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亢奋的原妖对阿当举手就打,幸好他的同伴及时拦住了他,阿当这位人鬼共主的大君才没被打得满地找牙。
那原妖两眼里金焰滚滚,指着阿当破口大骂。他的同伴死死的拉住他,连声苦劝。不过有些时候,越是有人劝阻,被劝阻的人火气就越大。那火冒三丈的原妖一脚踢开了他的同伴,拔出弯刀就要将阿当剁成烂泥。
那两名原妖对话的时候用得都是原妖的语言,但偏偏阿当无论什么语言都听得懂。
他听了片刻终于明白了,他不该对着原妖笑,因为他是一个卑贱的人类。人类见到原妖就只能跪在地上吻原妖的脚趾,听到原妖允许抬头的命令时,人类才可以双膝跪地慢慢的把头抬起来,而且视线绝对不允许超过原妖的腰,超过了或者头抬得太快就要挨耳光。
如此看来,阿当挨打也一点不多。但为什么那位原妖的伙伴要拦住他呢?那是因为这里是冰魔的领地,冰魔好义好斗,如果原妖在他们的街道上肆意打人,而且还是伴着圣乐和颂歌公然施暴,那将很可能会引来冰魔的不满的报复。
假如听不懂原妖们的对话,阿当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听的分明,阿当顿时被激起了满腔的怒火。
他踏前一步,冷冰冰的说:“我很生气,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让你‘嘎嘣’就死!”
阿当说完这句威胁的话,自己也觉得口夸得太大了。
此刻跛足哑巴不在阿当身边,贝蒂也不在他身边,三千白骨勇士和十万尸巫法师还都停留在铃音镇外。他背着比扬卡,后面跟着孤零零一个骷髅,想要让实力甚至还在魔族以上的原妖“嘎嘣”就死,只凭嘴痛快可不行。
或者阿当就是大君,但至少此刻他实力不济。吵架还是动手,他只能吃眼前亏。想到这里,阿当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畏惧。
他的那一丝畏惧恰好就被举弯刀在手的原妖看得明明白白。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威胁原妖,简直是不知死活。那原妖哈哈大笑,仿佛他遇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件事。
“你快听听,你快听听!”原妖大笑道:“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咕……咕噜……”
那原妖的笑声哽住了,双手抓住喉咙,翻倒在地,两腿一蹬,果然死了!
被他踹翻在一边的同伴见状,连忙飞扑过来以治愈灵术施救。不过死了就是死了,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没死的原妖两眼发直,愣愣的说:“啊?殿下死了!他怎么死了?”
那名原妖拔出弯刀怒视着阿当,质问道:“是你害死了殿下吗?对,就是你害死了塞尔柱殿下!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殿下是什么身份,你这小兔崽子闯下大祸了?”
阿当这时气势却上来了,他摊了摊手说:“我怎么知道阿猫阿狗之类的都是什么身份?噢,他是原妖,还是殿下,大概他是卡努莱曼最没出息的野种吧?野种死了一个,也算大事儿?”
阿当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他的嘴开过光,恰好就说中了。
此时零零星星的分散在铃音镇里的所有原妖全都围了过来,有几个原妖灵术师不甘心的尝试着要用各种灵术让已经死掉了的灵族王子死而复生。另外的一些原妖则警惕的盯着阿当,似乎非常害怕他会再一次发难。
然而一切都徒劳无益,最终一位白胡子的原妖灵师得出了结论:他们的殿下,吃了过多的天材地宝以至于情绪亢奋,实力堪比魔王但教养缺失的外域统帅——灵族王子塞尔柱,在乔装侦察异族领土时因大笑笑崩了灵脉,不治身亡。
灵族王子已死,他麾下的灵将和灵师全都目眦尽裂。然而若是追究责任,把人笑死了并没有违反《灵训》、《灵律》和《灵戒》中的任何一条,无需偿命。
当然即使没有违反《灵训》、《灵律》和《灵戒》,他们身为灵族的权贵也有权利抓走一名人类下贱种。可那位肇事的罪魁祸首虽然貌似只是一名未成年的人类少年,但他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反而让原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一名灵术师悄声说:“他好像是从外面来的。”
另一名灵术师指了指天边的那座金山,面色越发凝重。
镇外的十万尸巫法师,自然是这些原妖们最为忌惮的存在,然而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必须抓回去一个人来对此事负责。
冲突眼看一触即发,但不知是谁轻缓的说了一声:“刚才他提起那个名字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因为那个名字是万万不能被提起的,只要提到了那个名字,那个名字的主人就会溯源感应到胆敢叫出那个名字的人,并且感知到他的一切。
寂静过后,围住了阿当的所有原妖全都如释重负。阿当不以为意的叫了卡努莱曼的名字,灵魁卡努莱曼就已经感应到他了。灵魁可以感知到一切已经发生的事,甚至还能感知得到事情的源流因果。
灵魁卡努莱曼已知因果,但他却没有以灵识向他们传达格杀勿论的命令。既然如此,在场所有的原妖就彻底的洗脱了涉嫌谋害灵族王子和畏敌怕死的不白之冤。
“我们灵族恩仇必报,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死吧!”
那些原妖们抛下一句狠话,立刻施展出空间灵术,带着灵族王子塞尔柱的尸身,只在一瞬间就都传送走了。
此时的阿当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捅了马蜂窝,而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捅马蜂窝了。堂堂灵魁卡努莱曼,堪称是原魔界里万年以来的第一雄主,却被一个半大蛮小子占了灵妃在前,杀死庶子在后,换做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又焉能善罢甘休?
阿当不知祸事临头,即使他知道了,他也根本不会在意。于是在一场滑稽的小插曲之后,阿当依旧背着比扬卡继续在铃音镇里闲逛。
刚刚的那一幕,其实仅仅持续了几分钟,而铃音镇里的冰族又近乎全部都在城镇中心的教堂里朝拜圣灵。洗涤灵魂的圣乐和颂歌不费吹灰之力就掩盖住了危机的端倪,包括阿当在内,没有任何人发觉整个小镇的命运都在沿着不可见的宿命牵引滑向了一个悲剧的终结。
这一天似乎是阿当的背运日,他在铃音镇里逗留了半日,平白无故的摔了四个狗啃屎,先后与镇里的冰族起了六次口角,那些冰族可不认识什么大君,动口之余直接饱以老拳。
幸好跛足哑巴及时的赶回到阿当的身边,他才只是鼻青眼肿,没有被揍得骨断筋折。
跛足哑巴以错愕的神情打量着阿当,他实在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阿当悻悻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他自己也同样无法理解。不过这一天他的霉运还没有结束,他在不比巴掌大多少的铃音镇里寻找贝蒂,但一直阴错阳差的寻不见她。
及至阿当满心失落的赶回到灼月义勇军的驻地,贝蒂根本没留意他脸上的淤青,反而喋喋不休的责备他,埋怨他对她不管不问。阿当气恼不已,懊丧的寻了个船舱放下比扬卡,倒头生着闷气。
阿当的气还没消,跛足哑巴却凑了过来,他按了按阿当的印堂,欲言又止。
阿当没好气的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跛足哑巴迟疑了一下,以沙哑的声音说:“主人,你在铃音镇是不是与原妖搭讪了,你的身上缠着极厉害的诅咒。”
阿当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坐起身问道:“你说我中了诅咒,是什么诅咒。”
跛足哑巴请阿当把他一天的倒霉事都总结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他极有可能是中了极恶之诅咒。
被极恶之诅咒纠缠:只要出门,一定会下雨;若是祈雨,却会带来冰雹。不能使用钥匙,一定会卡住或折断。注定找不到要寻找的人,注定会遗失重要的物品。
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就有可能咬断舌头。不能大口吃饭,因为牙齿会崩;不能仰头喝水,说不准会呛死。想要快走,肯定会跌倒。交谈时超过三个人,绝对会起口角。
只要情况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变化,无论如何防范,注定会变得更糟糕。但凡美好的事物,只要有可能被错过,那就一定会被错过。这些还都不算最糟糕,最糟糕的是极恶之诅咒不仅诅咒一个人,它会牵连到附近所有的人和事物。
阿当听了跛足哑巴的话,一阵脊背发凉,倘若他真的中了极恶之诅咒,他的人生简直背到了极点。
阿当心虚的问:“勋爵先生,如此可怕的诅咒,有办法解开吗?”
跛足哑巴打量着阿当,语气里已经不那么敬重了:“你会受到诅咒,你不可能是大君。小伙子,你人还不错,也算机灵,但是好人却没有好报。”
阿当听了跛足哑巴的话,大抵上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极恶之诅咒是解不开的,倘若能解得开就算不上极恶。
阿当耸了耸肩,跛足哑巴说他不是大君,阿当却不那么以为。他之所以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下了诅咒,那显然是因为他的力量和神格都没有觉醒,而向他下咒的敌人既然能用得出如此强大的诅咒,显然他是此道的大宗师。
阿当只是惨然一笑,也不向跛足哑巴解释些什么,只是追问道:“勋爵先生,圣灵界里有谁是诅咒系法术的大宗师,您清楚吗?”
跛足哑巴说:“诅咒那种邪术,只有原妖才用得好。有一些蛮族也会用,但并不精通。诅咒虽然无声无息,但一定要以仇恨作为媒介。我不在你身边的那段时间,你跟原妖起冲突了是不是?”
阿当撇嘴说:“不算什么大冲突,只不过靠嘴炮弄死了一个叫塞尔柱的家伙,难不成他真是卡努莱曼的私生子?”
跛足哑巴慌张的捂住了阿当的嘴巴,心有余悸的把说出那个名字的可怕后果讲给他听,并且告诉阿当,话不能乱说,因为妖帅塞尔柱确实是妖魁卡努莱曼的私生子,而且他还是原妖在外域的大统领。
阿当心中已经全明白了,不禁恼恨的想:“原来是这样啊!哼,什么妖帅,在我面前不是‘嘎嘣’就死了?那个卡努莱曼也不过是个胆小鬼,只敢远远的下诅咒,不敢近身来到我面前。我要是恢复了神力,区区妖魁在我面前算个狗屁?”
阿当转念又想:“可惜我没恢复神力,我区区一个蛮小子阿当,在妖魁面前算个狗屁?算了,狗没得罪我,我骂狗干什么?如今我结下了死仇还被恶咒缠身,此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阿当还没来得及去见贝蒂,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贝蒂乖巧的坐在阿当的身边,柔声说:“昨天你没生我的气吧?你怎么能跟女孩子赌气呢,那样一点都不帅!”
阿当只好赔礼,他们两个重归于好。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说了几句话,阿当和贝蒂就再一次争执了起来。
争执的原因其实不算复杂:纳姆尔不合时宜的赶了过来比划着向贝蒂禀报说,比扬卡病得更重了,无法赶路,需要休养。贝蒂不喜欢比扬卡,因为按照圣教的教义,只要信仰圣灵就会百病不侵。生者之所以会生病,那都是因为他们受了魔鬼的蛊惑。
因为心中讨厌,所以贝蒂打算留下一笔黄金,将跛足哑巴和比扬卡安置在这座铃音镇。总之,灼月女祭司主意已定,要将他们两个从灼月义勇军里除名了。
贝蒂的安排,阿当无法赞同。跛足哑巴被除名,那无关紧要,因为无论是否被除名,冒充成跛足哑巴的贝尔曼勋爵都一定会跟着贝蒂,一直回到她们的家乡雾玫镇。
但比扬卡不同,她只是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贝蒂以为跛足哑巴会留在铃音镇里照顾她,但跛足哑巴并不会留下来。单独留下来的比扬卡即使有再多的黄金,仍然难免一死。
因为意见不同,了解到的信息也不对称,贝蒂和阿当怎么也达不成一致的意见。偏偏纳姆尔还不肯离开,就在旁边比比划划磕磕巴巴的给贝蒂帮腔,他一口咬定比扬卡是个大灾星,大家都希望她永远消失。
说话的人超过了三个,极恶之诅咒的恶果被触发了,于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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