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公魏凌从宫外请来的杂耍班子已经在乾安宫阶下偏殿就位等候。
信凌侯夏子婴换防已经至最后一重宫门。
桑少君点将完毕,五万龙骧卫大军开出大营。
暗杀队的黑衣人,翻惊摇落,电影流光,出没于望都各个角落。
宽衣大袖雍容风流的男子,斜倚榻上含笑品了一口香茗,回首看了看身后的计时沙漏,道:
“走。”
酉时正!
乾安宫文渊大帝驾到,宴席正开,满园水灯荡漾,倒映火树银花,皇子们轮番敬酒,推杯换盏。
桑少君的五万龙骧卫,安静而整肃的行出京郊大营,如一条迤逦的黑蛇,向望都进发。
三重宫门已换防完毕,夏子婴在马上回身,注视着身后宫城,露出一缕万事底定的微笑,吩咐跟着自己的长子夏渊道:“为父负责最里面那道宫门,刘将军负责第二道,你就在最外面这道。”
夏渊躬身应了,夏子婴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你这里是极重要的一关,你得千万守好,不然司徒公大事毁于一旦,你我都担负不起。”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利害。”夏渊应了,看着夏子婴离开,抬头,微微吁出一口气。
前方黑暗里突然走来浅色衣袍的男子,姿态飘逸端雅,夏渊回首正要喝问,来者衣袖垂落,掌心里一枚青色玉牌微露一角。
夏渊目光一闪,挥手示意侍卫开门。
那人宛然一笑,飘身而过,他经过夏渊身侧时,夏渊嗅见一股奇异的淡香。
他怔怔的看着那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完全被他风姿所惊,竟好像没看见他的脸。
思索良久,夏渊回头,正要转身时突然目光一凝,从地面上拈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约有手指长的赤羽。
夏渊拈着那根赤羽,露出诧异的神情。
酉时,二刻。
乾安宫水亭内,文渊大帝正与诸位皇子,妃嫔们玩乐。
南宫子安拍拍手掌,杂耍班子上殿来,当先的女子腰肢如蛇,微露雪白紧致的小腹,着金色的飘逸长裤,深红镶明珠的裹胸,双峰如雪,饱满偾起,一抹雪色和那精致腰肢相互呼应,艳丽中带着原始诱惑的野性。
皇子们见惯中规中矩的名媛贵妇,对这样的野味儿都觉得新鲜,纷纷丢下酒杯,南宫嫪毐也含笑看过来。
杂耍班的人都一身的好轻巧功夫,节目到了一半,是一个空中抛人的把戏,数十人一个叠一个,一个比一个向外倾斜,叠成人形高塔,皇子们仰头看着,对艺人们身体的柔韧十分惊叹,没有注意到那人塔叠得一直向殿心迫近,步步靠向上座,只差一人多的距离,便可以靠着南宫嫪毐。
南宫嫪毐也没注意,因为南宫子安突然掏出了一件东西请他赏玩,南宫嫪毐一看就眼睛发亮了,那是一幅璇玑春宫图,上面刻画的,正是在上座依偎着文渊大帝而坐的宸妃玉璇玑的一举一动。
“璇玑春宫图?这可是罕见的物件,你如何得来?”自从玉璇玑进宫后,南宫嫪毐对这个宸妃娘娘可是垂涎许久,无奈有贼心没贼胆,只得按压下心中的那点龌龊想法,可南宫子安居然能搞到这个尤物的春宫图,虽然不济,倒也解了这位大皇子心中的欲念。
“这自然是拓本,”南宫子安微笑,“小弟知道皇兄喜爱,苦心寻来孝敬您的。”
“哎,真是宝物!”南宫嫪毐接过,爱不释手的痴迷研读。
南宫子安抬首,目光一闪。
那娇媚女子,立即一个翻身,乳燕投林穿水掠波般轻盈而起,脚尖连点,金光闪烁环佩琳琅旋舞出绚丽的风,瞬间旋上了人塔之巅。
高高人塔,伸手便可触及穹顶,舞姬到了顶端,人塔突然一倒!
“啊!”
满殿惊呼声里,人塔却霍然停住。
这杂耍班确实好功夫,并没有因为这剧烈的高难度大幅动作而散落,倒至与地面倾斜成角险险停住,处于人塔之尖的舞姬,身躯倒仰,正倒在南宫嫪毐身前,黑发如瀑垂落,挡住了殿中位置靠后的侍卫的视线,眉目如春的娇靥和鲜艳如火的红唇都近在南宫嫪毐眼下,那媚色盈盈的笑意,似乎随时都在等待着南宫嫪毐伸手采撷。
而她妖娆舞动的纤纤玉指,也是轻轻一伸,便能递上南宫嫪毐咽喉!
———
酉时,二刻过半!
信宫外正乱成一锅粥,三千金甲禁军挤在一起,拼命对信宫里涌,又拼命意图救火。
桑少君的五万龙骧卫在城门处遇见阻碍,本来已将开门,不知道从哪冒出一队人来,当先一人白衣如雪唇色如樱,说桑少君矫诏乱命,意图犯上作乱,谋逆弑君,城门不可开,对方不和大军接触,却一连杀了好几个桑少君安排开门的内应,将五万龙骧卫,暂时堵在了城门外。
二刻,过半。
南宫子安倾过身子,殷勤的和南宫嫪毐讨论璇玑春宫图,他的身子遮住了南宫嫪毐,眼风向舞姬一扫!
舞姬的双手,突然抬起!
“报!”
一声高叫惊破这一刻有意对无心的杀机!
“信宫走水!”
南宫嫪毐霍然抬头,舞姬双手一缩。
这一抬头,众人才发现,从居高临下俯瞰全宫城的乾安宫水亭看去,宫城内突然绽开了无数火红的小点,跳跃狂舞,渐渐连成火红的一片,还在继续蔓延,而最远处的信宫,更是整个宫阙都包裹在腾跃的红光里,像一团巨大的彩霞,照亮了整个西北角的天空!
火光照亮周围,隐约看见信宫外人头济济,如黑蚂蚁般一团团向里挤,众皇子们看着,脸色都已经变了。
信宫冷僻,夜半火起,金甲禁军哪有可能那么快赶到救火?除非——他们原本就在那里!
夜半集军,这意味着什么?诸皇子出身皇家,自幼学的便是帝王心术,玩的便是权谋手段,立刻便想到了一个惊悚的可能。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对南宫嫪毐看去,南宫嫪毐目光沉冷,面色平静,只是有人细心的发现,他攥着璇玑春宫图的手指,指节发白。
他身侧,南宫子安脸色铁青,目光闪烁,然而不待他说什么,皇南宫嫪毐忽然搁下璇玑春宫图,衣袖一甩。
荡在半空的舞姬立时被他狠狠甩出去,跌落地面,一滑数尺,喷出一口鲜血。
“宫中走水,这女人还在这里晃得心烦!”南宫嫪毐拂袖而起,大步跨出,“来人,随本王去看看!”
“皇兄!”站起的是南宫子安,“父帝圣寿,按我玄月规例,为人子当日应侍奉在侧,您是长子,不当由您破这个例,还是我去吧。”
“七弟,”南宫嫪毐看着他,温和一笑,“事急从权,想必父帝也不会怪罪,父帝这里,就有劳七弟和司徒公多多注意。”
他说完不待脸色铁青的南宫子安回答,匆匆下阶,却不料被一人拦住脚步,那人白衣胜雪,负手立于乾安宫门前,笑道:“宫内生变,出于安全考虑,大皇子还是坐在殿内比较好,再者,大帝未行,皇子先行离开,有违玄月礼法,还请大皇子稍安勿躁,宫内之事,龙痕卫自当全力解决,护佑帝室无虞。”
“既然令主大人开口,那本王自当放心。”南宫嫪毐看见宇文亦初,也是愣了愣,随即笑道,之前一系列事情,说明今日之事并不简单,信宫走水,南宫子安举止诡异,皆让他有所警惕,不过既然宇文亦初在这儿,想必不会让事情恶化,随即南宫嫪毐走进乾安宫,安心坐下,只不过,对于一直一言不发的司徒公魏凌和南宫子安,他多了几分警惕。
南宫子安呆立片刻,咬牙不语,宇文亦初的阻拦,虽然帮助他挡下了南宫嫪毐,但既然宇文亦初在这儿,那他今日,便不可能有所动作了,果不其然,下一刻,数百龙痕卫涌进了乾安宫,个个执剑而立,而文渊大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阻拦,大有任由宇文亦初而为之意。
南宫子安站在那里左思右想烦乱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自己如此布网下,宫中竟然还能火起,惊动诸皇子,令其醒觉危机脱身而去。
正烦躁间,忽见一个亲信上前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目光一亮,南宫子安回身勉强笑道,“我去更衣,还望父帝恕罪。”
文渊大帝抬了抬眼皮,疲懒地道:“去吧。”
他走的方向,依然还在乾安宫范围内,却是乾安宫最后面一个偏堂,四周重兵把守,不许人出入。
南宫子安快步入堂,身后大门立即合起,院子里极其幽静,没有任何人进入这隐秘的属于他的地盘。
他在一间静室前停住,故意咳了一声。
室内,正负手观赏墙上字画男子微笑回身,脸上虽戴了面具,却不掩目色流动光华,如玉泉倒映明月,波光潋滟,却又感觉得到那般幽邃的深。
“在下魔族赤魔君军师,李长安,见过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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