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愈发皎洁,月光如同流淌的水银,从窗户里蜿蜒弥漫开来,又轻轻笼罩在那修长的身躯上。
似是感受到月光的抚慰温存,邱狼艰难的动了动,睁开了眼。
所以,我已经来到死后的世界了吗?邱狼只觉得自己通体麻痹,五感皆失。但就像是为了捉弄他一样,他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麻木的五官便飞快恢复。入目,却是刚才激烈搏斗后所剩下的一地狼藉。
他没死。
没死??邱狼艰难的爬起身。刚刚那强烈的电流带来的感觉比上辈子他被手提箱拉杆捅穿的疼痛更加深刻。
他甚至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骤然痉挛停止,下身直接失禁。就是这样,他居然还没死???
那就再自杀一次吧。
邱狼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拿起一个尖锐碎裂的凳脚就要向自己的喉咙插去。正要下手,四周的光线却是突然扭转。一道道的线条划过,一个破破烂烂的齿轮骤然浮现。
“又是你?你还要不知好歹?”邱狼看着它,敌意十足。
“你,呼……不要激动!”齿轮显然憋屈至极,恼怒万分,却强自用那仿佛塞下了几十座风车的破喉咙好言好语着。“你听我说,事情还有转机!”
“这个世界是一个西幻世界,没有类似华夏的文明,我将你放到这个名叫阿贝尔的宿主身上也是迫不得已!”
“之前你问我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刻在我身上的规则规定,同一个人只能有一次穿越机会!”
“但是这里面依然有漏洞,毕竟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注1)。穿越之后的人几乎拥有的全新的社会关系,所以也能算一个新的人!”
“只要你维持好这个名叫阿贝尔的宿主的社会关系,就能骗过我自身的规则,我就能带着你再次穿越!”
“而你刚刚破坏了我的核心组件,还将他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现在迫不得已和你共生,寄宿在你体内。”
“只要我恢复了全部组件,达到完全状态,我就能带你离开!”
“我恢复组件,你维系新的社会关系,咱俩齐头并进。而你不要死了!”
“千万不要寻死!没有什么死后的华夏世界,你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华夏了!”
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竹筒到豆子般一股脑的将一切情况说了出来。邱狼狐疑地看着齿轮,一脸不信任。
“我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和你共生,你死了我也完了。所以你一定不能死!”
“这个世界也很不错,你这身体的那物也是奇伟非凡,你总该试试,去享受享受这……”
“闭嘴吧!”齿轮还在喋喋不休的试图说服,却被邱狼打断。“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需要暂时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等你修复了组件,你就能带我回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
齿轮激动的想要哭泣。天见可怜,他终于能和这个见鬼的穿越者达成共识了!
“可是我没有阿贝尔的记忆,别人很容易就会发现不对吧?”
齿轮闻言,骤然沉默下来。
若是没有邱狼,不,邱智障的胡搅蛮缠,他自然能将阿贝尔的记忆转载给他。可是现在他残破不全,根本丧失了这个功能!
“我之前给你传输了近百分之二的阿贝尔的记忆,你应该能用得上……”
齿轮一边说一边萎靡了下去,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这是硬伤,着实毫无办法!
“有百分之二?聊胜于无,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齿轮颓丧,邱狼却是很看的开。说了那么大一堆,他算是搞清楚了现状。刚刚齿轮的那些话不似作伪,毕竟关乎到齿轮自己,它没必要说谎。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回到华夏,暂时忍耐一下又如何?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谚语用来形容邱狼目前的状况最为贴切不过。
又是光线的扭转与线条的流动,邱狼再一次回到了那个书房。看着一地的狼藉,他只觉得满心的苦涩与无奈。
丢掉手中的凳腿,自暴自弃地躺在废物堆里。短短时间内,便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死去了,又在异国他乡以异国人的身份活过来。为了回去,他现在又要假扮异国人。对死亡的恐惧,对前路的迷茫,对回去的忐忑,对重生的窃喜,对自身的厌弃……种种情绪一股脑的翻涌上来,让邱狼一点也不想动弹。
“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邱狼忍着膈应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与建设,就在他疲惫到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房外传来的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
“阿贝尔?你在吗?阿贝尔?”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就如同娇艳绝美的夜莺,在月色下翩翩起舞,让人心神为之一荡。
是谁来了?邱狼瞬间绷紧了心神。月挂天中,眼下怕是已经凌晨三四点了,这个时候是谁来找自己?
敲门声依然不依不饶的响着,邱狼翻箱倒柜找了一件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谨慎而轻巧的走出书房,路过客厅,他慢慢站在了屋门侧。
“阿贝尔,你在不在?”隔得近了,那女声更是勾人心魄,让人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一睹真容。邱狼紧贴着墙,看着廊道对面的落地衣冠镜,满心警惕。
他想过和其他人打交道,但没想到这么快。回想到这阿贝尔的死亡,邱狼更是绷紧心弦——独自一人光溜溜的在书房里死去,这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死法。而眼下这个点来敲门,谁知道是来者是善还是不善?
所以,这个阿贝尔怎么死的?
邱狼想到这个问题,一副画面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俊美无双的少年站在落地镜前,脸上满是紧张神色。他一遍又一遍的整理着仪容,却是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开始剧烈的呕吐。
恶臭的黑水带着内脏的肉块落在衣服上,将华贵的服饰腐蚀的破破烂烂。少年终于掏空了自己,就此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咚!”门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那是邱狼惊恐之下跌倒的声音。刚刚他浏览这段记忆的时候,就像带着一个VR眼镜一样。虽不算感同身受,却也是逼真至极。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哪里见过这样诡异惊悚的画面?
“阿贝尔?阿贝尔你怎么了?”门外敲门声更甚,女声里也透露出惊慌的哭腔。“阿贝尔,我是缇娜啊,你开门好不好?”
缇娜?邱狼尚还在那诡异死亡的恐惧中,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段记忆闪现:
浪漫的月色下,静谧的花园中,阿贝尔坐在长椅上。一个绝美的少女歪着头依偎在阿贝尔的肩头。而阿贝尔就像被人用利刃抵住了生命的动脉,一动也不敢动……
是了,缇娜,是原宿主阿贝尔的准未婚妻!
这浪漫的回忆打乱了邱狼的恐惧,他扶着门慢慢站了起来。
“缇娜,是你?你怎么来了?”
邱狼竭力放缓自己的语气,使其平缓而柔和——他根本不知道,阿贝尔平时怎么和缇娜说话。
“阿贝尔,你是不是忘了?你说好了今天去找我订婚的!”门外的缇娜将额头抵在门上,满眼泪花。“爸爸妈妈等了你好久,你一直没来,生气地去睡觉了。我等他们睡着了才偷偷来找的你。阿贝尔,你怎么了?你和我去订婚好不好?”
订婚?邱狼一瞬间便明白了,阿贝尔死前到底在干什么——那是求偶的孔雀仔细地舒展着最漂亮的尾羽,以期获得和心上人儿比翼双飞的资格。
谁能想到,造化弄人,都准备好了,阿贝尔却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占据着阿贝尔身体的邱狼叹了一口气,低声劝慰道:“缇娜,我这边出现了一点状况,我很抱歉没能如约。今天实在太晚了,明天我去订婚好不好?”
不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见人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思绪一片混乱,门外又是他的准未婚妻,谁知道会不会露馅?
“为什么还要等?我们明明说好了的!阿贝尔,时间还早,你去城主堡向我订婚好不好?”缇娜的声音更加软糯,几近哀求。
时间还早?邱狼看了看高悬的月色,沉默半晌,涩声回答:“缇娜,我们明天再说吧。”
“那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夜路好黑,我害怕……”缇娜再度低声呢喃着,声音里已满是哭腔。
邱狼骤然沉默下来,再也没有接话。门外的缇娜等了好一会儿,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再开口。
两人就此沉默下来,只余低低的啜泣声在两人间回旋着。
此刻,邱狼正满心纠结,天人交战着。
这边,一只邱好狼说:“天这么黑,就送姑娘回去吧。”
邱好狼话音未落,邱坏狼立马跳出来:“为何送回去?露陷了怎么办?”
一只好狼一只坏狼你争我斗,一个说不该弃女生不顾,一个说泥菩萨过江自生难保;一个说那是心上人理应爱护,一个说那是原主的心上人,不是新主的与他何干……
门外的啜泣声越来越微弱,邱狼的面色阴晴不定,最后一拳打在了墙上。
擦,谁叫他现在有了一个华夏魂呢?我华夏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谁不是文质彬彬人美心善,谁不是悲天悯人坐怀不乱?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启。黑夜的风吹散了月色,撩起了秀发。于是邱狼看到了那穿着天蓝色礼服的可人儿,看到了那在夜色中荡漾的白金色柔丝,看到了那一大片光洁的背脊。
那是他的准未婚妻,缇娜,光是那哭泣的背影,便让人沉沦!
“缇娜,你别哭了。”
从沦陷中回神,邱狼轻轻开口。
“阿贝尔?你愿意见我了?”缇娜惊喜的声音响起,猛地转身。眼见着那傲人的山峦,眼见着那娇俏的鼻尖,眼见着就要看到那让黑夜退却的绝世容颜!
就在此刻!
那齿轮破喇喇的的声音响起:
“滴!检测到BUG!当宿主妄图衣冠禽兽的时候,会导致世界像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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