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暴雨(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少年面色苍白,近乎崩溃的翻着手里空白的的笔记本,一遍又一遍,“为什么没有,怎么会没有,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能忘记……”

“我不能忘,我不能忘……”他拿起笔,不停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神色愈发癫狂,“他是真的,是真的,我不能忘!”

隔离房外,几名身穿统一服装的男人看着奋笔疾书的少年,惋惜的叹了口气,其中一人拿出笔在纸上记录:工号13752,精神状况确认失常。

四月初四,暴雨,宜居家,忌出行。

W市最近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独有的潮湿气息,路上的行人打着伞,行色匆匆的为着各自的生计奔波,即使是暴雨也没能阻止这个城市的繁忙。

“乘风,乘风,醒醒……”

徐乘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叫醒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同事刘放,刘放比徐乘风大一岁,平日里和他关系就很好,他此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徐乘风,“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都睡了一下午了。”

“没事,可能是上周一直加班睡得晚。”徐乘风搓了搓脸,“可能是最近有些累吧,我睡了很久吗,有什么新工作吗?”

“没有没有,就是快吃午饭了,看你还没醒。”刘放很是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你晚上不要挤公交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徐乘风不喜欢雨天,因为下雨他就没办法骑他心爱的车车,虽然说是每天都是不同颜色的共享单车,但是这种方便的工具依然被徐乘风称为心爱的车车。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什么钱,怎么算都是共享单车最方便快捷。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徐乘风点头受了刘放的好意。刘放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有房有车,用他自己的话说上班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社会废人。或许富二代都和长辈或多或少有些矛盾,刘放毕了业就一直独自生活,却偏偏和徐乘风很合得来。午饭时间,刘放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下午也一直没回来。徐乘风有些担心,给他发了消息也没人回应,正当徐乘风还在为刘放担心时,满身是水的刘放推门回来了,看见徐乘风,刘放大松口气,“还好赶上了,走,我送你回家。”

“你去哪了啊,一下午没回来,给你发微信也不回,这么大的雨真是让人担心。车座怎么也湿了,下雨天你还开窗?”虽然刘放只比自己大一岁,但是处处对自己十分照顾,在徐乘风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去支援西北地区,一年到头也很少见面,徐乘风从小就住校,几乎什么都是一个人。刘放待他如兄弟一般,他自然关心刘放。看了看絮絮叨叨的徐乘风,刘放专注的看着路况,“雨天大,没听见手机响,你不必担心我,我能有什么事。”

两人闲聊着到了徐乘风家楼下,徐乘风拿好伞,“要不要上去一起吃晚饭?”

“不了,我该走了。”刘放冲他挥挥手,“雨太大,快回去吧。”

徐乘风撑开伞钻出车门,刘放摇下车窗叮嘱道,“乘风,最近天气都不好,上班要小心。”

徐乘风站在雨里撑着伞,雨太大了,视线有些模糊,哪怕两人不过隔了几步,他都有些看不清楚刘放的脸。面对好友的叮嘱,徐乘风点点头,“知道了,明天见。”

“快回家吧。”车窗缓缓关上,徐乘风目送着那辆SUV远去,这才上了楼。简单的吃了顿晚饭,徐乘风看了看窗外,天空黑的仿佛要沉下来,若是换成好天气,这个时间可是散步的好时段。

“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徐乘风坐到沙发上按开电视,窗外忽的一亮,几秒后一声炸雷响彻天际,屋子里的灯瞬间熄灭了。徐乘风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发现因为刚刚的雷,他们这个小区停电了。徐乘风痛苦的看了看电视,这电视是房东的,若是坏了少不得要赔偿。默默放下遥控器,徐乘风想了想,刘放和自己一样,毕了业就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也是一个人居住,所以他发了条消息给刘放询问他是否到家。

没人回应。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徐乘风没有多想,无聊的雨夜格外漫长,好在没有再打雷,雨势也减小了,电视机忽然亮起,徐乘风松了口气,好在是没有坏,供电也恢复了。电视上正播着当地的新闻,徐乘风也没有换台,解锁手机正准备和朋友们吐槽今天自己这里的大雨,忽然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徐乘风放下手机,愣愣的看着新闻里那辆熟悉的SUV被人从水里打捞上岸,原本光鲜亮丽的车身此时满是泥水,驾驶室部分被撞的稀烂,一边的地上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因为下雨的原因,白布贴在了尸体上,隐隐可见斑斑血迹。

徐乘风从尸体露出的衣角彻底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他的脑子瞬间“嗡”的一声,然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木然的盯着电视新闻,已经听不见记者在说些什么,直到新闻结束,徐乘风才缓了过来,他艰难地拿起手机,缓缓拨通了刘放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徐乘风安静的听着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一遍又一遍在自己的耳边播报,终于挂掉了电话,他深深吸了口气,痛苦的把手插进头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是不是刘放没有送自己回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不停的询问自己,以至于电话响了也没有注意。

这都是他的错。

手机铃声第二次响起,徐乘风终于回过了神,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您好,徐乘风先生是吗?我是处理事故的交警,请问刘放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是的……”徐乘风声音有些嘶哑。

“是这样的,非常遗憾的通知您,您的朋友不幸遭遇车祸去世了,在他的手机里面最近通话的联系人是您,我们也没能联系到他的家人,请问您现在有时间来一趟城南火葬场认领尸体吗?”

“我有时间。”挂了电话,徐乘风想都没有想,穿上外衣冲进了雨中。拦了一辆出租车,徐乘风对司机说出了目的地,司机通过后视镜打量了徐乘风两眼,嘀咕了句什么,接着一脚油门驶出好远。W市只有一座火葬场,年头比较久,距离市区也较远,即使徐乘风租的小区并不在市中心,出租车也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付了车费,徐乘风下了车,看到了静静肃立在夜色中的建筑。

这的确是个颇有年头的院子,入口没有大门,院内的建筑也看不到灯光。徐乘风想着交警的话,进了院子直奔建筑物走去。走到院内的大楼门口,徐乘风推开了楼门,想要找到门卫询问处理事故的交警在哪里,不过他刚一进去就愣住了,安静的大楼内连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楚,室内没有开灯,徐乘风只好掏出手机,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

是了,这栋大楼既没有值班人员,也没有开灯,徐乘风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心中缓缓涌起不安,他定了定神,轻声开口询问:“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徐乘风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内回荡,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脚步,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慢慢走了出来,男人走到徐乘风不远处停下,缓缓开口,“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收到交警的电话,说让我来认领我朋友的尸体。请问他们现在在哪里?”见到保安,徐乘风心头的不安消散了许多,礼貌地进行询问。保安看了看徐乘风,指了指身后的楼梯,“在二楼,左转。停电了,里面没有灯。”

“多谢。”徐乘风道了谢,借着手机的灯光缓缓踏上楼梯,许是多日降雨的原因,楼内十分潮湿,连带着地面也很湿滑。徐乘风小心的迈着步子,一级一级数着楼梯往上走了许久,久到徐乘风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对——哪怕这楼梯再长,也不至于数了一百多阶连转弯的平台也没到吧?

徐乘风停下了脚步,额头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察觉到了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正常了。

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真的是联系不上家属吗,况且仔细想想,刘放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是接了一个电话才出去的,就算真的要联系,他最近的通话记录也不该是自己。还有那个保安,让一个外来人员在停电的时候独自前往火葬场的二楼,这真的正常吗?甚至说,火葬场真的会在晚上七点多还没有下班吗?忽的,徐乘风想到了什么,慌忙打开手机拨弄了两下,接着彻底混乱了——手机上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是他之前打给刘放的那条未拨通的电话,根本没有什么交警来电!

所以,那通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徐乘风吞了吞口水,转身想要按照来时的路离开,他刚一转身,原本还亮着的手机忽然死机了,楼梯间没了手机的光亮彻底陷入黑暗,徐乘风在尝试重新启动手机失败后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然而这种时候想的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却是另一回事。徐乘风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于是向着记忆中的扶手方向伸出了手,接着,他触碰到了一件冰凉的物体。

这种触感十分糟糕,冰冷又并不十分坚实,像是冷冻过的肉,徐乘风暗骂了一声晦气,收回了手,接着,他听到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声音。

滴答,滴答。

滴水声突兀响起,开始还不是很清晰,慢慢的,声音原来越大,徐乘风甚至感到有水滴在了自己的头上,他伸手抹了一把,放在鼻尖嗅了嗅,所幸并不是血的味道。然而即便如此,徐乘风依然感到了强烈的不适,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水声缓缓接近,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徐乘风向前跨出了一步。

“卧槽?”

徐乘风只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块钢板,他诧异的捂着被撞痛的额头,伸手摸了摸,竟然真的摸到了东西,可是自己刚刚不是在楼梯上吗?正在这时,原本死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徐乘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来电显示,并不太亮的手机屏幕上,端端正正的印着两个字。

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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