楼里的王爷不容侵犯,费嘉楠徳的尊严不容许任何人胆敢挑衅。老人依然是那个老人,脸颊上还是带着微笑,手里的那页宣纸还是在晃动,背后中年武者的剑已落下,两人像是没有听到那满是狂怒喊杀声,像是等待着,又或者中年武者在等待着老人。

“今夜我们家里的狗叫的有些急啊!”老人半开玩笑缓缓的道:“你说,老铁匠铺里的金子,还有没有我们的份儿了。”中年武者的眼睛微微一紧,手中的宝剑缓缓的出鞘,眼神投向木楼的楼梯,肃杀之气随着宝剑迸发而出。

木楼的楼梯走上来一个拿着铜锣的老人,他是更夫。腰间的古剑微微摇动,手里的铜锣不在铮亮了,因为这是木楼,满萨城的木楼。更夫走到老人面前,不发一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从头到脚,把老人看了个遍,眼神依然尖锐,又是狠狠的晃了一下铜锣才道:“老铁匠铺里的金子如今是没有您的份儿了,不过,我这手里的铜锣可以给您留个念想。”

老人听后,微笑的脸突然一僵,晃动的宣纸停止了晃动,木楼三楼的风不在吹了,木楼里的灯却是变得更亮了。约莫几个呼吸,老人的僵住的脸缓了缓,又晃了晃手里的宣纸,突然放声大笑,笑的是那么猖狂有力,似笑更夫的话,又像是笑那不知在何处的老铁匠铺,抑或是不知道还属不属于他的金子。更夫看着老人笑,他也笑了,却笑的无声,笑的些许内敛,只是微微露了几颗牙。两个人就这样笑着,久久。

渐渐的,满萨城里喊杀声停了,风声小了,狂怒淡了,却是铮亮依旧。两个人依然在笑着,中年武者手里的剑握的越来越紧,肃杀之意没有丝毫减退,木楼的灯还很亮,悬在楼顶的月亮还是那样圆润,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满萨城又恢复了它夜晚特有的安静,狗叫的不那么急了,却还是汪汪之声不断。

“只不过短短十五年的时光,那里的金子就不属于我了?”老人停止了大笑,又换上他特有的微笑的脸,像似心情愉悦的问着面前的更夫。

“我老了,王爷您也老了,十五年,您的金子还能剩下几个子,老铁匠铺早就换了模样了。”极为不恭敬的话语,却是用极为恭敬的态度在更夫的嘴里说了出来,言罢,更夫微微的低了低身子,抖了抖铜锣,又道:“无双皇都里的太阳还是伤蛋的烈,可是西潭的美酒早已变了味道,你的金子也就没了。”

老人听后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一样,又像是认同他说的话,点了点头,发出了几个“嗯嗯”的音节,随后淡淡的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此话一出,后面的中年武者提剑欲要上前,老人挥了挥手,中年武者又停了下来。更夫听后身子一顿,想抖抖铜锣,发现手根本无法抖动,眼神微低又看了看腰间的古剑,所有的气势在老人淡淡的话语后,像漏洞的水囊一般泄了出去。更夫慢慢的抬头,眼神对上老人的眼睛,随后极为恭敬的做了一个标注的角士礼,扔掉铜锣,单膝跪地。

老人看后微笑的脸上又是一僵,随后又是猖狂的大笑,将背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看了看那页宣纸,眼中尽是温柔之意,缓缓的老人不顾身后提剑紧张的中年武者,不顾跪地的更夫,走回木楼的屋里,关上了房门。木楼的灯灭了,没有了铮亮,恢复了它的古朴,在更夫的心里高耸依旧。

此时的费嘉楠徳,包括铮亮的满萨城迎来了它又一日的光明。天亮了,世间又多姿多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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