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每多屠狗被,落井皆是出名门。
谁都怕死,尤其是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大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有人愿意与叶澈为难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江湖万事通于万知所排列的武林名人榜中奚琴剑排名第三,很多人都见过那把奚琴,可谁也不知道那剑在哪?是什么模样?因为见过那把剑的人都已经死了。但凡是人,对未知的事或物总会有一种恐惧感。这群江湖大侠谁也不愿打头阵,更不愿先死。现在既然有人想替他们打头阵,他们又岂能放过。
只见寒光一闪,追命剑忽然转身,那丐帮的人已被由上至下劈为两半。他瞧了一眼叶澈,用那还在滴血的剑尖指着地上的尸体对群侠冷冷道:“他,不是你们。”剑入鞘,又冲着叶澈抱拳道:“三日后金陵城外三里处竹林。”说完便掀开门帘消失在视线里。
在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都能如愿。但在所有人心里,有一块地方却是永远都无法锁住的,那块地方就叫做希望。希望本是很美好的,可一旦演变成欲望那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了,因为欲望会让人死亡。
剑本身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双握剑的手。连叶澈也未曾想到那双看似苍白的手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威力。但凡有内力的人都可以将人劈成两瓣,但叶澈却知道他并未使上一丁点内力。
这世上的人皆有贪欲,但更怕死。
叶澈冲着诸人笑道:“倘若诸位还想与在下为难,便请出手。若不出手那在下便要走了……”
话尚未讲完,饭铺里的诸人全都站了起来盯着叶澈,可谁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瞧着这般情形,叶澈缓缓坐下喝了口酒冷笑道:“不错,那件东西的确在我身上。诸位只要杀了在下便能得到。”
又瞧着柳二娘笑道:“柳二娘当初为了一只公鸭,一把柳叶刀杀的太湖群雄是跪地求饶。想必今日这件宝物是归你所有了。呵呵,那恭喜了,有了这件宝物即便是潘安也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柳二娘涨红了脸却并未发一言,只是狠狠盯着叶澈。
叶澈又瞧向其中一人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名剑山庄的朋友了。柳二娘大公无私并不想将宝物据为己有,看来宝物要归名剑山庄,那更是要恭喜阁下了,阁下若是能杀了在下得到宝物不但替柳少庄主报了仇,名剑山庄从此便成为天下第一庄了。”
那名剑山庄的人双手抱胸,剑插怀中。冷冷道:“幸会,在下名剑山庄剑池护法柳二,我等来此并非有意冒犯阁下,也非为名利而来。只是我庄少主柳兆铭,天残脚裘老先生等多人无辜被杀,死因不明……”
柳二尚未说完叶澈便打断,微笑道:“哦,看来名剑山庄也要发扬孔融精神了。那只能便宜丁掌门跟丐帮的朋友了。”
那青城派丁掌门冷着脸并未接话,倒是那丐帮中有人道:“我等是为武林道义,江湖是非而来。叫花子要那宝物干甚。”
叶澈听着声音耳熟,寻声瞧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阁下是一纵千里外,刀下无冤魂的丐帮采花长老花满堂。阁下若是得了此宝倒不失为一件江湖一大幸事。”
花满堂奇道:“叶兄此话怎讲?”
“采花大侠若得了此宝只怕从此对女子便不再感兴趣,对于普天之下的女子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花满堂喘着粗气,憋红了脸,右手握着刀柄,似拔非拔。
“女子是安全了,可男人不怎么办。”南宫沁从未想过大师兄居然会有这么一面,捧腹大笑道。
叶澈又瞧向青城丁掌门,道“看来花大侠也名不符实,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此,恐怕也只有千面郎君丁白霜丁掌门才能配得上此宝了。在下曾听闻丁掌门曾三箭定青城,一鞭扫蜀都,此刻宝物就在在下身上,丁掌门怎么还不来取?”
丁白霜也是涨红了脸,瞧着叶澈那张还在笑的脸,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可谁也不愿率先出手。 在场的这群大侠也都明白,若是这么多人一起出手,群而攻之。叶澈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场的大侠们同样也知道:传闻天下没人能接住叶澈出手一击。因此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为他人做嫁妆。
叶澈慢悠悠,喝着酒,吃着茴香豆笑道:“看来各位果真是高风亮节,互相谦让。如此的话,那就只有眼睁睁看着在下将宝物带走了?”
说是要走,可他并未起身。还在继续喝着酒,就这样一直慢悠悠的喝着,一会吃几颗茴香豆,一会夹片牛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南宫沁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坐在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就这样面带笑意,似笑非笑瞧着叶澈。
静,安静的可怕。整个饭铺全都安静下来。只有叶澈喝酒,吃菜时才能偶尔听见点动响。他生平最怕寂寞,也最怕静,可寂寞跟安静却从未离开过他半步。
“诸位还不走,莫不是还想要跟在下喝杯酒,不过在下兜里的银子已所剩无几,要喝酒恐怕就只有诸位自己掏钱了。”安静固然不舒服,可跟这么一大帮人在一起,叶澈倒宁愿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此时,已被削光脑袋的江湖万事通于万知忽道:“叶大侠莫不是仗着自己武功超群,便恃强凌弱,为非作歹,丝毫不将我等江湖名门正派放在眼里?”
叶澈沉声道:“何为正派?何又为邪派?这世上名门正派为何总多过邪派?既是正派,为何偏行诡事?罢了,诸位若想现在便取走宝物,在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众人皆齐问道:“为何?”
叶澈微笑着,不急不慢喝了杯酒,这才缓缓道:“因为在下还想把玩几日。这个理由不知诸位可还满意?”
众人虽不满,但却无可奈何。人在未成名的时候可以将生死轻描淡写,可一旦有了些许名气反而将生死看的很重,很重。因为谁都不想死。尤其是在功成名就之后。
其中一人道:“不知叶探花还需把玩几日?我等也好恭候大驾。”
叶澈想了想,道:“还是三日后金陵城外三里处竹林。”
丁白霜作揖道:“如此,那在下等便告辞了。”
柳二娘问道:“丁掌门如此信任他?”
丁白霜道:“其他人说话我未必会信,可叶探花不管说什么我都信。”
于万知道:“但他毕竟有失信过。”
丁白霜:“但我还是愿意信他。叶兄,告辞。后会有期。”
这一众人本就不想呆在这忍受叶澈的冷嘲热讽,有丁白霜带头,又得知了宝物的下落。转眼间饭铺的人走的是干干净净。
南宫沁道:“那件东西并不在你身上?”
“嗯。”
“那为何还要承认?”
叶澈道:“我说不在我这,他们必不会信。即便解释了也未必会信。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解释。索性还不如承认了,那倒省了许多麻烦事。”
南宫沁道:“可三日后怎么办,拿什么给他们?”
喝完酒叶澈又开始咳嗽了,脸上又泛起病态的嫣红,缓缓道:“世上的事,总归会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吗!办法总是多过问题的。”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只想继续喝酒,喝完酒饱饱的睡一觉。”
“就这?难道一点也不着急吗?”南宫沁道。
“睡觉,叶探花恐怕是睡不了了。”忽然饭铺柜台后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叶澈还在喝着酒,吃着茴香豆,道:“到底还是敌不过宝物的诱惑。”
店小二也道:“世上的人并非都如你叶探花这般视钱财如粪土,视功名如浮云。”
叶澈道:“阁下好眼力,宝物此刻正躺在在下怀里,阁下为何还不来取?”
店小二道:“叶探花可以骗过他们,却骗不了在下。”
叶澈仍旧笑道:“阁下这么确定在下已经中毒。”
店小二笑而不语,但眼神里 充满坚定。
叶澈又当着那店小二面喝完了杯中酒,道:“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这时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慎重。
叶澈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现在呢?”
店小二脸上已满是恐惧,道:“这酒中我明明下了独门配方铁梧桐,你连喝几杯,为何……?”
叶澈微笑道:“哦,铁梧桐?这名字倒新奇。即便这毒药是你所配,但这名字你是万万想不出来的?”
店小二沉着脸,道:“阁下这么说未免太自负了?这药既是在下所配,药名为何还要假手于人?”
叶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一碟凤红?”
店小二惊道:“为何?”
叶澈也道:“那看来这铁梧桐不会是出自你手。”
店小二道:“何以见得?”
就在此时南宫沁忽道:“能配制得出毒药的人通常都会知道解药。”
叶澈也微笑道:“还记得开始对你说过的话么?”
店小二道:“什么?”
叶澈道:“路都是自己的,有些路走错了还能回头,有些路却一步都不能踏错,因为一旦踏错便永不能再回头。”
店小二再次道:“为何?”
叶澈抬头瞧了一眼店小二,缓缓道:“呵呵,回头问你主子便知道为什么。”
只听见噗呲一声,一把利剑将店小二穿了个透心凉,店小二转头道:“为什么……?”话未说完便已气绝。
只见店小二身后一又矮又胖却又身着华丽服饰的中年人道:“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你得死。”中年人又冲着叶澈抱拳道:“叶探花别来无恙?”
叶澈惊道:“想不到阁下藏这么深,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暴露身份。”
中年人又到:“若不是你叶探花重出江湖,在下恐怕致死也无暴露的机会,这还得多谢你叶探花成全。”
叶澈道:“那倒不必客气,想必阁下也是为了那件东西了?”
中年人道:“不错。不过那还得看叶探花舍不舍得?”
叶澈道:“倘若我说舍不得呢?”
中年人道:“若是叶探花不舍宝,只怕就只有舍命了。”
叶澈道:“阁下这么有把握?”
中年人道:“你骗得了店小二,可骗不了我,这铁梧桐本是在下所配。飞禽血红也已换成走兽血红,所以在下确定你已中毒。”
叶澈道:“有何不同?”
中年人说道:“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世人皆知凤栖梧桐,尤其是铁梧桐。却不知为何非要栖于梧桐?”
叶澈道:“哦,那在下还当真是孤陋寡闻了,请指教?”
中年人道:“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阴阳相反却又互补这道理你总该懂吧?”
“嗯。”
“所谓物极必反,凤凰虽是御火的行家,可本身却同样需要承受烈火的炽热,因此它必须要找一个与自身相克的东西来栖息。梧桐性属寒,尤其铁梧桐寒性更胜,世间恐怕也只有凤凰能受其寒,普通人是万难承受的。”
“如此说来,在下岂不是中了寒毒?可兽血跟禽血有和不同?”
那中年人笑道:“这个叶探花不该不知道呀?混沌初开,天地交合,万物皆生。飞禽以凤凰为长,凤凰得交合之气,生下孔雀和大鹏。而现今凤凰已绝,因此孔雀与大鹏血最具火灵性,是最能克制寒毒之物。”
叶澈道:“如此说来,阁下吃定我了?别忘了在下身边还有小师妹。”
中年人瞧了一眼南宫沁,笑道:“呵,那小女娃在下还未放在眼里。不过讲老实话,像你这样的人要是死了的话也的确是可惜了。”
叶澈很是意外,道:“哦,阁下这么认为,那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那中年人道:“像你这样的人本不该身入这肮脏的江湖。”
叶澈道:“哦,你有你的江湖,我有我的江湖。每个人的江湖都各不相同。不过在下有一事想不通?阁下既已埋名这么久,田园如此自在,又怎会为了一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宝物就这么轻易暴露自己呢?”
那中年人沉思道:“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定的价值,只要出的价够高,哪怕是命也无所谓。”
叶澈道:“明白了,不过在下还是舍不得。”
那中年人笑道:“这世上除了女人,恐怕还找不出叶探花不舍的东西吧?”
南宫沁并未说话,只拿出峨眉刺注视着那中年人。
叶澈也笑道:“阁下的确了我,这世上除了女人只怕再也找不出在下舍不得的东西了。不过在下也有个习惯只怕阁下还不知道。”
那中年人道:“哦,什么习惯?”
叶澈又喝了口毒酒,缓缓道:“在下只对漂亮的女人大方,对长得丑的女人跟男人嘛,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中年人沉声道:“这么说叶探花是不舍了?”
叶澈又道:“不是不舍,只是阁下却不是在下想舍之人。”
那中年人又继续道:“传言果真不假,这天下能打动叶探花的恐怕也只有绝世佳人了。好在我这小店里还有这么一位绝世佳人。不过......!”
叶澈笑道:“不过什么?鲁兄既知在下好美色,也早有准备。为何还不请佳人相会。”
饭铺里屋的门帘缓缓掀起,叶澈瞧向那女子,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确实是个美人,这女子虽没有南宫沁那种古灵精怪的美,也没有司徒子衿那种古典美,但眼前这女子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叶澈端起酒杯喝完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女子施礼微笑道:“小女子云蓉多谢叶大侠谬赞。”
叶澈微笑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姑娘人美,名字也美。”
那中年人也笑着,道:“叶兄,此女如何?”
叶澈又喝了杯酒,咳嗽了一阵才缓缓道:“想不到鲁辞兄小店竟有此沧海遗珠。不过阁下舍得?”
鲁辞道:“君子素有成人之美,即是叶兄所好,在下岂有不舍之理。”
叶澈又道:“倘若在下还是不舍,鲁兄该当何为?”
鲁辞沉声道:“叶兄说笑了,叶兄当年一人一琴浪迹江湖洒脱如斯,今日为何......?只要叶兄肯割爱,在下必定奉上此女另加铁梧桐解药及白银万两,权当叶兄消遣之用。”
叶澈道“鲁兄大可不必,倘若是我,有酒有肉有美人,有山有水有自在。即便给个皇帝在下也是不做的。为了那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又重新卷入江湖值得吗?况且如此佳人鲁兄舍得?”
鲁辞道:“叶兄非在下,焉知在下之所好?”
叶澈继续问道:“在下还有一事?”
鲁辞道:“何事?”
叶澈饮完酒,微笑道:“那件东西是何物,竟惹出这么多风波?”
鲁辞很是诧异,道:“阁下当真是不知道,还是在跟在下说笑?”
叶澈又道:“若说那件宝物并非在下所取,鲁兄信否?”
鲁辞惊道:“当真?”
叶澈道:“千真万确,在下师妹当时就将那包袱扔了出去,所以那东西并不在我这。”
鲁辞坐下,也倒了碗酒饮下,道:“即使如此,叶兄为何答应三天为限,交出宝物。”
叶澈微笑:“鲁兄既在此归隐这许久,然到当真不明白?”
鲁辞也笑道:“三天时间足够?”
叶澈道:“三天足已,鲁兄还未告知在下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能将江湖中人与官家人同时吸引出来?”
鲁辞道:“具体何物在下也不知,不过饭店酒家叶兄是知道的,从来都不缺消息。”
叶澈道:“哦?”
鲁辞继续道:“就在几日前在下曾经听到些消息?”
叶澈端起酒杯,道:“请!”
鲁辞喝完道:“金陵有三怪,龙潭的姑娘像老太,萝卜当作小菜卖,十三个城门抬棺材。”
叶澈道:“这几句在下倒是知道,说的是太祖洪武皇帝下葬。”
鲁辞道:“对,后面还有几句叶兄恐怕就不知道了?”
叶澈喝了杯酒,做了个请姿。
鲁辞唤来云蓉,道:“给叶探花还有这位姑娘斟满”
待云蓉斟满,鲁辞喝完,瞧了一眼云蓉,又瞧了一眼南宫沁,道:“想来这些俗物叶探花是不放在眼里的?”
叶澈笑道:“鲁兄说笑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个浪子怎会对这些感兴趣,只是在下比较好奇,这东西竟能牵连到在下。”
鲁辞也笑道:“叶兄莫怪,凡事谨慎点没无不好。”
叶澈笑而不语,鲁辞接着道:“建文的踪迹龙入海,靖难的四爷忙迁都,孝陵的洪武睁开了眼。”
叶澈道:“莫非宫中失窃之物与洪武皇帝有关?建文焚宫,永乐迁都北京也皆与此有所关联。”
鲁辞道:“不错,据传言洪武皇帝驾崩之前给建文帝,给天下留下一道丹书铁券。上刻有‘朕自觉不起,行将大行。朕本淮右布衣,十五载驱胡虏,除暴乱,复汉人之江山。即帝位三十有年,无一日不以江山为重,无一刻不以百姓为念,孜孜以求大明之繁荣昌盛,百姓之安居乐业。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民。然,朕所寄厚望之太子标早薨,使朕五内俱焚。幸皇太孙允炆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以延国祚。今制此券,凡我皇明子孙必守皇明祖训。惜黎民,固江山,卫正统。如有宗室逆子,坏三纲,灭五常。即令皇室宗亲,天下臣民共剿之。洪武三十年二月初六。’”
叶澈端起酒杯,道:“多谢,在下告辞。”
鲁辞饮尽问道:“有了这洪武铁券,便可染指九鼎。叶兄当真高人。况且叶兄此刻还身染奇毒,莫非连命也不要了?”
叶澈瞧向南宫沁微笑道:“小师妹可知为何会有人猎杀鹿与象?”
南宫沁不知所以,却还是答道:“因为鹿有角,象有牙。这些东西都是很值钱的呀!”
叶澈又笑着继续道:“小师妹可听过汉墓十墓九空?”
南宫沁不明白叶澈为何会问这些,她也确实不知道,只能摇头。
叶澈又瞧着鲁辞道:“鲁兄可知汉墓十墓九空?”
鲁辞道:“在下并无叶探花这般博学。”
叶澈微笑道:“倘若鹿没了角,象没了牙,陵寝没了陪葬物会怎样?”
鲁辞道:“倘若鹿没了角,象没了牙,陵寝没了陪葬物。恐怕再想打它们注意的人便是傻子。”
南宫沁也道:“皇帝可不是傻子,他们定然不会留下那种丹书铁券来威胁自己的帝位。”
叶澈仿佛永远也喝不醉,菜吃的很少,酒却已喝完,道:“麻烦云姑娘再烫一壶酒。”又继续道:“所以皇宫失窃的东西绝不是洪武丹书铁券,在下做过官,所以知道像太祖丹书铁券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会有正负两券,只有正负两券合起来才能证明东西确实洪武皇帝所遗。倘若世上当真有这么件东西,那负券便在建文帝手中。”
此时云蓉已烫好酒,低声道:“叶大侠,酒已烫好。”
“多谢。”叶澈转身瞧着低头不语的云蓉说道。
鲁辞又道:“那正券......?”
叶澈吃了口菜,道:“鲁兄想做皇帝?”
鲁辞笑道:“叶兄说笑了,皇帝位还不如我这小店来的自在,不过令在下感兴趣的却是皇帝身边的人。不知叶兄可否成全?”
饭铺外,雪依旧在下,叶澈瞧着外面的雪景喃喃道:“倘若真有太祖铁卷,那正卷便该在那十三口棺材里。”
鲁辞笑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叶兄能找出太祖铁卷,还望叶兄不辞辛苦替在下取回太祖铁卷。”
一阵寒风吹来,饭铺内一下冷了很多,叶澈裹了裹衣领,道:“在下一向很少拒绝请求,不过阁下的请求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鲁辞也笑道:“哦,是吗?我想再有半个时辰叶兄会答应的。”
叶澈道:“哦。”
鲁辞道:“怎么?叶兄如若不信,不妨打个赌?”
叶澈微笑着,道:“打赌?鲁兄恐怕找错人人,在下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江湖人尽皆知。”
鲁辞道:“无妨!”
叶澈叹了口气,道:“在下奉劝阁下还是莫要赌的好。”
鲁辞道:“倘若我非赌不可呢?”
叶澈道:“阁下既想赌,那赌资为何物?不过在下还是要奉劝一句。”
鲁辞并未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澈道:“要知道选择总是会伴随着后悔。一些看似稳赢的牌面往往会是输的最多的。”
鲁辞也道:“这就不劳叶兄费心了,在下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哦,那鲁兄的赌注是?”叶澈沉道。
鲁辞笑道:“叶兄是酒道中人,不知可否听过九丹金液?”
叶澈道:“哦?九丹金液只闻于史册,为西汉武帝专贡,配方已失传上千年。鲁兄舍得?倘若换成在下,给个皇帝都不换。”
南宫沁忽道:“汉墓十墓九空,只怕这酒的来路?”
鲁辞笑道:“南宫姑娘大可不必担心,只要叶兄赢了在下,在下保证奉上九丹金液的配方。”
叶澈也笑道:“只怕鲁兄的配方来路也不干净,不过倒也无妨。......等等”。叶澈忽道。却还是迟了。
鲁辞后背插着一把匕首,单手掐住云蓉脖子问道:“我待你不薄,为什么?”
叶澈道:“可能鲁兄想要的东西云姑娘也想要。”
叶澈瞧了瞧已趴在桌上的鲁辞,缓缓道:“可惜了了。”
云蓉也笑了笑,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道:“叶大侠是在可惜那徐夫人匕首?”
叶澈瞧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喃喃道:“可真不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在下只是在可惜那九丹金液的配方,至于徐夫人匕首嘛,匕首都是用来杀人的,不管什么匕首只要杀得了人就都是好匕首。这没什么好可惜的。”
云蓉一直微笑着,笑的还是那么楚楚可怜。若不是刚刚亲眼见到云蓉杀人,叶澈根本不会把杀人这两个字跟眼前的女子联系到一起。道:“在下一直总认为长得漂亮的女子心肠一定不会太坏,对于漂亮的女子在下一直也不曾防备过,今日多谢姑娘给在下上了一课。”
云蓉也瞧着瞧窗外雪景,道:“确实不是个杀人的好天气,不过杀人总比被人杀好。你说呢?叶大侠?”
叶澈瞧了一眼已趴在桌上的南宫沁,道:“确实,杀人总比被人杀好。不过云姑娘此等心机,还会有谁能杀得了你?”
云蓉道:“叶大侠谬赞了,不过即便现在运功逼毒也还是来不及了,因为这毒会使人无法运功。”
叶澈道:“软骨散?云姑娘费尽心机该不会也是为了太祖铁卷?”
云蓉道:“你不答应?”
叶澈道:“为何全都认为那东西会在在下手里。”
云蓉笑道:“天下又有谁能在叶大侠身上讨得了便宜?”
“既是知道很难讨得便宜,又为何偏偏强求?”人未至,声先到。此时门外又有一人道。
那人四十岁中年人模样,一袭紫袍,腰间绕着一条白玉带。瞧了一眼云蓉便冲着叶澈抱拳道:“叶探花别来无恙。一别十余载,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叶澈惊道:“马东阳?”
那人道:“正是在下。”
叶澈道:“马太岳?”
那人道:“还是在下。”
叶澈又道:“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内阁次辅马东阳,马太岳?”
那人笑道:“仍然是在下。”
叶澈也笑道:“那东阳兄是在朝还是在野。”
马东阳笑着回道:“跟叶兄一样,无官一身轻。”
叶澈恍然道:“宦途是迷途,无人不糊涂。待到明白时,已上黄泉路。马兄既已看透人世,又何必执着。”
马东阳也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今日还过着悠闲的生活,也许明日就会跌落深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到。既然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为何不先想办法将意外排除呢?”
叶澈道:“也对,人生其实很短,要么正在死亡,要么便是在死亡的路上。阁下这种想法想必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马东阳忽朝着云蓉道:“你若想活,最好莫要对我使用软骨散。”
云蓉低下头,忽愤道:“这位先生倒是会捡便宜。”
马东阳道:“便宜?难道姑娘真以为叶探花也中了你的软骨散?”
云蓉道:“难道不是吗?那位姑娘明明已经倒下去了。”
马东阳道:“那为何叶探花还在喝酒?”
此刻云蓉心里也是没底,缓缓道:“或许是他内力好,一时半会没事。”
马东阳道:“我说是你运气好。”
云蓉惊道:“为何这般说?”
马东阳道:“因为你遇见的是十年之后的叶探花,如若换成十年前......。”
云蓉瞧着叶澈,只见他拿左手握起酒杯,右手成掌击向酒杯,那酒杯便如同被一把削铁如泥的刀子切开一般,杯子被切下的圆环还在桌上打着转。
马东阳瞧着桌子上还在打转的杯环,心里暗暗吃惊,缓缓道:“十年未见,叶兄开山掌越发精进了。”他明白,要将酒杯一掌劈碎并不难,甚至普通人都能做到,但要将酒杯切出个圆环,且切面平顺,光滑那就非一般武者所能做到。非得内力深厚之人不可。
叶澈道:“东阳兄见笑了。”
云蓉呆道:“我明明下了软骨散,为何你没有中毒?”
叶澈微笑道:“老天爷虽给了我鼻子,但并没有给我鼻子该有的嗅觉。因此在下的鼻子只是一个摆设的物件而已。只要云姑娘解开在下师妹的软骨散,便可自行离去。”
云蓉瞧向南宫沁,道:“这位南宫姑娘你很在乎?”
叶澈道:“是。”
云蓉笑了,因为她似乎发现一个比下毒更好的法子来逼叶澈交出那宝物。她拔出鲁辞背后的匕首道:“倘若用软骨散解药跟徐夫人匕首作为交换呢?叶大侠是绝不会丢下令师妹不管且这把徐夫人匕首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宝物。如何?”
叶澈也道:“徐夫人匕首固然是当世绝品,但在下若想要,那它便不会在云姑娘手里,至于小师妹的毒,在下十年前便知道解药如何配置,只是不想费时罢了。云姑娘可还有交换的物件?”
云蓉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瓷瓶递给叶澈道:“打开瓶盖,置于令师妹鼻尖便可解毒。”
叶澈打开瓶盖照着云蓉说的方式解毒,道:“多谢。”
云蓉惨笑道:“我可以走了?”
“等等?”已醒转过来的南宫沁忽道。
云蓉道:“南宫姑娘还有赐教?”
南宫沁缓缓道:“赐教我可不敢当,只是想问姑娘为何会杀鲁辞?”
叶澈道:“那是因为云姑娘已瞧见我用内力逼出毒酒。与鲁兄的打赌自然不会是我输。只是她没想到我的鼻子是个摆设罢了。”
云蓉再次道:“我可以走了?”
叶澈抱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多谢云姑娘的解药,脚长在姑娘腿上,姑娘要走在下自然不敢阻拦。”
待云蓉走后,马东阳道:“叶兄并不知道软骨散解药的配方?”
叶澈道:“东阳兄既知道又何必讲出来。”|
马东阳笑道:“我只是意外,叶兄也会行骗。”
叶澈也笑答道:“骗人在下一直都会,只是不用罢了。”
马东阳道:“正是叶兄不用,所以叶兄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会信。”
叶澈道:“东阳兄到此不会是为了同在下讨论人品吧?”
马东阳道:“当然不是,在下为何到此,叶兄岂会不知?当然在下也不会白要叶兄的东西,听闻练剑之人都喜名剑是也不是?”
叶澈道:“不错。”
马东阳解下背在身后的木匣打开,取出一把剑,道:“此剑叶兄可识得?”
叶澈注视着这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这把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与慈祥。它就像上苍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道:“湛泸,仁道之剑。”
马东阳笑了笑,道:“此剑相比徐夫人匕首如何?”
叶澈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兄再请看。”马东阳收起湛泸剑又从木匣夹层取出一柄剑。
叶澈惊道:“赤霄剑?”若非亲眼瞧见剑身上的两个篆字‘赤霄’,他根本不会相信世间竟真有此剑。
马东阳道:“正是,相传赤霄剑乃是汉高祖刘邦扬名之剑,原本是个锈迹斑斑的铁剑,刘邦用他斩杀白蛇后,变得光彩夺目,寒光逼人。剑身篆字‘赤霄’,可谓是帝道之剑。请问叶兄此剑价值如何?”
叶澈道:“此剑无价。”
“叶兄还请看。”马东阳又从木匣夹层内取出一柄剑道。
叶澈笑道:“东阳兄还有多少不妨一道拿出来。”
马东阳笑道:“叶兄莫怪,这三柄剑是在下毕生收藏。”
叶澈接过第三把剑,闭上眼立马感到一阵寒气逼来,仿佛临阵杀敌时发挥过巨大威力,剑气挥出,旌旗仆地,血流成河。
缓缓道:“太阿剑。威道之剑。”
马东阳道:“那叶兄认为这三把剑可值令师妹所盗之物?”
叶澈道:“这三柄剑价值世间任何物。”
马东阳叹道:“只可惜未能替叶兄寻得无名剑,否则就更......。”
叶澈微笑道:“东阳兄可知何为无名剑?”
马东阳叹道:“不知,只听闻无名剑的每任主人皆是当世大侠。 ”
叶澈微笑着,道:“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东阳兄是否认为有此三柄利刃在下必定同意交换?”
马东阳笑容立马止住,沉声道:“此三柄神剑乃是世间希宝,在下也是忍痛交换,至于那无名剑在下确实无能为力。”
叶澈脸上仍旧挂着微笑,道:“是你要换不是?”
马东阳道:“是,是在下要换。”
叶澈又道:“可在下没答应要换,阁下何来割爱一说。”
在下要来何用? 马东阳语塞,叶澈继续道:“况且那三柄利刃对在下来说并无益处,反倒是累赘。”
“累赘。”马东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这三柄神兵利刃,一把已不可求,何况三把。于是冷笑道:“奚琴剑叶澈,琴剑双绝,琴是奚琴,不知叶兄剑为何剑?”
叶澈道:“阁下并不会功夫?”
马东阳道:“不会。”
叶澈道:“既不会功夫却又收集这些利刃,然道仅仅只是收藏。”
马东阳道:“不可以么?”
叶澈又道:“既是收藏又为何想要交换?”
马东阳道:“叶兄这话不该问。既是收藏,便要收藏有价值的东西。在下心里,叶兄那件东西要比这三件神兵利刃有价值。”
叶澈道:“是,本不该问的,不过在下也认为我的东西要比阁下的东西贵重的多。”
马东阳道:“所以,阁下还是不肯换?”
叶澈道:“是,在下的东西要比阁下的宝物值钱,在下为何要换?阁下不是想见识在下的剑么?”
马东阳道:“不错。叶兄虽以琴,剑闻名,不过在下却自信叶兄的剑未必比得上在下这三柄神兵利刃。”
叶澈侧头瞧向南宫沁,柔声道:“小师妹,借发簪一用。”
南宫沁虽不解,却还是依言解下发簪递给叶澈。
叶澈瞧向马东阳,道:“东阳兄,这玉簪如何?”
马东阳虽不知玉簪跟剑有何关系,还是回答道:“令师妹这玉簪虽是上品,但其价值恐怕还远远及不上在下的宝剑。”
叶澈笑了笑,马东阳尚未瞧清他的动作,玉簪便发射出去穿过木柱,将一只蟑螂钉在吧台后面的价格牌上。道:“比起阁下的袖箭如何?”
马东阳起身走向木柱,摸了摸被玉簪穿透的洞,洞口平顺,光滑。又瞧向钉在价格牌上的玉簪跟蟑螂。惊道:“玉簪没碎?”要知道玉簪是极易碎之物,寻常人别说穿透木柱,将蟑螂钉在价格排上,就是单纯将玉簪完好的钉在木板上也是做不到的。自己的袖箭固然可以将蟑螂钉在价格牌上,但要想将木柱穿透那就万万做不到了。
叶澈微笑着,道:“阁下眼睛若是没问题,那玉簪便是没碎。”
马东阳缓缓道:“叶兄功夫固然登顶,可却跟无名剑毫无关系?”
叶澈道:“东阳兄还不明白?”
马东阳道:“请叶兄指教?”
叶澈笑道:“世间万物皆是无名剑。”
马东阳不解,道:“何解?”
叶澈笑而不语,顺手从饭桌上捡起一根筷子反手便发射出去。那筷子竟穿过木柱留下的圆孔,将玉簪击碎。没人能看清叶澈是怎样出手的,只瞧见那根神奇的筷子已钉在刚才玉簪的位置,而玉簪早已碎落一地。
马东阳这才明白,道:“叶兄是想告诉在下,重要的不是剑,是拿剑的手?”
叶澈微笑道:“所以东阳兄的利刃于在下来说确是无用,带着东阳兄这价值万金的宝物还怕遭贼惦记。”
马东阳黯然道:“叶兄说笑了。不过在下还有一物可交换。”
叶澈道:“哦?”
马东阳脸上重新又挂起笑意,笑的很自信,因为他明白叶澈一定会同意。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条消息,是叶兄最想知道的消息。”
凡是接触过叶澈的人都知道,他脸上从来都是带着微笑的,因为他始终认为人生下来就该笑。然而这次他脸上笑容已不见,手端起酒杯才发觉杯中早已无酒。
南宫沁不知何时取出一坛就缓缓斟满,然而酒已溢出酒杯却还在继续斟着。很显然她也猜到马东阳要说的消息。因为也只有她才会让叶澈这么失神。
叶澈喝完酒,缓缓道:“她葬身何处?”
马东阳笑道:“还活着。”
叶澈努力平复着情绪,他从未觉得活着是如此之好,道:“在哪?”
马东阳笑的更加高兴,道:“叶兄是忘了什么事?”
叶澈道:“在下不敢忘,只是那东西确已被在下小师妹扔了出去。还望东阳兄见谅。”
马东阳也不着急,道:“在下知道这世间没有叶兄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叶兄寻不到的东西。叶兄何时将那东西寻来,在下便何时告知叶兄她的消息。”
叶澈道:“三日后金陵城外三里处竹林。”
马东阳抱拳道:“好,后会有期。”
叶澈同样抱拳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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