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主南玄龙剑的一剑,放眼整个九州大陆,没人有自信说自己可以接下来。
于是,宇文亦初站了出来。
他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屋顶的剑痕,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宇文亦初仰着头静静看着剑痕,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这里的剑痕,皆是剑主南玄龙剑所留,其中蕴含的天道剑意,无比醇厚,眼瞳渐渐变得越来越黑,却又是那般的透明晶莹,往里望去竟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锃”的一声,他的身后,命运之轮缓缓浮现,十二柄巨剑依次有序的旋转着,阵阵梵音在整个空旷的大殿回荡,让人心生宁静,但却又是显得那么诡异。
他看着屋顶一道斜飞向前的剑痕,右脚向前踏出一步。
他看着角落里一道笨拙而憨直的短促剑痕,左膝向下重重一挫。
他看着对面墙壁上一道柔韧圆润的剑痕,骤然转身,十二柄巨剑依次排开,似游鱼一般刺向了南玄龙剑,在场的每个人,包括冰公主都知道,宇文亦初不可能接的下南玄龙剑这一剑,但是没有人敢对南玄龙剑出手,虽然在世人口中,南玄龙剑已然达到了九境之巅,可就算如此,贵为仙人的冰公主也不敢对南玄龙剑生出任何出手的念头,这个男人,其强大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十二柄巨剑,每一柄都是绝世神器,更何况还是十二柄,其蕴含的威力足以撕碎世间任何的九境强者,而就是这样举世皆惧的十二柄巨剑,在剑主南玄龙剑的面前,好像似乎没有存在一般,只是悄然之间,便被南玄龙剑轻轻一剑皆数斩断。
宇文亦初眉头一皱,如今邀月谷之中尸横遍野,南玄龙剑一反常态,离开山谷之中的那件草庐,来到大殿之中,皇甫南柯及邀月谷众弟子不知所踪,南玄龙剑似乎是毫不担心,只是在这儿拦住他们,名义居然是要为冷轻落出气。
“阿弥陀佛,剑主请息怒!”就在这时,迦叶从萧离陌身后闪出,来到众人身前,直直的面对南玄龙剑的那一剑,双手合十道:“天道剑意,果然名不虚传!”
南玄龙剑微微皱眉,对于这个拦住自己的小沙弥,他感到有点不高兴,但是他只能收回剑,因为这个小沙弥有一个好师傅,叫做迦楼罗,而在南玄龙剑看来,这个小沙弥的师傅,是他收剑的唯一理由,但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南玄龙剑感到很不高兴,他是强者,所以尊敬强者,如果迦叶能够靠自己的实力拦住自己,他不会有任何怨言和不悦,但是迦叶能够拦下自己,却只是靠自己身后的师傅,所以南玄龙剑很不高兴,但是对于南玄龙剑来说,他不高兴就会想杀人!
“迦楼罗之徒,只会这点本事吗?”南玄龙剑不悦道。
迦叶笑笑,道:“剑主前辈是高人先贤,教训小僧,小僧自然不敢不听,但是剑主前辈张嘴闭嘴便提及家师名讳,毫不避讳,是真的以为家师不如前辈吗?”
南玄龙剑被迦叶一番责备,怒极反笑,站起身来到众人眼前,看着迦叶笑道:“你这小僧,倒是与迦楼罗那老家伙有点不同。”
“家师是家师,小僧是小僧,自然不同。”迦叶道:“以前辈之名,自然不会因为小辈之间的争执便对亦初拔剑相向,如今邀月谷中尸横遍野,虽然如此,但是皆是魔族之人的尸体,由此看来,前辈应该是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些魔兵阻挡在了邀月谷大殿之前,而没有让其继续深入邀月谷。”
十年前,邀月楼中,邀月谷底,剑主草庐前。
“什么是剑道?”少年问老者。
“剑道,就是不杀。”老者缓缓说。
少年不以为然。
“尊者,到底怎么才能悟道于剑,以剑入天道,一剑逼退十万雄兵算不算剑心?”
“那是王霸之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算不算剑心?”
“那是无畏之道。”
“我花开后百花杀,算不算剑心?”
“ 那是修罗之道。”
“时穷节见垂丹青,算不算剑心?”
“那是浩然之道。”
“安能摧眉事权贵,算不算剑心?”
“那是傲骨天道。”
“到底何为剑心?”
“凭心而动,随刃而行。是为剑心!”
“尊者,我不解!”
南玄龙剑从桌上拿起一本书,微微蹙眉,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宇文亦初对于剑心的执念,居然如此之深。
南玄龙剑随手将取出的那本书扔给宇文亦初,随口说道:“有两个要求。”
宇文亦初说道:“你说。”
南玄龙剑说道:“这些书你只能看一夜。”
夏夜的庭院,偶尔听蝉声,蛙鸣不断。
宇文亦初借着油灯的光线,静静看着指间那柄纸剑。
宇文亦初感受着指间传来的纸张触感,下意识里轻轻摩娑了起来。
这并不是宇文亦初在思考,他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心头的紧张。
这本书的材质很薄,纸质普通寻常,只有人的两根手指般大小,纸剑边缘是浓淡粗细不匀的墨线,墨线之外是些毛糙的纸边。
最开始的时候,这应该是画在纸上的一把小剑,然后被人撕开,后又被人贴在了这本书页上,从纸剑边缘的那些墨线中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画剑之人不擅用笔,丹青境界极低,但那个人的修行境界很高,高到那些墨线仿佛是真的剑锋!
微黄的灯光,把他指间这片薄纸照耀的愈发暗黄。
宇文亦初盯着纸剑,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越来越紧张。
入夜后的湖畔庭院,并不像白昼那般闷热,然而他的脸上却有汗水开始渗出,渐成黄豆大小,缓缓自颊畔淌下。
汗水越来越多,从他后背股间不断涌出,渐渐打湿身上的薄衫,打湿身下的裤子,浸透布料,然后顺着椅腿向地面流淌。
他此时的身体,仿佛就像是一团吸饱了水的棉絮,被纸剑上那道凛冽强大磅礴的无形剑意一逼,开始不停地淌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灵力已经冲破纸剑边缘令识海剧痛的锋利无形边界,进入到纸剑的内部,从而感受到了那道剑意的真相。
此时的小纸剑在他的指间安静雌伏,所以他可以更细腻更真切地去感悟这道剑意,静思半夜他终于明白,原来这道剑意并不是模拟的大江大河于九霄云上倒悬而下的威势,而是形容的大江大河本身。
这个事实证明了宇文亦初心中的某个猜想。
剑主南玄龙剑,传说秉承天道剑意而生,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何处修来的无上剑道,世人只知道,剑主曾云:利剑无意,刚过易折;软剑无常,圆滑易奸;重剑无锋,举重若轻;木剑无俦,举轻若重;无剑无招,轻重自如。
他觉得指间这片轻飘飘的纸剑,骤然间变得无比沉重。
他感受到滔滔黄浊巨浪,不停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击打着自己的识海,似乎随时可能冲破识海边缘的堤岸,蔓延至荒野之间。
剑意中的他如堕大河深处,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强大压力,夏夜卧室中的,则像是真正溺水的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上的汗像瀑布般涌出。
清晨时分,宇文亦初从冥想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所坐的圈椅上全部是水。
圈椅下的青砖地面也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张纸剑,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变得有些隐隐透明,但纸上画着的那道剑却依然是那般的清晰,似乎那些墨线里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不被世间的物质影响。
彼时还是少女的朱雀王将符好在旁边满脸担忧看着他。
宇文亦初看着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声音竟是那般的沙哑干涩,听上去就像是在沙漠里断水十几天后的感觉。
稍微休息了一下补充了一些精气之后,宇文亦初走到别院,在地上开始徒手写写画画,全然不顾被砂石滑坡的手指,符好心中本是一阵心疼,想揍他一顿质问他为何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然而当她看到宇文亦初在纸上写的东西后,已经举到空中的拳头缓缓落了下来,她好奇地站到宇文亦初身后,看的越来越入神。
没有用多长时间,宇文亦初便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细细端详,确认自己虽然绝无可能完全模拟出那道磅礴的天道剑意,但这已然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好水准。
他忽然发现符好正在身后看着脚下的沙画发呆,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这剑画的着实有些难看,但可不关我的事。”
“这剑……哪里难看?”
剑主南玄龙剑背着手,微佝着身子,看着地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小剑,赞叹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剑了。”
宇文亦初大感震惊,心想如此简单的画笔居然能得到剑主称赞,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何况剑主南玄龙剑丹青之术极为差劲是人尽皆知的,下意识里问道:“尊者,您真的觉得这柄剑好看?”
南玄龙剑没有回头,指着身后的藏书崖洞说道:“那里面藏着很多剑诀功法典籍,有些作者很喜欢画插图做注解,所以我看过一些剑。”
宇文亦初心想原来如此,好奇问道:“您觉得这剑怎么样?”
“如果说是你临摹的这把剑,在崖洞藏书无数把剑中,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把剑透着原先那位画剑之人的精神,这便妙了。”
南玄龙剑说道:“我不懂画,但是懂剑,更能懂这把剑上的精神。”
“在我看来,这把剑在邀月谷千年所藏中,可以排进前五。”
草庐之内,山风轻柔惬意,正如南玄龙剑此时的心情。
皇甫南柯和符好安静坐在案畔,一人磨墨,一人沏茶。
南玄龙剑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日高兴,不练剑了。”
皇甫南柯微微张嘴,准备开口迎合几句。
但他终究是性子方正,对着无比敬爱的师尊,也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最终他是闭上了嘴,神情严肃地继续磨墨。
符好看着皇甫南柯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她望向案后的南玄龙剑,轻声细语问道:“主人因何高兴?”
南玄龙剑大笑说道:“我的天道剑意,南柯领悟了浩然之道,你领悟了王霸之道,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却是领悟了那块修罗之道,唤出了修罗神域,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很划算,我当然很高兴。”
符好微笑说道:“原来如此。”
南玄龙剑捋须说道:“那把剑不止有其形,更有先辈三分神韵,宇文亦初乃是世间超一流的杀神罗刹,领悟修罗之道,确实是不二之人选,只可惜,此等人物与我并无师徒之缘。”
南玄龙剑和符好很开心,但皇甫南柯不高兴。
南玄龙剑看着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皇甫南柯微微皱眉说道:“修罗之道,虽然有些可取之处,但终究是杀戮之道,罪孽业火太过深重,师尊为何要教授亦初此等剑道。
南玄龙剑说道:“既然有可取之处,那么便要大方取之。”
皇甫南柯眉头皱的愈发深刻,心想师尊这话里怎么透着股不讲理的流氓气息?忽然间他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中对师尊如此不敬,不由好生后悔。
“我自然不会差了这道修罗剑意。”
南玄龙剑微笑说道:“但你想过没有,修罗道亦是天道之一,若是有一天他断了传承怎么办,修罗神域法则,就此湮灭于世,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那将是多么可惜的事情?我收下这道剑心,就如同千年以来收了这么多典籍一样的道理,我们只是替后人保存一些前代的智慧,希望将来某日能够重新发芽。”
听着这番话,联想起后山崖洞里的无数册藏书,皇甫南柯凛然而惊,对自己先前的想发愈发觉得痛恨,跪在蒲团上,对着南玄龙剑深深行礼,沉声说道:“弟子知错,今后弟子会去世间各修行宗派,把他们的功法尽数请回来。”
南玄龙剑和符好的表情微变,下意识里想去找茶来喝,他们心想如果真以所谓保留人类文明火种的名久去要求那些宗派交出自己的修行秘籍,对方肯定认为你是疯子或者是强盗,而以皇甫南柯你认准事情便要去做,占着道理便不退让的孤耿骄傲性情,那些修行宗派拒绝交出修行秘籍,你肯定不在乎动手强抢,那么所谓请回来,自然便变成了抢回来,世间修行界只怕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符好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以自愿为前提。”
皇甫南柯被老师训的有些糊涂,说道:“弟子觉得,修罗之道,不如浩然之道。”
南玄龙剑有些尴尬。
符好以极为少见的快速度,斟茶上端,恭敬说道:“主人,喝茶。”
此举瞬间冲淡场间尴尬气氛,南玄龙剑接过茶美美地饮了一口,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剑侍,赞赏说道:“孺子可教也。”
皇甫南柯在一旁皱眉苦思,自己究竟何处不可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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