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桐站在前厅中央，环视一遍在四周正襟危坐的长老们。
深吸一口气，莫桐抬头看着坐在前方的爷爷和父亲，双手置于胸前作揖，腰身缓缓地低了下去，“不肖子孙莫桐见过族长，见过家主！”，一直低到能够直视自己的脚尖才停下。
四下寂静无话，和门外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座的每个人都在盯着站在大厅中间，弓着背不敢抬头的莫桐，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这让莫桐感到了十足的压力，备受煎熬。
“起来吧。”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嗓子有些干燥，莫无信轻轻咳嗽一声。这三个字像是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刚说完，他用手捂住嘴巴清了清嗓子，一边的仆人忙将沏好的热茶端到族长面前，但他却摇摇头示意不需要，慢慢将面前的茶推开。
莫无信抬起右手，轻轻在扶手上方挥了挥，示意一边的莫玄说些什么。
莫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抿了抿嘴唇，他知道身为莫桐的父亲，接下来的这段话，将会代表什么立场。他犹豫片刻，缓缓呼了口气，终是张开了嘴，“桐儿，你今年十六了，也该到成人的时候了。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和你说，大家讨论了一下你的出路，最后决定啊，你考虑考虑和莫文学学管账，以后，就去帮着打理打理账房吧。”
前厅的温度像是顷刻间低了三四度，“啪！”，莫桐的身躯轻轻颤抖，就在刚刚竟硬生生将手中的折扇捏断！
这声脆响击断了在场多数人的心弦，但凡是有共情心的人，都能够体会到莫桐的感受，被至亲之人放弃，无疑是世间最大的痛苦。
更何况对于背负着天灵根这个标签的莫桐而言，就像一只还没有飞上枝头就被打落的凤凰，更是大大加重了他的绝望，这放在谁身上都要被抽了魂。
莫桐举起右手，摩挲着刚刚捏断的折扇，嘴里低声呢喃，“母亲…”，从未谋面的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物件如今也被自己折断，“哈哈哈…”，莫桐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了泪水。
“桐儿。”见此情况莫玄忍不住想站起来安慰自己的儿子，却被一边的莫无信拦住，他摇了摇头，却用满是慈悲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孙子。
莫桐抬起自己的脑袋，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坐在上位的两个人，“我拒绝。”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像是巨锤一样击打在人的胸口上，这是少年的不甘！
“凭什么！”莫桐左手握拳锤击着自己的胸口，“我扪心自问，从我八岁开始修炼，我没有一天时间怠惰，没有一天！”
“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说我是天纵奇才，从知道我有天灵根的那时候起就把这三个字贴在我身上。好像我把时间都花在修炼上就是理所应当。是你们，夺去我之前所喜爱的一切！”
他换了口气，抹了抹从脸上划过的泪水，“我喜欢赏花，喜欢画画，喜欢和朋友一起说说笑笑。可自从这该死的灵院查出我有天灵根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你们就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说要提供安静的场所给我冥想，谁都不准接近我，说莫家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说我以后一定能成为灵皇灵帝，这太沉了。六年，这六年，你们又怎么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们看到的只有灵气二阶这个结果！”
“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莫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们吼出这句话，说罢瘫坐在地上，他毕竟还只是一个未满十六的孩童，“你们，你们试试六年里不敢见人，忍受着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有多痛苦。我曾经的朋友看我的眼神，从欢喜，变成了崇敬，后来呢，变成了嫉妒，讥讽！我宁可不要这天灵根！”
“就凭着你有天灵根，你带给了我们希望，但你却自己证明了你是个废物，你硬生生地把我们的希望打破，你就只看着你受的委屈了？你有没有想过各位长老，各位为了莫家好的人，仿佛从山渊到地狱的感受？你又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本在我们面前哭闹？你想到的只有你自己！”一个长老站起身，快步走到莫桐面前，也不顾什么长老的架子，拽起莫桐的领口，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现在就知道在这里哭闹！那我和你说说，这几年莫家承受了些什么！”
“莫垣！”家主莫玄喝到，“小孩子泼皮撒娇就完了，你凑什么热闹？”
“家主！”莫垣转过身对着莫玄深深行了大礼，“你就当我也撒一次小孩子的秉性，我们又凭什么咽下这口本不该由我们咽下的气！”
“小子，你听着，在六年前，得知你有天灵根时，整个莫家脸上都有光，每个人都以身为莫家的一份子而骄傲。那一年，我们莫家的生意达到了空前的辉煌，几乎方圆五千里的家族都想来巴结我们，甚至还有皇城的派使者来送礼。哈哈哈，那时候还真得感谢你小子。”莫垣也席地而坐，不顾身为长老的威严，“但是噩梦也从那时候开始了，莫家一向低调做事，以良心做生意。可由于你的出现，忌惮我们的人也开始变多，和我们合作的小家族越来越少，生怕我们会吞了他们，哪怕郑重许诺也抵不过人性的猜疑。”
莫垣狠狠地锤击了一下地板，“躲在暗处的小人不断造谣，破坏我们莫家的口碑，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一颗参天大树。当然，我们想过，等你成长起来，关照一下家族，带来的资源也足以让家族再延续百年。所以在这六年里，家族几乎是倾尽所有给你，给你我们能够取得的所有天材地宝，我们想让你至少有个说法，可我们等来的，是灵气二阶。”
说道这里，莫垣也自嘲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可能是我们一开始就赌错了，罢了罢了，就让你去账房学点手艺，以后也能养活自己。但你不要忘了，你终究是个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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