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9节 庄生迷蝶梦

在短暂的休整以后,刚刚成立的灼月义勇军沿着荒野里那根漆黑的铁索向着偏北的方向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在队伍的前方,两队白骨勇士挥舞着避风旗前方开道,在队伍的两侧白骨勇士驾着骸骨战车护卫侧翼,在队伍的中间白骨勇士拖着狭长的骨舟分地而行。虽然号称灼月义勇军,整支义勇军的唯一战力只有贝蒂和白骨勇士。

灼月义勇军这个名号,当然是贝蒂想出来的。据贝蒂说,其时魔族与原妖的千年大战已日渐分晓,魔族屡战屡败,或为完败,或为惨败,或为溃败,或为惜败,或为两败,或为不战而败,反正千年以来魔族近乎未获一胜。

与其相反,原妖的陆战军团百战百胜,势如破竹,他们的云帆舰队更是雾海、浊洋和白河里打得魔族战舰望帆而逃。

魔族曾经占据的领土,第一魔域,第二魔域,第十一魔域,第十二魔域如今都已沦陷,贝蒂的家乡雾玫镇所在的第十魔域也即将成为原妖和魔族决战的战场。

生逢乱世,时临丧祸,雾玫镇之花星族贝蒂虽为女儿身,亦要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故而决意要回家的贝蒂下定决心,她要收揽外域的人类和亡灵,带领一支义勇军重返故园,她们将横扫原妖,克复故土,踏平白顶原,血洗琼宫。

听了贝蒂那夸张的打算,阿当在心里直打退堂鼓。

贝蒂口中的原妖,想必就是原魔界的第一强族灵族。原魔界里有两大强族,魔族自居是圣族,原妖自居是灵族,合在一起正好是圣灵族,他们理应居住在圣灵界。不过反过来想,圣族是恶魔,灵族是原妖,他们合起来就是原魔族,恰好就滋生在可怕的原魔界。

魔族的强大力量,阿当已经见识过了,仅仅是一个未成年的魔族少女,比如贝蒂,也可以轻松完虐数百名原始人类。原妖的奇特力量,阿当还未曾亲眼目睹,但仅有的一次接触已经让阿当敏锐的意识到,那些原妖根本就毫不畏死,举族都视死如归。

阿当习惯性的摸了摸脑门,暗想:“惨呀!真是太惨了!人类活在恶魔和原妖猖獗的异世界里,恶魔和原妖的文明已经到了中世纪,人类至今还停留在母系氏族制度下的旧石器时代。她们除了被宰割以外,还有何出路?”

阿当仰倒在骨舟上,陷入了沉思。在他身边还躺着一名虚弱的人类女孩,她大约有七八岁,裹着一张黑色的兽皮,蜷着身子警惕的盯着阿当。

那个女孩子名叫比扬卡,比扬卡本来是男孩的名字,但负责给义勇军里所有人类孩子起名字的贝蒂实在想不起什么好听的女名,于是她就胡诌了一个名字,从此叫她比扬卡。

比扬卡的身体十分虚弱,还受了伤,如果不是贝蒂和阿当,她大概就要成为同伴们的口粮了。因为险些被吃掉,此刻的比扬卡对任何人都十分戒备。

“你别怕!”阿当安慰比扬卡说:“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比扬卡胡乱的摇头,她完全就听不懂阿当在说什么。

语言不通,真是麻烦。阿当叹了一口气,干脆握住了比扬卡的手,以紧握双手的呵护感安抚着那名受了惊吓的小女孩。

阿当在骨舟的船舱里休息,而在义勇军队伍的前列,贝蒂带着一群身穿兽皮的小骑士们正高声唱着歌:

“我就是我,降生在圣灵的牧野。我喜欢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看见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与你订下契约,唯有契约颠簸不破!”

阿当听了贝蒂的歌声,连连吐舌。可是那些人类的孩子们听不懂那歌声的意思,全都一心一意的学着贝蒂的腔调跟着她唱:

“我就是我,降生在圣灵的牧野。我喜欢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看见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与你订下契约,唯有契约颠簸不破!!!”

阿当哀叹不已,扯着嗓子大喊道:“喂,贝蒂,你换一首歌教她们!”

过了片刻,贝蒂的歌声再次传了过来:

“无论狂风还是暴雪,亦或烈日当空;无论炎热的白昼,还是冰冷的黑夜。即使沙尘扑面,我心依然欢悦,依然欢悦。”

“我们的战马疾驰,向着风暴的方向。伴着赤诚的战歌,如闪电般迅疾,迎敌而上。冲锋在前,独自战斗,独自战斗。”

“义节之枪,为何而挥舞?如若被命运遗弃,只为那双洁净的眼眸,战死他乡。如若我们不能魂归故园,就让莽莽荒野成为我们墓场。”

阿当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魔族少女贝蒂不但超自恋,恋爱脑,还是一位骑士迷,不过她唱出的战歌总算还悦耳动听。

被拖动的骨舟晃晃悠悠,贝蒂和孩子们的歌声时断时续,阿当其实很疲倦,他在一夜风流之后,又挨了半日的拷打,随后就赶回来与贝蒂重逢,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枯竭,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过去。

风在吹,明亮的阳光透过校园的玻璃窗照射在教室里。阿当站在讲台上,抬眼望去,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全都捧着手机目不转睛……

阿当拍了拍黑板,大声说:“你们注意听讲!我要给你们讲哲学和数学史上都极为重要的哥特尔不完备性定理,那是……”

阿当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落在了教室的一角,在空荡荡的大学教室里,教学督导阴沉着一张驴脸……

阿当一阵头皮发麻,他发现他的教案不见了,授课的委任书亦不知丢到了何方……

阿当被噩梦惊醒,大汗淋漓的睁开了双眼。在他的眼前,一柄明晃晃的水晶剑正抵在他的咽喉处。

阿当大吃一惊,躺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比扬卡也被突如其来的危机吓坏了,她刚刚张口欲叫,然而那名持剑制服了阿当的魔族男子已经抡起一记手刀,将她打昏在地。

那名魔族男子赫然正是跛了一条腿的贝尔曼勋爵,他以水晶剑割破了阿当咽喉处的肌肤,只要他的手稍微一抖,阿当的喉管就要被利刃一分为二。

“哼哼!原来你才是背后的主谋!”贝尔曼勋爵恶狠狠的说:“谢谢你只取了我的一条腿,却留了我一条命。说!你设计了这么多阴谋,究竟想怎么样?”

还有机会开口,阿当不禁在心底感谢上苍。他用眼神瞟了瞟近在咫尺的剑刃,一声未吭。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而是因为只要他一开口,这条命就没了。

贝尔曼勋爵会意,将手中的利刃收回了半寸。

阿当咽喉处的压力顿消,鲜血喷涌而出。流血已经顾不上了,阿当慌乱的开口道:“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主谋?我若是主谋,还会被你一招就制住?”

贝尔曼勋爵凌厉的眼神未有丝毫动摇,他逼视着阿当沉声说:“我们梦魇骑士可以穿行梦境,在噩梦里对熟睡的仇敌发起突袭。你的梦境我全都看见了。你梦中的那个世界难道是外域?绝不是!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的在利用我那可怜而又无知的女儿贝蒂。”

阿当两眼一翻,暗叫一声:“完了!”

心知不妙的同时,阿当在意念里对吸血鬼泽克希斯·布罗克赫斯特破口大骂。明明说好了要把战场炸成白地,让魔与鬼同归于尽,好将所有的痕迹皆尽抹除。怎么偏偏还留下了一个最最要命的灾星?

不过转念一想,阿当倒也能明白死亡国度的顾虑。不论以后贝蒂与阿当之间是何种关系,若是有一天贝蒂知道了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阿当而起,而她的父亲更是因阿当而死,那终究是他与她之间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痕。

为了不让无法弥补的裂痕在未来出现,所以跛了一条腿的梦魇骑士贝尔曼勋爵此刻就出现在了阿当的面前。

阿当于心底连声叫苦,却不知该怎么向贝尔曼勋爵解释。

贝尔曼勋爵的眼神越发冰冷,他恶狠狠的说:“贝蒂有几多天赋,有几把刷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凭她的才能和潜力,被死亡国度认可成为灼月大祭司,绝不可能!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的一个命令,亡灵们才对贝蒂唯命是从。”

阿当辩解说:“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贝尔曼勋爵斩钉截铁的说:“你骗不了我!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大君!”

贝尔曼勋爵的一番话,仿佛是捅开了千层云,拨开了万重浪。

假如阿当就是大君,死亡国度不计任何代价的支持他,就说得通了;假如阿当就是大君,他与圣灵终将对立的立场,就说得通了;假如阿当就是大君,拉欣不怕圣灵不会贸然出手捏死阿当,就说得通了;假如阿当就是大君,贝蒂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灼月女祭司,就说得通了。

假如阿当就是大君,他同时还是异世界穿越者,那就说不通了。

阿当皱了皱眉,心中豁然开朗:其实他在他原来的世界才是异世界穿越者,然后他又作为穿越的异世界穿越者穿越了回来。总之这是一次去而复返的双重穿越,让他在两个世界都变成了异世界穿越者。

又一个念头在阿当的脑中鲜明起来:他曾经听到过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称他为仲裁者,让他赶到织彩河畔抉择三界未来。

原魔界中有什么事情需要异世界穿越者才能仲裁,大概只有圣灵和大君之间的对立才有那个资格。可是如果阿当就是大君,他即是需要仲裁的一方,又是可以做出抉择的仲裁者,那他无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阿当眨了眨眼睛,心想:“原来是这样,那所谓的秘石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吧,那只是在逐步的解放我原有的智慧。所谓越死越强的穿越设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只是我原本的力量在假死中回归。原来大君就是我,我就是人鬼共主!”

明白了真相,一股无匹的底气从阿当的心底油然而生,他冷眼瞥视着贝尔曼勋爵,不屑的质问道:“弑君之罪,你可愿承否?”

贝尔曼勋爵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明显露出了一丝怯意。在中世纪,弑君是无可推脱的重罪,如论何人胆敢弑君都将被恶咒缠身。弑君即有罪,弑杀人鬼共主的大君,自然是大罪中的弥天大罪。

阿当一句话就吓住了贝尔曼,随后他慢悠悠的说:“你本来已经抛弃贝蒂了,如今又拿贝蒂来指责我,不觉得可耻吗?念在贝蒂的份上,天网恢恢,对你网开一面。可你若执意妄为,仍不免一死。”

“死”字一出,天地肃杀!

贝尔曼勋爵扔了剑,双臂抱头,伏倒在阿当的面前,不停的抽搐。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士长,贝尔曼勋爵心志刚强,作风冷酷,他原本绝不会因为阿当的几句话就意志崩溃。

然而在此时此刻,贝尔曼勋爵所执行的机密任务彻底的失败了,他麾下忠诚勇敢的梦魇骑士们全军覆灭,崇拜他的女儿被他残忍抛弃,他根绝了一条腿上的生命之髓才仅以身免。

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挫折,贝尔曼的意志正处于最低谷,此时的他自然没法凝聚起对抗的意志去面对掌控着死亡,能与圣灵平起平坐的人鬼之共主。

贝尔曼匍匐在阿当的足下,失声哀求道:“大君,我错了!求您放过贝蒂,只惩罚我吧!我情愿成为死亡骑士为您鞍前马后,只求您饶过我那可怜的女儿。”

阿当坦然的受了贝尔曼的跪拜,可是一个不妙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原魔界中的每一个智慧生物都是圣灵的耳目,贝尔曼既然知道了他就是大君,那圣灵岂不是也知道了?

如果他就是大君,那么为了照顾贝蒂的立场,放过了贝尔曼,他双重穿越所布下的庞大棋局在这一刻已是功亏一篑。一念之仁,满盘皆输!

思念至此,阿当杀意顿起。

虽然每一个人,每一个魔族或者原妖都是圣灵的耳目,但圣灵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留意到每一个耳目传回来的信息。只要阿当在此刻就把贝尔曼变成死尸,他的秘密就仍有希望能瞒过他的大敌。

阿当冷冷的说:“你的祈求,我准了。你,自裁吧!”

贝尔曼伸手去摸地上的剑柄,然而阿当一脚把那柄水晶剑踢飞了。

他扭过头说:“我无意利用贝蒂,只是想送她回家。你如果信不过我,你就伪装一番,假扮成流浪的跛子晕倒在队伍的前面。你们家的贝蒂算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天使,她认不出你,一定会收留了你这个需要改过自新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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