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康熙三十三年，冬月初一。
扬州城飘飘扬扬下了细密的雪花，此时良玉已经九岁，黛玉也五岁了。
姐妹俩年岁尚小，品貌学识却已经比旁人家同龄的姑娘更出色些。
良玉在康熙三十一年的时候还接手了打理林府的事物，小小的姑娘又是习文弄墨，又是学着管家看账本，还缠着林如海请了个会些功夫的女先生来教良玉骑马射箭，这些事物让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迅速成长起来。
至于为什么让个七岁的孩子来学着管家，只因贾敏在年初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大大的伤了身子，此后汤药不断，不时还需要参片来吊着。
这自然是良玉和京城都统府的手笔。
良玉大学学的是中医中药学，虽然学的不多，对中草药的药理还是知道一些，她修改了下生母服用的药方，借了京城都统府的力，一份[生子圣方]就被人以荣国府的名义悄悄的送到了绛云轩里，贾敏找了大夫看过之后，那人只说是稳固胎气的好药，她便放心的服用起来。
同时良玉的人以绫姨娘的名义买通了绛云轩内管厨房的沁雪，每日熬药的时候，在水里稍稍的放进一点子朱砂。
朱砂有毒，遇热出水银。
一直到贾敏生产那日，这朱砂的厉害才显现出来。
那日她生孩子并不费力，孩子生下来后才被人告知是个死胎。
林如海一开始还为得了嫡子面上带了几分喜色，得知是个缺少手指的死胎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那日起冷了贾敏。
产子本就使贾敏伤了气血，再加上朱砂的余毒一直没清理出来，贾敏的身子一直不见起色。
一报还一报，甄家和荣国府害了石文萱，已经报应到了贾敏身上，听大夫说也就这一两年的光景了。
至于甄家，早在二十九年就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罪魁祸首在京城已斩首示众了。
而黛玉，毕竟年岁尚小，这两年林如海又让她跟良玉同住，虽然时时在贾敏身边尽孝，言传身教间已经把良玉当成了自己的榜样，心也早早的就被她笼络了过来。
今日良玉看完了账本，又看着黛玉读书写字，过了一会儿，良玉说道：“妹妹先休息会儿吧，霁雪烹了祁红，热热的喝着也舒服。”
说罢一小丫鬟捧着两个茶杯过来，黛玉抿了一口，又有人捧来几碟子点心配着茶吃。
“点心少用些，用多了怕是积食。”
跟着良玉住的这几年，她身子比原先在绛云轩的时候好了不少，以前是汤药不离口的，像个美人灯那般吹吹就坏了，现在也可以同丫头婆子们在园子里嬉笑打闹了。
黛玉很听良玉的话，老老实实的取了一块小小的马蹄糕吃了起来。
休息半晌。
黛玉同往常那般去绛云轩侍奉汤药，不曾想贾敏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来，等她过去的时候，贾敏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娘亲——”
黛玉身边的雪燕被她这一声吓得连忙跑回月华苑找良玉，“您快去看看，夫人看着怕是不好了！”
良玉听言让霁月去请府医到绛云轩，自己提着裙摆快步走到绛云轩里贾敏的屋子。
她有些没有踏足过这里，平日屋子里的汤药味久久挥之不去，这回儿又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府医来的也快，把了脉后对良玉说道：“……无力回天了。”
良玉只点点头，让霁雪请林如海过来，她抱起黛玉轻声安慰着。
贾敏走的实在不巧，本以为她能熬过这个年，谁知道还没到年根儿就没了。
这会儿找上好的木材也难，良玉做主将苏州城现有的杉木棺材定一副了下来，让人快快送到府上，又连忙把哭到晕厥的黛玉送回月华苑休息，自己先把一些琐碎的事情安排下去，剩下的等林如海回来再行安排。
林如海回来的也快，见府上已经开始准备挂白绫，连入殓师都已经到了绛云轩。
稍稍安了心。
让良玉管家确实没错，府上还没乱了阵脚。
此时良玉换了素色衣衫，髻上的珠花也换成了素银钗子，泪眼微红的一一把自己刚刚交代给下人的事情跟林如海说了一遍，又说黛玉哭的晕厥了下去，先要照看妹妹，剩余的让父亲自己定夺。
林如海连连点头，良玉便回了月华苑。
月华苑里黛玉悠悠转醒，本就生的单薄，才养起二两肉来这么一折腾恐怕又要消瘦下去，良玉见黛玉醒了，忙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亲在天之灵定是不愿意看到你这幅光景，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黛玉这会儿嗓子还是哑的，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抱着良玉，低声抽噎着。
大丧七日下来，家里的三个主子都消瘦了些。
京城荣国府那边在接到了早些日子贾敏身子不好的消息，在大丧的第三天到了苏州林府，来的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几个跑腿仆妇等人，见贾敏已逝，又听林如海说报丧的信这会儿应该也到了京城，就老老实实的听林府管家的安排。
大丧过后黛玉为其母守孝三年，良玉虽不是贾敏亲生，为着好名声和黛玉也一起守了三年孝。
这其中荣国府的贾琏过来代家人祭奠贾敏，只因作风不检点，自己亲姑姑去世刚了五七就在江南寻花问柳，林如海见贾琏如此做派，心里不免对荣国府生了嫌隙芥蒂，自那次起年礼就不如先前丰厚，只面子上过得去。
这一守孝就到了康熙三十六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良玉在贾敏大丧结束后得知舅舅石文炳去世，病了一场，因着石文炳的大丧早已结束，只得在病情有了些起色的时候开始为石文炳抄写经书，都被一一寄到了京城。
康熙三十四年六月，外祖父石华善也去世了，良玉依旧是抄写经书，将经书寄到京城以表哀思。
同年大表姐石静媛与当今太子的大婚礼成。
这些事情的发生让良玉开始疯狂回忆起以前课本及其他书本上关于康熙年间的内容，入夜时分悄悄的有印象一一写了下来，一遍一遍的看过，直到烂熟于心才把它们烧掉。
康熙三十六年冬月十八，内务府那边要准备明年的选秀事宜，良玉的名字赫然在名单之上。
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族谱上的名讳：林佳氏懿安。
黛玉的是林佳氏懿宁。
荣国府自然知道了良玉选秀之事，那边为了缓和两家的关系，以林如海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教养两个孩子的名头，请黛玉过去小住，良玉明年也要参选明年秀女大选，也让一起过去住些日子。
腊月初一，林如海也收到了良玉二舅舅石文焯快马加鞭让人送来书信，在京城的府邸请了两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授良玉黛玉宫规，言下之意是请姐妹二人来石府住些日子，正巧良玉次年选秀，左右衡量着就都同意了，打算出了正月就让她们两个启程，走水路上京，大约得一个半月的功夫。
因此出了元宵，林府开始打点行囊。
此时良玉十二岁，黛玉也八岁了。
良玉以前的两个大丫鬟去年就嫁人了，现在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为着顺口，还是叫霁月霁雪，四个二等丫鬟负责针线等杂事，叫如兰、铃兰、映兰和墨兰。
黛玉的一等丫鬟还是之前的雪燕雪鸢，四个二等丫鬟分别是曼芸、曼蕊、曼菡和曼莉。
加上林嬷嬷和李嬷嬷两个教养嬷嬷，一行近二十人，船上还有些送给荣国府和石府的礼。
良玉还记着贾琏带来的那些仆从，都是得让主子给些赏钱才愿意好好办事的，因此让林管事把四百两银票换成现银，是用来打赏下人使得。
林管事上午出门的，晌午时分就端着一个不小的木盒子，里面上下四层整整齐齐的码着二百四十两银锭子，还有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银角子。
良玉见林管事办事妥帖，满意的点点头，让四个二等丫鬟找了些合包钱袋出来，嘱咐她们把碎银角子按照半两左右的数额去一一包起。
黛玉还小，人情往来见得不多，再加上自家没有荣国府那样的规矩，看林管事带来的这些现银，又看手里麻利着包荷包的如兰映兰等人，疑惑的问道：“现银不如银票好存放，姐姐让林管事换现银做什么？”
良玉轻笑一声：“我看荣国府那边规矩不严，让他们好生办事还需单独赏钱，这个是给你留着赏人用的。”
“可是……”
黛玉轻咬下唇，主子给下人月钱，下人们好好办事是应该的，为何要单独再赏？
良玉看出黛玉的疑惑，拉着她的手走进内室：“这就是荣国府的好规矩了，你过去虽然带着咱们的人，但在那边住着还是要用他们的下人，该赏的时候还是得赏。”
“至于盒子里的现银，你想想看他们家下人在咱们府上的做派。”
黛玉听良玉的话回忆起来，那些荣国府来的下人进了屋里，总是打量那些陈设布置，打量她们姐妹两人及丫鬟们的衣衫首饰，穿着好些的下人她们说话便客气，对着穿着一般的倒充起大爷来了，这样看应该都是些见钱眼开的。
“咱们不准备现银，是不是那边府里觉得我去他们荣国府是打秋风，白吃白喝他家的？”
良玉笑着说：“确实有这个可能。”
“所以见了面要把现银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送上去，几张银票数额固然不小，可哪里有现银的冲击力大呢？”
黛玉点了点头，姐妹俩说笑一会儿，也就都休息去了。
傍晚时分，良玉把黛玉的六个丫鬟都叫到月华苑里，细细嘱咐道：“荣国府的家风我林佳氏不敢恭维，去了那里之后别管他们家主子下人如何如何，该怎么伺候玉儿还怎么伺候，别让她受了旁人的气。”
“再者，林佳氏注重礼教大防，别什么人都跟玉儿接触。”
“是。”
六人齐齐回道。
这六人里，雪燕懂药理，雪鸢功夫不低，剩下四个也多少懂些这方面的东西，应该是不会让黛玉跟原著里那样受了气。
第二天一早，良玉黛玉拜别林如海，踏上进京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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