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放

道分三教九流,人分三六九等,在高乾帝国,身高至上。

依照身高,这里的人们被分为高人、矮人和侏儒三种。顾名思义,高人是身高最高的那部分人,也是地位最高的那部分人;侏儒则恰好相反。

大历十年,戚年十岁,父亲戚久时任礼部尚书。

这天,一如往常,父亲早早上了朝。可是,直至将近正午,父亲仍未归来。

戚年着了急,对母亲道:“爹爹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大门口等爹爹。”

戚年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大门口,一抬眼,却发现远处,父亲正被一众官兵押着往家这边走。

戚年一下子慌了神,踉踉跄跄地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去找母亲:“娘!爹爹被一群官兵押着回来了!”

母亲闻言,手一抖,针扎进了她的指尖,沁出一粒血滴。很快,母亲便冷静了下来,强作镇定道:“我们过去看看。”

闻言,戚年跟在母亲身后,向大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戚年便看见一个老太监高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睥睨着众人,道:“圣旨到!”

母亲和家里的一众仆人、小厮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戚年也跟着母亲跪了下来。

戚年低着头,听见一声又细又尖的男声喊道:“传皇上圣喻,礼部尚书戚久,实为矮人之身,有辱尚书一职,今没收财产,全家发配至豫州。自此往后,谨遵本分,切勿逾越。”

戚年悄悄抬了抬头,看见父亲跪在最前面。待圣旨宣读完毕,父亲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圣旨,道:“臣领旨。”

见状,戚年十分疑惑,父亲并不是矮人,只是得了年老体缩罢了,为什么把父亲流放?于是,当所有人都在跪着的时候,戚年站起了身,然后迅速地,一下子冲到了老太监的面前。

她站的直直的,微仰着头,凝视着老太监道:“我爹不是矮人!他只是年纪大了而已!为什么要撤他的职?为什么要流放我们!”,她的语气铿锵有力,却又满是质疑,双目炯炯有神,凝视着老太监。

父亲是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戚年只距离他一步之遥,他连忙拽过戚年,吼道:“闭嘴!”

看着戚年那质疑与审视眼神,老太监居然有些莫名发虚,他顿了一下,才道:“戚尚书,可要好好管教你女儿呀!”,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年自然十分不满老太监的反应,正欲起身拦住那老太监,问个明白。可是,父亲却牢牢地拽住了她,并紧紧捂住她的嘴,直到那老太监彻底远去,他才松了手。

老太监和官兵一走,母亲便连忙爬到了戚年的身边,道:“傻孩子,会要命的。”说罢,紧紧搂住了戚年。

父亲则并未跟戚年说半句话,反而站起了身,对着一众仆人和小厮道:“如今,皇上罚的只有我戚家一家,此地不宜久留,各位走吧!”,说罢,做了一个“珍重”的手势。

闻言,众人纷纷回礼,随后,便各自散去了。

戚年是个倔脾气,她愤愤地甩开了母亲,一个人转身离开了。

下午,戚年一家三口坐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去往北疆豫州。

路上,戚年依旧气哄哄的。父亲见她如此,只是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并未说话。

许久,父亲母亲都一言不发,戚年忍不住了,双手抓住了父亲的袖子,问道:“爹爹,为什么呀?”

戚年看的出来,父亲很伤心失落,面色也很憔悴,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父亲呆呆地望着窗外,过了好久才道:“古人以道德衡量君子,今人以身高衡量君子。爹爹从今以后,只能是个小人、矮人。”

戚年反驳道:“不!爹爹说过,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道义才是衡量君子的标准,爹爹不是小人、矮人。”

闻言,父亲苦笑道:“这话没错。但是,所谓的道义,是对高人而言的。在这个世上,矮人、侏儒,不算人。”

“为什么?”戚年疑惑道:“高人、矮人和侏儒有什么差别?为什么高人算人,矮人和侏儒就不算人?”

父亲摸了摸戚年的头,无奈道:“有种东西叫‘规矩’、叫‘体统’。千百年来,高者为尊,低者为卑,是这个社会的规矩、体统,人人都要遵守。”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戚年又问道。

父亲摇了摇头,感叹道:“规矩是人定的,定下来容易,改起来难啊!”

她好像理解了父亲一点点,也感受到了那种失落。规矩下的人,不是人的形状,是规矩的形状。每个人,别无选择,都要遵从于所谓的“规矩”。

戚年不说话了,看向了窗外。有的规矩,就像一道栏杆,防止你误入歧途;而有的规矩,就像一堵墙,阻拦了你的道路。

过了近一个月,戚年一家人来到了豫州。这里曾是戚家先祖生活过的地方,父亲也亲切地称这个地方为故土。

站在豫北的一片荒原上,父亲眺远方,感叹道:“唉,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是啊,奋斗拼搏了大半辈子,只因区区一个身高问题,一切归零。戚年不思其解,疑惑地望向了荒野的尽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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