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灯火辉煌,今夜梅县注定比白日的更加明亮热闹。
主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推推搡搡,挣扎着希望走到最前面,好一睹今年观音娘娘真容。多辆游行车上,各类角色或坐或站,有喷火的、翻跟头的、敲锣打鼓的、跳舞的,应接不暇。
颜如玉微眯双眼,学着观音雕塑模样,端坐在莲花台上,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呈庄|严法相。善财童子和龙女分立两边,随侍是惠岸行者。四人游行车走在中间位置,每到一处,欢呼鼎盛。
尤其“观音”睁眼时,流光溢彩,那时人们反而安静下来,似有要下拜的趋势。
颜如玉趁人不注意,勾勾唇角,回味徐聘看到她的眼神,那双眼睛分明全是惊艳和欣喜。
缘分,这个词太过玄妙,她是从不相信的,莫名看到徐聘后,心神总被牵动,她起初觉得这是荷尔蒙作祟,可她见的帅哥也不少,怎么偏偏对一个穷小子心动,这就很好品。
人群中似乎有人看见她笑,竟真的跪下来叩首,一传十十传百,凡她的游行车所到之处,百姓自动跪迎。
游行队伍马上就要到迎客楼了,颜如玉收起笑容。
迎客楼是梅县专门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的酒楼,六层八角楼,每层都设三百六十度开放观景台,站的越高,梅县风景越能尽收眼底。节日期间,这酒楼便专门用来款待地方长官和来此观光的贵客,为保安全,一应闲杂人等不许进入,还有严密的安保措施。
今年尤其严密,据说是盛京了不得的大人物来访。众说纷纭,有说是宰辅回乡探亲,有说是王爷贵体探访,有说是贵妃来了,更有人说皇帝微服私访。
颜如玉对这个大人物很感兴趣,两世为人,除了电视上看过显贵之外,再无机缘。如能认识端朝一两个大人物,没什么不好的呀,而且用她娘的话说,这只是经历。
再有一个车身就是迎客楼主门了。
她调整坐姿之际,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你推我搡,好似有人被推倒,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
衙役们手持长枪,横档住想要冲到街上来的人群,无奈人多力量大,阻挡不住,眨眼间破防,有人冲出来了。
秩序瞬间消失,人们四散跑开,冲到街上,挡住游行车前进。
瞬间就有人冲到车上,更有甚者,准备敲倒颜如玉,企图把她绑走。
颜如玉机警,反手一击,发现居然是夏虎来的人。
这人为了抓她,居然闹出这个大的动静!实在不合理。
她思索观音诞辰庆贺夜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便隐约觉得骚乱和迎客楼里的那位贵宾脱不了关系,夏虎来的人可能只是浑水摸鱼。
她站在莲花台上,四处观望查看。视线落在身后的游行车上,徐聘在那里。正巧两人四目相对,徐聘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嘴巴动了动。
他在说:你不要动,我去找你。而她居然看懂了。
颜如玉甜甜一笑。她不是小女子,但遇到危险,被人挂念和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太妙。
徐聘跳下游行车,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艰难挤向有她在的地方。
场面更加混乱,人群和衙役混在一起,那些长枪早被人抢了扔在地上,一时间吵嚷声、嘶吼声、哭泣声、叫骂声搅合糅杂成了团。
偏她与众不同,加上修炼,对声音极其敏感,故此一个不落全在她耳中,脑子被震得嗡嗡疼。她忽听到一个极短促的哨声从身边传出,竟是龙女以口为哨,极有节奏的发出声音,而远处居然有人相喝。
一长一短,两短一长,什么意思她不懂,但龙女袖中弩箭漏出痕迹。
她不欲打草惊蛇,顺着声音寻找,发现人群中不止一处有哨声,如要行动,她也没有办法一招制敌。
哨声突然变得尖厉且长,她见龙女死死盯着迎客楼,便跟着看过去。
距离虽不远,只能看到一挺拔身姿站在迎客楼三层,背光,看不清面容。
龙女抽出袖箭,对准男子发射。
颜如玉及时扯了她的袖子,弩箭方向偏离,却还是朝迎客楼的方向去,眼见着就要射到,男子居然头也没偏,手中折扇一挥,弩箭反向游行车的方向射来,还带着劲力。
推开龙女,她跳到车另一边,转头看向三层,发现男子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优哉游哉也正看着她,似乎还带着笑!
糟了!出于本能推开龙女,会不会让这位达官贵人误会她们是一伙的?
这人想来身份不低,到时批了海捕公文抓她,连累爹娘,如何是好?
她毕竟不是真神仙啊,天涯海角能躲到哪里?
再看迎客楼,已有刺客带刀而上,楼上也是一片厮杀。
颜如玉心沉到海底,脑子里突然冒出老爹的那句远离是非方是上道。她心底道歉,双手却抓向龙女。
“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
龙女被推开原本心存感激,被抓住一脸疑惑,“你不是我教教徒?刚才何故救我,既救了我,又何故抓我?”
“救人是本能,抓你也只是为了说清楚,你去迎客楼谢罪,我替你求情。”
龙女讥讽一笑,袖箭直射她面门,“你替我求情,笑话!”
颜如玉只能松手挡掉袖箭,飞踢一脚,龙女却早已跳下游行车,隐没在人群中。
游行车上只剩下她一人,善财和惠岸早在骚动发生之时就跳下马车。
“轰轰轰,”远处传来闷响声,地面震三震。
爆炸?
她举目远眺,收进目光,临街的铺面也炸了,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一时间,人群更像无头苍蝇,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不是我挡了你的道,便是我阻了你的路,杂乱!
从车上看下去,仍有一伙人正齐心协力挤去贵人的所在地。
她再看向人群,徐聘离她很近,但时间紧迫,不知龙女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这达官贵人她不能不保,为的就是向朝廷证明自己和贼人无关。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混乱。
飞身踩着一两人的肩膀,对徐聘道,“快走,远离是非之地。”说完,朝迎客楼去。
她飞身落脚在二层屋檐上,正面对着贵人和数百侍从,其中数十人正举弓箭对着她。
“贵人好。”颜如玉挂上招牌笑容。
贵人不愧是贵人,紫衣金冠金腰带,玉面狭长桃花眼,静时气质胜兰,动时······颜如玉也不知道啊,她除了看到剪影挥扇,还没见人动呢。
“你胆子不小。”贵人从容说道,丝毫不把她看在眼里。
颜如玉继续笑,“您说笑了,我胆子小的很,不过是看有贼人胆敢行刺,本着我身为端朝子民的自觉性,忍不住想要保护您。”
贵人愣住,估计是觉得这女子颇不要脸。
颜如玉也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贫嘴,该打!
收起笑容,郑重道,“贵人,街上百姓混乱,需要尽快疏导他们离开,以免刺客浑水摸鱼,妨碍您将贼人一网打尽。”
贵人悠闲摇着折扇,“你不觉得这风景很美吗?”
嗯?风景?很美?
往下一看,人头攒动,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美感,好吗?颜如玉知道贵人不会帮忙了,想找梅县县令,却被数百侍从挡住视线,根本无法看到楼内。
情势紧急,她想起飞身而上之时,每层观景处都摆有盆栽花卉,不再停留,转而直上三层观景台摘花。
有一箭矢射向她,她似乎身后长眼,轻盈转身避开,仍只采花。
贵人玩味瞧着她,随意抬了抬手,身后人停止射箭,搬了张椅子放下,他潇洒挥袍入座。
颜如玉用裙摆盛满花实不方便,不管不顾推开侍从,走到楼中,血迹斑斑,也不见尸体,只见严肃端正的县令和衣着暴露的舞女们正跪在地上,全当没看见,倒掉琉璃盏中盛的水果,将花瓣一股脑全装进去。又扯下窗边帘布和帘钩,将钩随意绑在帘布一头,帘布接帘布,拿住琉璃盏,跳到二层屋檐上。
感觉还缺了什么,她跳回楼内,从舞女们的腰上扯下铃铛,挂在自己腰间。
齐活!
帘钩被远远扔到对街酒楼的廊柱上,完美挂住,她将这一头绑在三楼观景台廊柱上,对街勾连。
“贵人,您的弓箭手一定百发百中,等会看到异状,请及时反应。”
话毕,她飞上帘布,蹁跹轻移,花瓣漫天飞舞,白衣胜雪随风。
叮铃叮铃,铃声清脆,若有还无,真如天上仙音现世。
“神仙,神仙显灵了。”一声高过一声。
百姓纷纷跪下,刺客一门心思奔着观景台,没来得及反应,倒显出他们来,故此位置暴露。
贵人唇角撩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有意思。”尔后着人射箭。
弓箭手早已做好准备,箭无虚发,精准射击。
颜如玉感觉有数道灼灼目光盯着她,人群中一看便知道是徐聘,他看呆了,此时一支箭正飞向他。
她扯下腰间铃铛,弹射,箭偏航,她才松一口气。
“跪下。”她对着他张嘴。
不知是否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徐聘能看见能听见,他居然真的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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