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元和年,秋。
天洲大陆东部,
昆洲域,
青石镇
……
一声惨叫刺破湛蓝的天空,惊得飞鸟四散。
阳光下,少年黑发如火,似在燃烧。
空气凝滞,只有惊讶在人群中暗涌。
柳劲云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疾风幻影拳,竟在关键处被创,还创得一拳焦黑!
“野、陆……”饶是他平时伶牙俐齿,毒舌犀利,此刻也蹭蹬了。
没错,刚才出手的正是陆野昊——青石镇寄人篱下、幻武不通、桀骜不驯却又好打抱不平的陆野昊!
陆野昊抹掉嘴角的血迹,也是一怔。自己不就是情急之下给了柳二一拳么?本属正当防卫,怎会把幻通境三阶的柳二打成那样?
陆野昊渐渐冷静下来,短而上冲的火红头发也退回了焦炭般的黑色。
人们开始指指点点。
“这小子真是古怪啊,不是毫无幻武天赋么,怎么出手竟像战星境?”
“我看多半是妖术!”
“不错,压抑久了,什么怪招都想得出!”
“嘘,小声点儿,你看他那眼神,一看就不是善类。”
耀眼的阳光下,陆野昊目光微聚,神若寒星。
这些话,他早已习惯,只是今日听来,尤为刺耳。
今天是他十六岁生日。
说好的开心点儿,可偏巧一大早就遇见柳劲云欺负小少年。那小少年看起来瘦小又娇弱,哪能像他那样挨得起拳头?
且那少年也有些奇特,发色暗蓝,雪白的额头上有枚菱纹,按照青石镇的评判标准,这少年多半和他一样,也是个异类。
既然都是异类,又都是柳劲云的靶子,陆野昊的侠义感便油然而生,他凭着自己个头高,胆子大,硬是将小少年挡在身后,生生挨了柳劲云二十多记疾风幻影拳!
围观的众人看在眼里,奇在心里,怎么,青石镇上又来了个异类,还和不着调的陆野昊有关?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而柳劲云仗着公子身份、舆论基础,以及在楠木学院新学的疾风幻影拳,不仅掩饰了自己的戏弄行径,还借机把陆野昊暴揍了一番——然而不料,换来的却是陆野昊的一拳烈焰!
眼下,他的右手外焦里嫩,怕是要废掉。
“小哥哥,我们快走吧。”蓝发少年躲在陆野昊背后,怯声道。
“想走?”柳劲云剑眉倒竖,咬牙怒目。
“难道你还嫌不够?”陆野昊嘴角淡淡一扯。
受气多年,陆野昊早已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比如现在,柳劲云已经吃了败仗,便该果断医治,而不是就地撒野。
柳劲云被陆野昊的气势慑得一退,气急败坏下,却听背后一人走来,脆声道:“哥,咱们走!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陆野昊一看,这纤美的翠裙少女,竟是柳家千金,柳清婉。这个平时难得露面的千金小姐,据说已修至战星境一阶,比她二哥柳劲云厉害多了。
不过看她这眼神,听她这语气,陆野昊便能猜到她的两个哥哥平时在背后是如何损他的!
柳劲云见妹妹来了,一惊之下却又壮了胆,嚷道:“那我这手呢!就这么算了?”
柳清婉秀眉微蹙,“你若再不去贤医堂,这手当真难保!”
柳劲云心头一沉,他知道妹妹沉稳,又懂医理,既这么说,那是耽搁不得。只是败给陆野昊,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在他看来,陆野昊这些年受过的伤都不算伤,否则他那桀骜不屈的性子怎么还没改?再说了,毫无幻武天赋的人逞什么强,不就该对他柳二爷点头哈腰,匍匐脚下么?
“臭小子,今日算你走运!你给我等着!”柳劲云右手剧痛难忍,说罢愤然而去。
众人见柳劲云狼狈离去,也都散了。
蓝发少年一直提心吊胆,此时见陆野昊冷冷一笑,不觉歉疚道:“小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你挨了拳头,还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陆野昊低头一看,见蓝发少年泪汪汪地望着他,不禁笑道:“没什么,是那人拳头痒,与你无关!”
蓝发少年听了,这才破涕为笑,擦了眼泪。
两人一面走,一面聊。
“小兄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是这镇上的?”陆野昊有些好奇。
蓝发少年摇头,“不,我不是这里人,我来这儿是买灵石的。”
“灵石?为了幻武修炼?”陆野昊虽然没有幻武脉,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些。青石镇后的大山盛产灵石,每年都有人专程前来购买。
蓝发少年神色一黯,低声道:“不是修炼,是为了我家主人疗伤。”说着,他又急匆匆道:“小哥哥,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阿澄不会忘记的!主人还等着我呢,我先回了!”
陆野昊刚一点头,便见阿澄捻诀消失了。
这阿澄,原来是幻修者啊,自己充什么大哥!陆野昊自嘲地笑了笑。
笑意未尽,他已走到青石溪前,望着溪水潺潺,一路向东,他忽觉心头一痛。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十六年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再次袭来——
“我到底有没有幻武脉?!”
“若有,为何这十六年来一直没测出幻武魂?”
“若没有,为何危机时又总是迸发神力,化险为夷?”
陆野昊烦躁地抓起一块石子,掷向溪中。
溪水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陆野昊的心也被这碎金般的光打乱了。
如果他真的毫无幻修潜质,他也认了,做个平凡人,挺好。
可是为什么他从小就有一头怪异的头发,总在他发怒时红如火炭?为此,他不知受了多少嘲讽奚落。还有那神秘的梦境:烈焰中,一块墨玉般的石头,寂静不动。石上盘绕着十条纹路,纹路映着狰狞的火光,无声地抗争着……
当然,对于一个寄人篱下、毫无幻武力的人而言,怪发和梦境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这些年来,陆野昊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这些。
捧起一汪溪水,洗了把脸,清溪中,倒映着少年刚毅的脸。
可惜这长相了,陆野昊自恋地苦笑。
他又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掌,结实的手臂,回想今天猛然发力的那一瞬——“轰!”
太帅了,可惜这无法掌控的帅,实在令人担忧。
就在他孤独地自我陶醉时,忽然发现了不对。
手镯呢?那黄铜手镯呢?
他惊出一身冷汗,跳起身,慌忙沿途寻找。
这黄铜手镯,也是镇上阔少们嘲笑的对象。
像柳家少爷,从来都只佩戴价格不菲、能助幻修真气的玄晶手环,而陆野昊却只有这破铜镯子。他们笑他,拿只破铜镯子当宝贝。
其实陆野昊为此挣扎了很久,他容易么?
虽然他死要面子,十六年来一直坚决维护这只黄铜手镯的价值,但他一直佩戴的真正原因却是——断不掉、取不下。
打他记事起,他便记住了外公的叮嘱,绝不可取下这镯子,否则会招来“魑魅”。
幼时的他,在外公的眼神中,读懂了“魑魅”的可怕,于是便让那沉甸甸的镯子,套在他幼小的手腕上。
诡异的是,这黄铜镯子竟跟着他与日俱长,就在今天早上,还安然相伴。
可如今,这跟了十六年的镯子忽然不见了,虽说他不信魑魅魍魉,可心中总觉惶惶。
他沿途东奔西找,突然在前方的草地上发现了一枚金光灿然的东西。
“好家伙,竟在那儿!”他惊喜地奔去。
奔至一看,果然是。
然他刚伸手要拾,那手镯却腾地向前飞去。
陆野昊愕然。
怎么,是“魑魅”在捣鬼?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当然,对于普通人,即便“魑魅”在场,也难以洞穿其把戏。
陆野昊凝神盯着那悬浮在前方的黄铜手镯,它并未落下,似乎在等他。
他追了过去,但再次落空。
果然不是寻常之物啊!
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这镯子竟有灵性,就这一点而言,他的镯子也不逊嘛。
“别跑了,跟我乖乖回去!”陆野昊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它。
但他话音未落,那镯子却以更快的速度朝密林中飞去。
“喂!”陆野昊飞奔追去。
今天没有收到生日礼物就算了,就连跟他多年的黄铜镯子也要狠心离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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