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舍银买木人

就在这时,一队吹鼓手拥着一乘大红花轿吹吹打打走了过来。与花轿并排而行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胖胖墩墩、肥头大耳,骑着一匹枣红马,胸前佩着一朵大红花,正是方府的大公子方坤。原来方坤从县衙的牢房里放出来后,仍一天到晚惦记着陈梦玉。方世豪无奈,只得到处托人做媒,最后与贾家湾一个姓贾的姑娘订了亲,今天正是他们娶亲的日子。崔鑫见刘腊泰手里拿着副破鱼网坐在路中间痛哭流涕,不由骂道:“小抱打娘入的,在这里嚎你娘的什么丧?还不快些跟老子死到一边去!”

听见叫骂声,刘腊泰抬头一看,见是方府的总管崔鑫,新仇旧恨齐涌心头,不觉怒发冲冠,一声:“崔鑫你这个老杂种,还我大婶来!”一头撞去。

崔鑫定眼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刘腊泰突然变成被他害死的周氏,正七孔流血、披头散发朝他扑来,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叫道:“啊……有鬼、有鬼……”忙往人群里钻。另一边的巴二狗抬头瞅了刘腊泰一眼,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那里,不见有鬼,于是过去将破鱼网扔到路边的水田里,接着又过来扯刘腊泰。他想这少年筷子都夹得起来的一个身架儿,只要轻轻一扯就能将他扯到一边。不想刘腊泰站在那里就像生了根一样。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扯动刘腊泰,不由一巴掌搧去。然而,他的手还没挨到刘腊泰,却像拍在石头上一样疼得直叫唤。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阵子正好这方的土地爷打这里过,见崔鑫狗仗人势又在欺负刘腊泰,甚觉不平,先化做周氏的模样将崔鑫恐吓一番,接着又使了个“落地生根”法,将刘腊泰定在那儿,所以巴二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扯动刘腊泰。当巴二狗搧刘腊泰的耳刮子时,土地爷又暗中用拐杖一挡,巴二狗的那一掌拍在土地爷的拐杖上,哪能不疼?巴二狗这一拍不打紧,他的手很快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紫,疼得像得了摆手风,摆动着那只手在那里“哇哇”的直叫唤。崔鑫也感到今天的事实在太邪乎了,难道是自己平日做的坏事太多,冤鬼们找上门来了?他越想越害怕,不得不抓住方坤的马嚼子,从路边上绕了过去。

再说王氏见天都快黑了还不见儿子刘腊泰回来,心中未免着急,只得沿路寻来,寻到野地里,见刘腊泰坐在地上望着鱼网发呆,叫了一声“泰儿”也没有回音。王氏低头一看,只见刘腊泰双眼凝滞,就像痴了、傻了一般,吓得魂不附体,忙道:“泰儿,你怎么啦?泰儿啊,你可别吓唬妈呀……”

许久,刘腊泰才缓过神来,母子俩不由抱头痛哭。

回到家里,王氏忙将蒸好的糠菜团子拿出来,心疼地说:“泰儿啊,还是早晨出去时吃了的,你一定饿了,快吃几个团子填填肚子吧!”

而刘腊泰突然想起隔壁的陈又舫,于是忙拿了两个糠菜团子来到陈家,只见陈又舫独自一人坐在地上发呆。刘腊泰说道:“大叔,吃吧!”

陈又舫接过团子,突然又惊慌失措地将团子扔到地上。刘腊泰忙抓住他的手伤心地道:“大叔,我是泰儿、我是泰儿呀……”

见陈又舫没有反应,刘腊泰只得将地上的糠菜团子拾起来拍去上面的灰,打算先吃了再回屋换一个干净团子过来。他正要将团子往嘴里塞,不想陈又舫却一把抢过去一阵狼吞虎咽……见陈又舫变成这副模样,刘腊泰好不心疼,含着泪说道:“大叔,慢点吃,锅里还多着呢,我再给您去拿……”

在豆油灯下,刘腊泰将那副破鱼网支起来,想将网补好日后再拿它去捕鱼,却不知从何处下手。王氏端着棉条走过来,说道:“泰儿,这网破得不能再补,就算了吧。再说,打鱼那营生苦,你一个人出去叫妈也不放心。不如让妈每晚多纺些纱,你拿到集子上去卖,省得妈两头跑,你看如何?”

打这之后,刘腊泰不再下河打鱼,专替王氏卖纱、买棉条,得空就到野地里打柴换钱,母子俩就这样苦度着时光。

一天,王氏拿出三十文钱对刘腊泰说:“泰儿,妈年纪大了,腿也不好使。听说有新棉上市了,你再去给妈称些棉条回来好吗?”

刘腊泰“哎”了一声,接过钱来到集子中心的十字街口,忽然看见一个卖木头人的老头将各式各样的木头人摆在路边。他觉得新鲜,于是过去蹲在木人摊子前观赏起来。突然,他看见一蹲木人足蹬铁拐、背上背着一个大葫芦,煞是可爱,忙拿了过来,爱不释手。卖木人的老头见了不由道:“孩子,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去吧!”

刘腊泰问道:“卖多少银子?”

老头道:“这是八仙之首的铁拐李,五十文你拿去吧!”

刘腊泰踌躇了一阵,说道:“我手里只有三十文……”

老头想了想,道:“三十文就三十文!”

刘腊泰把钱递给老头,抱着木人欢天喜地地回来,却将买棉条的事抛到脑后。

直到快进家门时,刘腊泰才猛地记起买棉条的事,心想:没有棉条,回去如何向母亲交待?再去买吧,买棉条的钱又买了木人……他一下犯难了,不由朝着铁拐李的木头雕像说道:“大伯呵,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他朝着木头人这么一祷告,还真的冒出个主意来。原来,那卖棉条的人是张三的妻子毕氏。自从往日陈又舫接济张三后,张三同他们两家来往密切。刘腊泰想,眼下将买棉条的钱买了木人无法向母亲交待,何不向她赊些棉条回来,等日后有了银子再还她……主意已定,刘腊泰连忙去找毕氏。毕氏同王氏常打交道,加上两家关系十分要好,见刘腊泰要赊棉条,毕氏哪有不赊的?刘腊泰赊到棉条,高高兴兴地回来,把棉条往母亲手里一塞,却将买木人的事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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