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迂回

破虏镇。

救助站很快建好。

然而,习欣这天一直闷闷不乐,众人皆以为她是因为受不了大屠杀的惨状才如此的。习然也常常过来宽慰她。

将近傍晚,戚年来到了习掌柜家。慕容君请见戚年来,甚是惊喜,连忙向他人介绍起戚年来。

戚年礼貌问候,并说明了来意。

“好好!如此甚好!戚姑娘不畏生命危险来帮助受难百姓,着实令人敬佩!”,习掌柜赞叹道。习然也跟着点头,向戚年投向友好的目光

戚年只言过奖,随后,也看向习然,以示回应。

习欣并未表态,完全是一个旁观者,她这会儿依旧闷闷不乐。

此时,虽然破虏镇的屠杀已经结束,但是战争并未结束。赵军占领了破虏镇西边的诸多村庄;燕军则严守破虏镇东边的诸多村庄,两方剑拔弩张,气氛冷到了极点。

习掌柜邀戚年、慕容君请一起用晚膳。

饭桌上,习掌柜先开了口:“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吃这么丰盛的饭菜了,以后尽量节俭,拿出更多的钱和粮食,来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燕州百姓。”

“好!”众人纷纷赞同。

随后,习掌柜、习然、戚年和慕容君请皆开始痛诉赵军的残暴。他们没有力量去阻止战争,只能去帮助那些难民。

慕容君请道:“皇室昏庸不作为,纵容赵军如此无法无天,肆意践踏燕州百姓,这百官就是这样为民着想的么!”说到这,慕容君请哪还吃得下去,放下碗筷,悻悻地看向了戚年。

戚年点了点头,“那些官员还想靠着战争倒卖军火捞钱呢!他们恨不得战争永远别停下来。”,眼神中迸发出强烈不满。

“赵州狼子野心,妄图占领我燕州,痴心妄想!”习然也看向戚年和慕容君请,慷慨激昂道,颇有几分英雄气概。

习掌柜也说道:“赵军不仅狼子野心,还毫无人性,如此残忍的手段,怎么做得出来!以那种方式对待孕妇和儿童,他们到底有没有人心?矮人怎么了?矮人就活该被杀么?”,他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沧桑,更布满了愤怒与不解。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习欣突然说到:“要不是燕州驻军支援不到位,也不会造成今天破虏镇的惨状,这事不怪燕州军队么?赵军都入侵这么久了,还不好好应对,这还不是燕州军队不行!”

众人皆疑惑,受害者有罪论?这什么神逻辑?

“赵军偷袭,防不胜防,这让燕军如何能面面俱到?况且,双方军备战力本就有实力上的悬殊,燕军为守我们破虏镇,也是死伤惨重。”,习掌柜说道。

习然附和,“况且,许多燕军战士,他们的家乡在北方,没有战争。可是 他们为了军人的使命与职责,为了燕州,更为了我们这些战乱之地的安宁,出生入死投入到战争的最前线,他们能获取什么利益么?并没有,他们只是为了我们燕州百姓,即使丢掉年轻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慕容君请也不认同习欣的观点,“凡事不要避重就轻,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虽然许多事情没有绝对的是非之分,但是这件事有。有些逻辑看似正确,实则偏了题,是非对错绝不可马虎。”

刚开始习欣还略有愧意,好似在思考他们的话,听慕容君请这么一说,便觉得矛头直指自己,顿时情绪便出来了,面露委屈之色。

戚年看出了习欣的情绪变化,安慰道:“万事虽有是非之分,但是人无完人,我们总是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习欣听她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掩面跑了出去,好不委屈。

习然对戚年他们说了声抱歉,便连忙追上去安慰习欣。

其余三人也不再谈论,很快结束了晚膳。习掌柜给戚年安排了客房,戚年便跟慕容君请一起回客房了。

路上,慕容君请跟戚年说道:“你大可不必安慰她,明明是她错了,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就算了,还一副委屈受欺负的模样,搞得所有人都不欢而散。”

戚年不语。

习欣这边本来以为慕容君请会帮她说句话,可谁知慕容君请非但没帮她说话,反而更严厉地批评了她。她本来就嫉妒戚年跟慕容君请关系好,戚年那样安慰她,更让她心里不是滋味了,随即满腹情绪都出来了。

经过习然的安慰,习欣已经想通了,并答应一起去救助站帮忙。

天已经灰蒙蒙地暗下来了,星光黯淡,整个世界开始恢复寂静。每个星星里藏着一个人的心事,随着傍晚隐藏在月光里。每个人的背影里都存放了两个人的故事,就等待着另外一个人去探索。当天空再一次明亮,人们才能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只有经历过黑暗,人们才迫切地想要寻找光明。

第二天,救助站就要开始运营了,习掌柜发表讲话,大家都过来围观。

“赵军的残忍屠杀让我破虏镇诸多无辜百姓受苦受难。有些失去亲人,有些无家可归,有些身受重伤……我们的救助站就是要为这些需要的乡亲们提供帮助,我们欢迎所有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赞扬习掌柜的仁慈和善心,习掌柜接着道:“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虽然上不了战场,抵抗不了外敌,但我们可以尽自己的一份力,保卫我们的家园!救助站与家园同在!”

在场观众的热情全被点燃起来了,氛围也逐渐高涨起来了,都在吆喝着保卫家园,与家园同在。

这时,习欣也走了上去,对着大家道:“我习家,与破虏镇共存亡!无论赵军如何猖獗,我们救助站一定会帮助那些受苦的百姓!”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观众都对这位习家大小姐赞不绝口。“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胆识!”“不愧是习掌柜的女儿!”“也太善良了吧,全心全意为我们着想!”“…”

习欣正欲接着讲话,一声枪响,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是火枪的子弹!正欲逃离,一个身影闪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是他,慕容君请。习欣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是惊慌,又或是惊喜,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怀抱,在此刻,第一次尝到。

慕容君请焦急地低声说道:“快走!”,随即拉着习欣躲藏起来。

群众们听到了枪声,也赶紧四处逃窜。很快,赵军便来到了救助站门口,知是习掌柜的产业,便没有动手。燕军也很快过来了,赵军遂离去。

所有的事情看似又恢复了平静,可有些人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习欣坐在自己房间里,满脑子都是刚刚心惊肉跳的一幕。

一袭红衣出现在自己眼前,抱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并担忧着自己。好想那一刻可以永存,她贪恋那个人的怀抱。

可是,她耳边又想起了那声枪响。那锐利的声音好像刺穿了她的耳膜;那强劲的弹风好像捅向了她的胸膛。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她不敢去想。她害怕面对死亡,即使她生活在破虏镇最安全的地方;她不想让自己冒一点险,哪怕是去保卫自己的家园。

其实习欣一直不知道,她的父亲为了支援燕军军队,从赵州不定期购来大量武器,这也是赵军不伤害他们的原因。

习欣陷入了纠结与两难,很快,她便想通了。心爱的人短暂的温暖,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对,她要离开!

与此同时,习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很明显,他们要做的事很危险,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看得出来,赵军并不会故意伤害他们。就算如此,这件事也如在针尖上跳舞,凶多吉少。

赵军不破坏繁华的城市,是因为那里多是赵州人的产业;赵军不伤害戚年和慕容君请是因为他们不是燕州人,不敢随意招惹;而他们不伤害习家是为什么呢?只因为一个身高?只因为他们习家也属于高人?父亲跟赵州也没什么经济往来啊!可能是幸运吧!习然这样想着。可是,以后可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她辗转反侧,整夜未眠,最终做下了决定——她要留下来!

在家乡最需要她的时候,在百姓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无数战士出生入死的时候,她要留下来,尽自己的一份力!

黎明比往常来的更晚,在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之后,习欣和习然都起了床。

收拾好东西,吃过饭,习然叫上习欣一起去救助站。习欣推辞了,说有点事,晚点再去,习然便先行前往了。

习掌柜,习然,戚年慕容君请以及习家的一些伙计都被安排了任务,大家一起在救援站工作。

将近正午,习欣依旧没过来。习然有些担心,便在四处找寻。戚年看见了,道:“习欣昨日受了惊吓,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这路她熟悉的很,应该没什么事。”

习然心想戚年所言有理,便继续忙活去了。

到了傍晚,忙碌了一天,大家都回到了习府。可是,习欣却并不在,家里的仆人说她早上就出去了。

大家都很担心她,只能分头寻找。

慕容君请和几个伙计去了镇东,戚年则负责镇南,习然负责镇北,习掌柜匆忙去了镇西。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可是,将近午夜,依旧一无所获。于是,四人在习府正厅会面,商量了一下方案。

他们决定联系东边的燕军驻地,帮忙留心习欣的踪迹。同时,习掌柜尽最大可能动用关系,在赵军驻地为习欣寻求庇护,确保万无一失。大家纷纷行动起来,直到凌晨,都还未入睡。

习掌柜在书房急得转来转去,打算联系多方,寻求习欣下落。若是平常,自然不会如此担心,可是,如今形势危机,战争一触即发,习欣一个人太危险了。

就在习掌柜踱来踱去的时候,突然看见书桌上的一摞书上,放着一个信封。他连忙打开信封,却见是习欣留下的信。

信中写到:

“父亲:

女儿不孝。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到南部的蜀镇了。我很安全,父亲放心。

女儿做此选择,并非逃避,也非冷漠。由于前几天目睹了破虏大屠杀的惨状,我实在是惊恐至极,也恶心至极。时至今日,那天的惨状还常常浮现在我眼前,我惊恐、害怕,却逃不掉那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梦魇。

我常常在想,我如何能像慕容君请、戚年和妹妹那样克服恐惧。可是,我不能,好像天生就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我尽力了,用思想、用行动去克服困难,但是现实往往不如我所愿。

就在昨天,当我激情澎湃地在救助站前,像您一样,勇敢地为破虏镇百姓发声。您不知道我当时多么的高兴,好像我真的可以了。我那时候没有畏惧,充满勇气,笃定信念,一心只想着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可是,现实总是不堪一击。当那声枪响划破晴空,我整个人又陷入阴霾。虽然在生死关头,慕容公子奋不顾身地帮了我,我也十分感谢他,但是,恐惧又一次袭上我的心头,让我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我心忧的是我们破虏镇千千万万的百姓,我愿意为我们燕州而死,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保护我们燕州。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家园,我不守护,谁来守护?许许多多外州的仁人义士,尚且不畏危险来帮我们,我又有何理由不帮破虏镇的黎民百姓呢?我心里担忧的,不只是您和妹妹,更有千千万万的燕州人民,同时也有抛头颅洒热血的燕州战士,更有我们共同的家园——燕州的每一寸土地。我多么想,多么想守护他们,保他们周全。我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我家国情怀日月共知!

可是,心理上无畏又怎样,我是力不从心。当我看到流血的场景,我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当我看见可怖的伤口,我全身毛骨悚然,大脑几乎空白;当我听见枪声,我腿脚发软,好像它已穿透了我的胸膛。我好想克服却克服不了,甚至于,越想克服它越严重。

我的存在已帮不了你们什么忙,反倒成为了你们的负担。你们虽然很忙碌,但仍然不会忘记关心我,你们的好,让我负罪感更深。

我离开,是为了不给你们添乱。非常遗憾我不能为燕州百姓做些什么,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我所能做的事。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您的女儿——习欣”

看完信,习掌柜已经泪流满面。他是最心疼女儿的,无论女儿们做什么,他都只想要她们平安,也会尽力护她们周全。

既然女儿平安,就不用再找了。他赶忙告知慕容君请、戚年和习然,让他们不用担心,并让他们早点休息。毕竟,明天一早还要去救助站忙活。

第二天,习掌柜告知所有人习欣忧虑过度而生病,在家养病。只有慕容君请、戚年和习然三人知道真相。破虏镇百姓纷纷感念习家大小姐习欣,居然为救助站一事操劳过度生了病。一时之间,无人不赞颂习欣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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