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当垂着头,轻声默念着:“不舍不放,不死不息,死在奔赴梦想的路上,总好过死在衰弱孤寂的床上!”
魔族少女贝蒂狐疑的望着阿当,疑惑的问:“你用蛮族的话叨咕什么呢?可以说给我听吗?”
阿当摇头不语,暗想:“那是高考时的座右铭啊!我不天天念叨着它,已有太久太久。哼!年少轻狂的小孩子才总愿意小题大做,区区一个考试,哪儿会死人?要把那种少见多怪的话说给你听,可就太丢人了。”
阿当脸一红,坚决不肯讲。贝蒂拽着他的手臂来回的摇,缠着他非听不可。
阿当不得已,只好应付道:“别闹了!总有一天,我会说给你听的。”
贝蒂瞧了瞧阿当的脸色,会意的想:“他的脸都红了,他一定是又在想着我。他肯定正在发誓说,‘我爱贝蒂,我愿意,愿意为贝蒂披坚执锐,愿意为贝蒂而死!’嘻嘻,人家全都猜到了,人家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小贝蒂也情愿为你赴死!贝蒂就等着你,一直等到你亲口把你的誓言说给人家听!”
超自恋外加恋爱脑的魔族少女贝蒂陷入到了粉红色的迷情沉思里,过了许久她还在飘飘然忸捏捏的甩着她的六幅光翼,甚至都忽略了周遭的酷寒和潜藏着的危机。
“贝蒂!快救我!”
阿当求救的大叫声,终于把贝蒂惊醒了。她定睛观瞧,只见一道漆黑的幽影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挥舞着一双长臂捉住了阿当。幽影状若人形,却比人类高大得多。它无口无眼,无声无息,有形状却没有厚度,是一种平时总潜藏在次元空间里,以吞噬生命体来延续自身寿命的次元异怪。
幽影抓住了阿当,正在将他向自己的身体里拖曳。目及此情此景,贝蒂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无比狂暴。
片刻以后,周遭的一切犹如被光之飓风蹂躏过。地面陷成巨坑,沙砾和骨粉被光蚀弄得酥脆掉渣,那跟水桶粗细的铁索被烧得白炽,颤颤巍巍的悬在巨坑之上。至于那只偷腥不成的倒霉幽影,他连同他藏身的次元空间一起被愤怒的六翼天魔贝蒂撕成了烂抹布,又被狂暴的魔能烧得一干二净。
战场一片狼藉,解除了魔化的贝蒂一脸委屈的站在阿当的面前,她魔化时不淑女的样子又被他看见了,那可怎么好呢?
死里逃生的阿当惊魂未定,在这个危机重重的异世界,空有决心还远远不够,阿当最需要的是坚强的实力。
实力不够强大的幽影被扁得无比凄惨,不过它那不成功且成仁的偷袭据说是耗干了贝蒂所有的魔能,以至于她只能让阿当背着,才肯停止哭泣。
阿当有些无可奈何,他知道贝蒂只是在耍性子,但他若不宠着她,此刻还有谁能抚慰这名美丽骄傲却孤苦无依的魔族少女?于是阿当背着贝蒂,沿着铁索,再一次在黑暗中艰难的前行。因为适才沐浴过魔能,此时阿当的体力十分充沛。腹中不那么饿了,他的头脑也灵活的运转了起来。
“虽然有魔法,以死亡国度的文明程度,想要在荒凉的外域架设起铁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当琢磨着:“既然不那么容易,仅仅作为道标不是太可惜了吗?这条铁索一定还有别的功用,比如说——至少它可以传音。”
想到这里,阿当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糊涂了。铁索当然可以传音,只需捡起一块碎骨敲击那道漆黑的铁索上。音传千里,这跟铁索连接着的定居地里的居民们就会知道有人被困在了荒野里,正亟待救援。
阿当弯下腰,在沙砾里拾起了一根折断的骨,举起它,却又缓缓的放下了手臂。
此时虽然贝蒂坚称她已经耗尽了魔能,但阿当知道,贝蒂只是在向他撒娇,想要让他背着她走路。靠着贝蒂身为魔族的力量,他们两个此刻自保无虞。在此时此刻,他们的确可以传音求援,但赶过来接应他们的可未必就是救星。或许闻声赶来的是妖魔鬼怪,或许是流窜的亡命徒,既然已经脱险了,那还不如就这样两个人静谧的独处。
贝蒂见阿当停下了脚步,疑惑的问:“你怎么不走了?”
“我想跟你学习魔法,我必须能够自保。”阿当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又连忙补充道:“我……那个……我想要保护你。”
“不是魔法,是圣法!”贝蒂气恼的纠正道:“我知道你们野蛮人偷偷的叫我们魔族,但你绝不可以!你要记住,我是贝蒂,我是圣族,而且是圣族中最高贵的星族。”
阿当暗自吐舌,腹谤道:“哦?你们还真自大!谁给你们举族封了圣呀?对了,你们口中的那位圣灵,是不是也是固步自封的?”
这个想法刚一闪现出来,阿当就仿佛听见头上三尺传来了贼兮兮的窃笑声,他连忙抬头观望,却只看到了被风沙和骨粉遮蔽着的无边黑暗。
阿当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的想:“‘头上三尺有神明。’在我们那边,这只是一句宣扬因果报应的俗语。可在原魔界,说不定它就是真实的写照。我还是尽量不要胡思乱想为妙,尤其不要用不敬的想法去揣测神明。万一不小心惹恼了他们,一个神裁一命呜呼了,岂不是无妄之灾?”
阿当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连忙收起了对魔族和圣灵不恭敬的想法,低眉顺眼的向星族的小天使贝蒂赔罪道:“贝蒂,好贝蒂,你别生气了。我知错就改,以后再不那么叫了。我想向你学习圣法……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些麻烦事儿必须处理一下。你那么善良,你帮帮我,好不好?”
传授魔法和鼎力相助,贝蒂全都答应了,虽然她觉得他理所应当就是属于她的,但其实她对他百依百顺。
阿当把贝蒂放了下来,抡起以手中断骨在漆黑的铁索上重重的敲击了三下,紧接着他将自己的耳朵贴在铁索上听着那余音渐传渐远。铁索冰冷刺骨,几乎将阿当的耳朵都冻得粘在上面了。然而等了良久,铁索却只是沉寂无声。
“那些孩子们,他们没有留意到这条救命的铁索吗?”
阿当皱着眉,心中不免焦虑起来。在不久前,他从魔族的铁笼子里放出来了近百名原始人类氏族的小孩子。他们当中较大的一些大约十岁左右,较小的一些顶多只有五六岁,他们都是被魔族的梦魇骑士们从死亡国度里巧取豪夺得来的奴隶。阿当把他们放了,不过若是听凭那些孩子们自生自灭,那就几乎是在放任着他们去死。
在此之前,阿当自顾不暇,只能以现代人自我优先的崇高美德寻求独活的机会,彼时的他自然想不起来要对那些孩子们施以援手。现在,阿当确信他和贝蒂已经脱险了,作为一名极具人道情怀的现代人,他终于想起来要拯救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于危亡之际。
那些孩子们生死未卜,阿当感到了深沉的愧疚。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断骨,狠狠的敲击在漆黑的铁索上。碎骨脆响一声断成了两截,震得阿当虎口迸裂,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拼命,终于感动了上苍。这一次,在大约五分钟以后,铁索上传回了杂乱的敲击声。
那敲击声好似及时赶到的救赎,让阿当从愧疚的心境中挣脱了出来。他分辨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恰好就与他和贝蒂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
“幸好还没有铸成大错!”阿当庆幸的想。
声音在钢铁中传播的速度是每秒五千二百米,阿当估计了一下时间,假如正是那些孩子们做出了回应,声音一去一反,他与他们之间最远可能相隔七百八十千米,当然实际的距离一定会近得多,因为那些孩子们必定不可能立即就对传来的声音做出最正确的回应。
“那些孩子们可真聪明。”阿当有些欣慰的想:“不过,我若徒步去营救他们可就太迟了!”
阿当把他的判断说给贝蒂听,他告诉她,在他们俩的身后,还有许多人类的孩子们也在沿着这跟铁索寻去生机。不管之前是否曾经各奔东西,听到了敲击声的那些孩子们一定正在忍饥受冻的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阿当想让贝蒂独自沿着铁索飞过去,尽快的救援他们,因为每迟一分钟,可能就会消失一个年轻而又宝贵的生命。
贝蒂犹豫道:“那你怎么办?我带着你一起飞,不会慢太多。”
贝蒂的话并非实情,因为她的光翼更擅长从周围的空间和虚空里汲取能量补充自身,却并不擅长飞驰。如果贝蒂不变身成恶魔形态,她拖着比自己还重的阿当想必飞不快,如果她变身成恶魔形态,她的魔能就会急剧的消耗,以至于会无力再将魔能用于救援。
阿当拍着贝蒂的肩膀,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任何事,我保证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凯旋而归。你快点去,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贝蒂的表情显得十分委屈,不过她的潜意识里非常害怕阿当会生气,会因而抛弃了她。故此贝蒂不情愿的抹了抹眼泪,舒展开六条光翼,如同星辉凝成的飞鸟一般没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贝蒂飞远以后,阿当就坐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同时心中也溢满了成就感。他自得的想:“想不到我也能做出这等英雄般的举动,哈哈,异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为阿当鼓掌,阿当以为那是风声或者是他的幻听,不过转眼间他就看见一条壮硕的身形在距离他不足两米远的地方突兀的冒了出来。
因为秘石能够提供的光亮十分昏暗,所以阿当只能依稀判断出来人是一名体魄强健的成年男子,但却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妙啊!”那男子拍着手赞许道:“一物降一物,娇蛮的贝蒂大小姐在你的面前就缩起爪子,低下耳朵,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真有你的呀,我的挚友!”
那名男子所说的话,不是魔族的通用语,也不是必须依靠全语言领悟力才能理解的陌生语言。它恰恰就是阿当最熟悉的母语。在陌生的异世界,母语最亲切,当然也最可怕。
阿当一阵惊喜,一阵悚然,连忙质问道:“你是谁?你也是穿越者吗?”
那个男子笑道:“我可不想同智力翻番的家伙聊天,一不小心就要被抓住话柄,那可不成。你先收了秘石,我们再细细的聊。”
阿当面色更加苍白,秘石对智力的加持是他目前唯一的能力。收起秘石几乎相当于缴械投降,但即使他不收起秘石,面对着另一位不请自来的穿越者,在异世界里刚刚起步的他亦毫无胜算。
既然没有胜算,压低姿态麻痹对手,可算是一种万不得已的策略。阿当在心中估量了一下,顺从的收起了秘石。
光亮消失了,周围尽是墨染的黑暗。
站立在黑暗中的那名男子以略带戏谑的声音说:“挚友,我知道你现在害怕得直哆嗦,你们‘现代人’的胆量比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舟人可差远了。”
阿当沉默不语,因为他确实在畏缩和恐惧,畏惧感已经攫取了他的心,压制得他无法呼吸,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黑暗中的男子察觉到阿当的状况不妙,连忙换了一个语气,以轻松了许多的口吻说:“哎呀,我真不该这么快就出来吓唬你。我本来没打算露面,但你驾驭贝蒂大小姐的本领让我自叹弗如。一时没忍住,就跳出来了。你不要那么警惕嘛,别一直屏住呼吸,先松口气。我都说了,咱们俩是挚友。”
挚友可不是什么好词,挚友就是可以相互出卖的朋友。
阿当终于镇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问道:“你是谁?你和我一样都是穿越者吗?难道在穿越之前我们就认识?”
黑暗中的男子回答道:“我们确实都是穿越者,但你是异世界穿越者,我是时间穿越者。我出生于十一年前,死亡在十一年后,我的元寿有七千八百二十一载,全都绕着这两个时间点反复折叠。原魔界里有许多个我,身份各不相同,但只有绰号是乌眼儿狠狼的那家伙与你有仇,其他的我都是你的挚友。我会说你的语言,分享了你的学识,那全都是你教给我的。”
世界上的事往往无独有偶。既然已经有了一名异世界穿越者,那么再有一名时间穿越者也完全说得通。阿当思索着,他觉得那名男子的话有些说服力,但若要相信他的话,那还缺乏十足的证据。
阿当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你说的话,我不能完全相信。你说我们是朋友,你能拿得出其它的证据吗?”
黑暗中的男子笑道:“我知道,你们‘现代人’多疑成性。我没有什么证据能拿出来做证明,因为我本不想在此刻与你见面。既然见面了,挚友,容我先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曾经的愿景,我没法陪着你一起去实现了。我死以后,我的妻子娜仁托娅会假借我的名义率领人类部族逆白河而上,赶往凝月之乡的织彩河畔。我有贤妻,我的承诺必定不会落空,你更不许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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