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澈瞧见来人胸口上的补子时却笑道:“在下面子倒真是不小,入关没几天不但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现在竟连锦衣卫指挥使徐恭徐大人也来看望在下。”
那人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故人,愕道:“叶探花?”
叶澈微笑道:“正是在下,想必徐大人也是为了宫中失窃案而来?”
徐恭道:“叶探花倒是什么都知道。”
叶澈道:“过奖了,不过在下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件东西会出现在这里的?”
徐恭傲然道:“天下虽大,不过却没有锦衣卫不知道的事。”
叶澈道:“哦?那锦衣卫可否知道今日阁下会空手而归。”
人心里总会有几件不想提的事,几个不想见的人。徐恭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便是叶澈,尤其是在这地方执行任务的时候。当年正是他的陷害,叶澈才会愤然辞官。他想走却不敢走,因为他知道完不成任务的结果只有一个死字。只能强忍道:“叶探花这是何意?”
叶澈继续喝着酒,没问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他知道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况且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待会自己看了便是。待一壶酒喝完缓缓道:“你要的东西就在那具尸体下。”
徐恭不清楚叶澈为何要告诉自己那东西的下落,端起桌上的酒杯。道:“多年未见,这杯酒算是跟叶探花赔罪了。”
叶澈微笑着,道:“哦。徐大人有得罪在下的地方么?”
徐恭道:“当年在下陷害叶探花也是受命于人,还望叶探花海涵。”
徐恭敬的酒叶澈没喝,只是笑道:“在下知道当年的事徐大人不是主谋,当年你不过是名千户而已,若非刘瑾的指使你也没那胆量。不过在下还是要感谢你,真是因为你在下才能摆脱官场的大染缸。”
徐恭的酒杯还在手里端着。叶澈却道:“徐大人不必端着酒杯,在下从不跟两种人喝酒。”
徐恭问道:“哪两种人?”
叶澈回道:“一种是正人君子,令一种便是阁下这种当官的。”
徐恭不解道:“何意?”
叶澈道:“正人君子的酒太酸,而当官的酒太假,在下怕喝坏肚子。”
徐恭一把将摔碎,冷冷道:“那东西就在尸体下面?”
叶澈道:“正是!”
徐恭道:“我若去取会怎样?”
叶澈淡淡道:“只怕徐大人会变成第二具尸体。”
徐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擅杀朝廷大臣等同谋反,在下不信叶探花敢杀朝廷命官。”
徐恭转身便朝着那具尸体走去,叶澈淡淡道:“以前也有人不信在下说的话。”
徐恭头也不回,道:“现在呢?”
叶澈道:“现在都死了。”
徐恭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叶澈,又朝着张有德道:“你已知晓我是什么人?”
那张有德暗道不好,只能回答道:“知道,大人是大明朝廷锦衣卫指挥使。”
徐恭冷冷道:“知道便好,将尸体下的东西取来,本大人保你升官发财,终身富贵。”
这时叶澈却淡淡道:“无论是谁,只要碰那尸体下面的东西,那他就会变成第二具尸体。”
张有德此时心惊胆战,看了看徐恭。的确,他想升官发财,终身富贵。又瞧了瞧叶澈,可他又怕没命享受。
徐恭也看出了张有德的顾虑,道:“即便本大人武功不如他,可若要抵挡一阵却也不是难事。你只管放心去取便是。”
张有德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抬起头看了看叶澈,又瞧了瞧徐恭。叶澈知道好似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那张有德转身便朝那尸体走去。
待他快要接近尸体时,叶澈忽道:“你可要想好,究竟是命重要些,还是荣华富贵重要些?”
张有德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徐恭。
徐恭笑道:“放心,本大人替你抵挡。”
张有德笑了笑,他选择相信徐恭可以替他抵挡住叶澈,迅速朝着尸体走过去。
叶澈瞧了一眼散落在地下的花生米,道:“终究没能抵挡住诱惑。”
他右脚微微抬起,忽然发力拍向地板。只听见咚的一声,散落在地板上的花生米纷纷弹起。叶澈右手接住飞到自己胸前的一颗花生米,夹在中指与大拇指之间。中指发力,随着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那粒花生米脱离叶澈中指与大拇指以极快的速度射向张有德。待张有德听见破空声想要回头时,却为时已晚。那粒花生米径直射入他的后脑勺,仍旧余力未消将他的尸身连同地上的尸体一起向墙边推去。
叶澈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徐恭瞧见叶澈跺脚时也的确想要阻挡,可当他听见破空声时已是来不及。
叶澈喝了口酒,笑道:“这粒花生米徐大人本可以替他挨的。”
徐恭瞧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并未回答。
叶澈继续说道:“花生米紧贴着大人的衣袖而过,大人只需将身体稍微倾斜一点便可挡住这粒花生米,可你没有。”
徐恭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你是故意的?”
叶澈道:“大人不是说要替他抵挡一阵么?在下不过是想帮大人你完成心愿而已。”
徐恭已是满脸通红,是的,他食言了。并非是他做不到,而是它怕了。
叶澈又道:“他本不该死的,至少不是今日死,不该死于我手。所以他是你杀的。”
徐恭却道:“他是你杀的。”
叶澈却道:“的确是在下所杀,不过在下也是想帮大人你完成心愿而已,所以他是因你而死。这跟由大人你亲手所杀有何不同。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徐恭不再跟他胡搅蛮缠,道:“这东西乃朝廷至宝,叶探花就不怕朝廷通缉?”
叶澈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道:“徐大人现在可相信在下所说过的话?”
徐恭楞道:“什么话?”
叶澈道:“徐大人好差的记性。在下说过,谁想碰那尸体下的东西,那他便会成为第二具尸体。现下徐大人可信在下说过的话?”
徐恭只是点了点头,道:“十个在下也不是叶探花对手。可叶探花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朝廷丢了东西,刘公公是不会放过你的。”
叶澈忽然沉着脸,道:“你想逼我杀了你?”
徐恭瞧了一眼张有德的尸体,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指着地上的尸体道:“在下说错了,今日在下未见过叶探花,也从未见过他。”
叶澈忽然笑了,笑的很大声。
徐恭不解,问道:“叶探花因何发笑?”
待叶澈笑完,这才缓缓道:“徐大人现在可明白在下为何从不与当官的喝酒了吧?”
徐恭摇头!
叶澈笑着道:“这当官的人太假,尤其是像徐大人这样的大官。所以官越大这酒必然越假。”
徐恭憋红了脸。他想要逃离这是非地,可却又不敢。只能红着脸站在那。
叶澈忽正脸道:“回去告诉刘瑾,东西是我拿了。”
徐恭听完,道:“在下必会将叶探花的话向刘公公如实禀告。”又小心道:“那在下告辞了?”
叶澈喝了口酒道:“走吧!”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叶澈不禁摇了摇头。世间万物皆有尽头,皇帝虽号称万岁,可当真能活万岁么!生命最苛刻的地方是在于它会死亡。在死亡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很渺小,在长久的生命也是那么无助。皇帝也好,乞丐也罢。他们的尽头总归是永恒的黑暗。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在一个黑暗的绝境中无声无息地渐渐冰冷,而是当他逃出困境后竟发现其实天地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无边的阴霾,无尽的凄寒,连逃避都没有机会。
酒喝完了,叶澈将那包袱放入怀中,可却并没有看看是什么东西。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旦看了包袱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便是个麻烦。他不怕麻烦,可却怕一直这么没完没了的解决麻烦。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将两人埋好,他觉得一个人无论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无论犯了多大的过错,死亡都是最大的惩罚。人死了,一切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已一笔勾销!死亡也是最大的救赎!他坟包旁坐了一会,甚至有时候他会想:倘若自己也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他可毕竟还没死,所以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推开客栈的大门他才发现,今年似乎回来的不是时候。自打从衣冠冢下山一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可麻烦事却一直跟着他。跟的他脑袋发胀,怎么躲都躲不掉!
客栈大门外来了一大群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落着雪花,雪虽大可却没有一人怕冷离去。叶澈瞧着他们的样子不禁笑道:“也真难为各位了,这么大的雪还要劳烦各位在此迎候在下。只不过在下不知通知各位来此的人安的是什么心。这么冷的天气万一要是将各位冻死,那这笔账岂不又要算在在下头上。”
人群中走出一人抱拳道:“十年前周家庄一别叶兄别来无恙?”
叶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棍扫江湖一片浊石正明刘老爷子。只是在下不知此番石老爷子又觉得这江湖哪里浑浊该扫扫了?”
那石正明义正言辞道:“在下此番是为诸多门派精英被杀而来,叶兄身在其中,干系难脱。还望叶兄给个说法?”
叶澈笑道:“哦,在下还以为石老爷子也是为那宝物而来,如此倒是在下冤枉了石老爷子。只是那些人并非在下所杀。”
石正明不语。
叶澈又道:“不知这说法石老爷子是否满意?”
石正明还是不语。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道:“这是阁下一面之词,何人证明?有何证物?”
叶澈瞧着那人道:“原来是铁掌八卦柳铭泉柳大侠。听闻柳大侠的八卦掌已练的如铜似铁,专杀宵小之辈,所以江湖人送铁掌八卦?”
柳铭泉笑道:“那是江湖朋友的抬举。阁下空口无凭,谁能为阁下证明人不是阁下所杀?东西不是阁下所拿?”
叶澈忽笑道:“哦,那阁下又如何证明阁下就是铁掌八卦?”
柳铭泉傲然笑道:“在下一双铁掌便是证明。”
叶澈道:“那在下明白了,是否在下赢了柳大侠的铁掌便可为自己证明?如此在下倒愿一试,柳大侠可否赐教几招?”
那柳铭泉早已是憋红了脸,却不敢下场比试。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道:“久闻叶探花琴剑双绝。闻琴鸟驻足,单剑傲群雄。阁下背着的想必是琴,剑是什么?来日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此人约二十岁模样,穿着打扮倒是华丽。叶澈并不认识此人,道:“阁下是谁?若想要见识在下的剑又何须等到来日,今日便可!”
石正明忙拉住那人,道:“江贤侄不可!”
那人瞧向石正明不解道:“为何不可?”
石正明并未回答,朝着叶澈道:“叶探花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他是武林盟主江万洲的独子江平。”又朝着江平道:“江少盟主可知叶探花剑如鬼魅,出手一剑,八方皆剑,无人能挡。”
那江平笑道:“原来石师叔是怕侄儿死在叶探花的剑下不好跟我爹交代。”
叶澈微笑道:“诸位怕是有数十人,在下只是出手一剑厉害些,往下的剑法可就不那么灵光了。江少盟主可先找一人试剑,待那人战死江少盟主接着再上。倘若杀了在下非但名气大增,就连那宝物也是江少盟主的了。”
他瞧了瞧众人又接着说道:“江少盟主有了此件宝物非但可以称霸武林,就连改朝换代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江平蠢蠢欲动,却又被石正明拉住。不悦道:“石师叔莫不是也想要这宝物,好代替家父成为武林盟主,甚至成为皇帝?”
石正明并未理会那江平,而是朝着叶澈怒道:“叶探花何必陷害老夫,在下半截身子都进了土,还想那作甚?”
叶澈笑道:“也对,石老爷子已上年岁,即使做了盟主,做了皇帝也做不了几年。而铁掌八卦柳大侠就不一样了,刚至不惑,正是春秋鼎盛。倘若阁下做了盟主或是皇帝确是有大把的时间好好享受!”
此时江平怒视柳铭泉,而柳铭泉却怒视着叶澈,道:“我等是为了江湖道义,叶探花莫顾左右而言他。”
叶澈瞧见人群中还有几人是他认识的,笑道:“柳大侠大仁大义,看来武林盟主跟皇帝宝座这重担要落在左青峰左兄的肩上了。左兄幽冥掌已练得如火纯情,这位置由你来做自是无人不服。”
左青峰已是心惊胆战。他瞧了一眼江平,见他正怒视着自己更是害怕。
叶澈又瞧了瞧众人。凡他目光所到之处,被他所看之人都低下了头颅,生怕被惦记上。他又笑了笑,道:“左兄太谦让了,这位置由你来也还算是众望所归。”
见左青峰低头不语,叶澈又笑道:“左兄谦让,高风亮节在下佩服。既然左兄谦让看来这位置还是由赵仁义赵兄来做。毕竟赵兄恃强凌弱,奸淫掳掠。啊不,赵兄行侠仗义,惩奸破恶侠名远播。这位置倘若赵兄不坐谁能心服?”
只见那赵仁义那脸就像是只煮熟了的螃蟹,想动手却又不敢。
叶澈故作惊讶,道:“赵兄这是不舒服么?为何满脸通红?”
那赵仁义憋红了脸,敢怒不敢言。
叶澈接着又道:“赵兄恐是身体不适,看来这位置还得石老爷子来做,毕竟石老爷子才是德高望重。这位置由石老爷子来做本也是理所当然的。据说石老爷子祖上更是晋高祖石敬瑭,龙之风孙入承大统想必天下人必心悦诚服。”
那江平冷眼瞧着石正明正欲质问,却被石正明怒喝,道:“江少盟主,好个江少盟主。你竟瞧不出这是叶探花的离间之计么?”
经石正明这么一说,江平这才反应过来。他抽出悬挂腰间的宝剑,怒视着叶澈。
叶澈笑道:“哦,江少盟主这是打算出手了么?”
江平暴怒不已,忽得腾空跃起,剑尖直指叶澈门面奔来。待石正明想要出声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抓住他已在半空中的脚。由于脚忽然被抓住,而那江平由于身在半空无法借力,只能摔了个五体朝地。
叶澈笑道:“在下虽比江少盟主年长不了几岁,却也还是江少盟主的长辈,这大礼嘛?在下还是能承受得起的。”
那江平哪里经得起叶澈这般言语,也不管石正明的阻拦。站起身来一剑便刺向叶澈,只是此时他的剑法已毫无章法,显然已是失去理智,胡乱一刺。
石正明闭上双眼,好像已瞧见江平的尸体。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抵挡得了叶澈出手一剑。只是他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当他睁开双眼瞧见的场景并不是江平已死,而是叶澈叶澈仅仅用左手食指跟无名指夹住剑头。不禁叹了口气,好像是失望,也好想是叹息。不过他随即便道:“多谢叶探花手下留情。”
叶澈忍不住摇头叹道:“以阁下的心性,只怕不出两年便要败光令尊所闯下的偌大名声。”
随即右手中指弹向剑身,只听见铛的一声,那剑便已碎成几节散落在地。
石正明朝叶澈作了作揖,道:“本来叶探花既已手下留情,我等若是识趣便该就此告辞。可毕竟事关数条人命,倘若叶探花肯交出那件东西,我等也好有个交代,今日双方就此罢手,日后武林各派也不得追究弟子被杀如何?”
叶澈笑道:“交代?石老爷子的交代是指谁?”
石正明道:“当然是对江湖门派及武林盟主江万洲。”
叶澈道:“东西就一件,需要交代的人却不止一个,难不成石老爷子想把宝物分成数块,一人一块?”
石正明道:“这就不需叶探花费心了,叶探花只需交出那件东西,我等自然会设法化解叶探花与武林各派的恩怨。”
叶澈从怀中取出那包东西,笑道:“在下明白了,原来只要在下交出这包袱,那些人死也就白死了对也不对?”
众人不语,叶澈又道:“也对,人反正也已经死了,还不如在下手里的东西来的实在些,对吗?”
即便如石正明这般几十年的老江湖也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咬牙道:“叶探花莫要信口开河,老夫等只是不想看见江湖再掀起腥风血雨,故而才想出手化解这段恩怨,叶探花莫要错怪好人心。”
叶澈笑道:“好冠冕好堂皇的理由,此等行径居然被你们说的如此光明如此正大,在下佩服。”
那石正明红着脸道:“叶探花莫再要胡搅蛮缠,你只需回答给与不给便可。”
叶澈笑道:“给,当人给。不给的话岂不白瞎了石老爷子一番苦心不是。”他瞧了一圈又道:“只是东西只有一件,到底该给谁呢?”
石正明道:“当然是交给在下,再由在下转呈江盟主则时择地,通知各门各派举行公议。”
众人皆不语,只是怒视石正明。
此时那江平忽道:“既是转交家父,那在下代劳便是。侄儿怎敢劳驾石师叔大驾。”
石正明笑道:“贤侄江湖阅历尚且不足,江湖凶险,为防万一还是由老夫暂为保管较妥。”
世间事最怕有人出头,因为一旦有人抢先当了出头鸟,那接下来再出头的人就不再是众矢之的。
此时只听见左青峰道:“石老爷子说的对极了,江少盟主毕竟是初出江湖,经验较少。”
石正明闻眼喜道:“左兄高义!”
谁曾想左青峰又道:“石老爷子江湖阅历虽富,武功也是极高。可毕竟年事已高,正所谓拳怕少壮,所以在下认为还是由在下暂为代管较好。”
这下石正明可是被气的不轻,用手指着左青峰却说不出话。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人,那赵仁义想了想道:“石老爷子的确年事已高,左兄功夫也是极高的。可长途运送宝物安全最为要紧,在下功夫虽不如二位,可轻功确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快。敢问各位江湖中可否有人能追得上在下?因此为防万一还是交给在下,在下必定快马一鞭兼程送到。”
叶澈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瞧着这一切。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大侠?若不是想知道司徒子衿的消息,他还真想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给他们。宝物虽好,却是把双刃剑。得到了宝物却同时也得到了整个武林中人的关注,觊觎。江山虽好,可为了江山送了命的人却也不少。
他本可乘机走掉,可却没有走,因为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有趣的场景。一群江湖成名的大侠竟为了得到宝物而当街争吵,甚至已有人挽起衣袖。雪还在下着,天气也还是那么冷,这群大侠却是个个脸红脖子粗。
什么事都有个头,石正明突然大喝一声,道:“全都住手。”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叶澈却笑道:“石老爷子,该是全都住嘴才对。”
那石正明正大口穿着气,道:“叶探花根本没打算将宝物交于我等是也不是?”
叶澈笑道:“本来是打算交的,可现在却不想了。”
石正明道:“为何?”
叶澈道:“若是交了,往后哪还瞧得见这么有趣的事。”
石正明肺快气炸了,白让人瞧了笑话,冷冷道:“那么叶探花是打算与整个武林为敌?”
叶澈道:“不想,可在下也不想做了冤大头,人本就不是在下所杀,何来恩怨?”
石正明道:“谁知道?”
叶澈冷冷道:“有时我还真挺佩服你们这帮所谓的大侠,明明是自己想要得到宝物却找那么多借口,说的那么大公无私。在下虽不想惹麻烦,可却不不怕麻烦,各位若想要那东西动手便是,只需杀了在下,那东西便是你们的了。”
说罢便冷冷瞧着石正明。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可谁也没出手。因为他们都明白那只会便宜了别人。
叶澈笑道:“既然都不愿出手,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下拿着宝物离去?”
他往前走了一步众人便往后退了一步,走了两步众人便又退了两步,他停下脚步众人也停了下脚步。看到如此情形感到既可气又好笑,不禁笑道:“诸位莫不是打算就这样跟着在下一辈子?”
那石正明道:“叶探花虽武功卓越,却也不能将老夫等人全都杀死?”
叶澈淡淡道:“不能!”
石正明又道:“最后叶探花会因为精疲力竭被杀是也不是?”
叶澈答道:“石老爷子说的都对,可为何诸位还不出手?”他冷眼瞧着这帮大侠,忽又笑道:“哦,是了,在下明白了。原来大侠也怕死,谁都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在下也说过,在下只有出手一剑厉害些,剩下的剑法可就不那么灵光了,充其量也只能杀了第一个人。诸位可有愿意为大局牺牲的么?”
诸人虽是面红耳赤,可谁也不傻,牺牲了自己,便宜他人。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叶澈倒是好耐心。他从怀里掏出酒壶竟若无旁人的喝了起来。边喝边说道:“如此天寒地冻,石老爷子年事已高,不喝点酒缓缓身子?”
石正明却道:“叶探花倘若当真怕老夫冻着,只需交出那宝物即可。我等立马就走,此后武林各派也不会再有人找叶探花的麻烦。”
客栈屋顶忽有一人道:“各位若真想要那东西为何还不动手?”
叶澈只是微笑着却并未回头,显然他早已知道有人藏匿于屋顶,更知道所藏之人是谁。
那人一跃而下,道:“石老爷子,当年在周家庄你老便是如今天这般战至最后,这才成为江湖人人敬仰的大侠的吧?”
藏匿于屋顶之人便是周复,他本打算跟踪叶澈寻机刺杀。可他眼见的一切却使他放弃了刺杀,叶澈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即便非杀不可也要堂堂正正公平的决斗。
石正明却并不认识他,只是觉得有些眼熟,道:“年轻人是谁?岂可信口开河,老夫一世英名岂是尔等可以污蔑的。”
周复道:“石老爷子莫不是忘了当年周家庄的那个小孩?”
石正明恍然道:“贤侄,当真是你?事后石叔叔到处寻你不得,还以为你已经。。。。。。”
周复道:“以为我死了?”
那石正明笑道:“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寻着你了,总算是对得起周兄的在天之灵了。”
周复却冷冷道:“你以为我死了,世上便没人知道当初你是怎么挑唆我父亲率先出战的了么?”
石正明道:“贤侄可以如此说,你莫不是忘了父母之仇了?”
周复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敢相忘!”
石正明厉声道:“仇人就在眼前,贤侄何以无动于衷。”
周复道:“他虽是杀父仇人,却不是小人。即便是要报仇,也要堂堂正正的决战!你虽是大侠,却是个小人,伪君子。”他又朝着叶澈道:“你早知道屋顶有人?也知道那人是我?”
叶澈道:“恩,你跃上房顶时我便知道。”
周复道:“既知道是我,你不怕我乘机杀你么?”
叶澈笑道:“你不会。”
周复道:“你怎知我不会?”
叶澈将酒递给他道:“你虽要杀我,却也不是小人。”他瞧着周复腰间的剑,笑问:“剑扔了?”
周复也笑道:“恩,扔了。你说的对。”
叶澈笑道:“那恭喜了,我当年经历了生死这才悟出这个道理。你是如何做到的?”
周复想了想,道:“不知道,就是忽然明白了!”
叶澈道:“你这个忽然明白顶得上旁人十年八载。现在的剑可否让我瞧瞧?”
周复依言解下腰间佩剑。
叶澈抽出佩剑不经愣住了,江湖上即便是门派的一个普通弟子也会有把像样的剑。而他的剑竟是将铁棍砸平,用布包裹一端作剑柄,另一端磨出剑尖。
瞧着这柄‘剑’叶澈不禁失声道:“你很缺钱?”
周复道:“恩,自打父母时候便再没有过钱。”
叶澈从怀里取出包袱道:“我也没钱,这个给你换点钱,打造柄像样的剑。”
周复并没有接,只是问道:“这很值钱?”
叶澈微笑道:“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你若肯卖,石老爷子是无论花多少钱也是要买的。”
周复道:“我不要。”
叶澈道:“为何?”
周复又道:“因为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若是拿了它,说不定也会为了它丢了性命。”说完冷冷瞧着石正明。
叶澈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他没想到周复年纪轻轻竟会有这么好的自制力。却还是道:“放心,石老爷子不会为了一件拿钱就能买得到的东西而杀人越货的。”他又瞧向石正明,道:“石老爷子对吗?”
石正明好似尊菩萨,瞪着双眼,却不说话。
周复却问道:“不花钱便能得到这包袱里的东西不是更好吗?”
叶澈笑道:“他们不会为了区区银两而砸碎了自己的招牌的。”
周复仍没有接,道:“这包袱里是什么?”
叶澈摇头道:“不知道,没看过!”
石正明,江平,左青峰,赵仁义等皆是满脸不信,他们不信叶澈没看过里面是什么东西。
周复瞧着他们道:“你们不信他没看过?”
众人仍旧不说话,只是眼睛里写满了不信,周复说道:“我信,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信。”他又瞧着叶澈问道:“你不看不好奇么?”
叶澈笑道:“本就不是我的,有什么可好奇的,要知道好奇心越重越危险。”
周复道:“不是你的?”
叶澈道:“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周复道 :“这包东西对你很重要?”
叶澈黯然道:“非常重要。”
周复瞧出他深情有变,道:“你有很多伤心事么?”
叶澈忽冷冷道:“我有让你放弃过报仇没有?”
周复道:“没有。”
叶澈缓了一下道:“那你为何问我不想提起的事。”
周复顿时明白了,微笑道:“好,我不问了!”又继续道:“你收回去吧,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要!”
叶澈道:“你的不幸是我一手所造成,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些!”
周复也冷冷道:“我有没有强迫你说出你的事?”
叶澈道:“没有。”
周复道:“那你为何强迫我收下你的东西?”
叶澈也笑道:“我也明白了!”
周复笑道:“你若想我过的好的话,他日我若向你复仇,你需得用尽全力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叶澈实在不忍打击他,只能说道:“好!”
周复瞧着他眼睛,仿佛看出了什么,道:“现在我仍然不是你对手。”
叶澈微笑道:“你还年轻。”
周复闻言说道:“我跟你的差距还有多大?”
叶澈道:“不知道。”
周复指着那群人道:“你对付他们需要几招?”
叶澈摇摇头,他已知晓他要做什么,说道:“你现在要学的是怎么耐住自己的性子,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石正明一群人见这两人根本就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不禁怒气冲天,道:“无知小儿,即便是你父亲也不敢如此托大,今日老夫便要替你父亲管教管教你。”
石正明双手握紧长棍正欲出手,叶澈忽道:“石老爷子若要比试武艺,那在下奉陪!”
世上没有人愿意死,石正明也不例外,虽然他没几年好活了,可活一天便是一天。所以他只能悻悻退到一边。
周复瞧着石正明冷冷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才成为大侠的,看来要想成为大侠必须得像你这般活得够久,脸皮够厚才行!”
石正明瞧了瞧叶澈,只能强行将怒气憋回去。可江平却无法忍受,作为武林盟主的儿子,他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受如此多的窝囊气。猛地飞身跃起,半空中长剑出鞘,身体连同长剑一起在空中旋转着刺向周复,动作麻利,一气呵成。这是他家传武功中的一招--旋空刺。身体旋转的同时也将满地雪花卷起,雪花在他身后如巨龙一般尾随而来,煞是好看!
叶澈早知晓周复的武功只有一招--刺。只见他身体后斜,几贴地面。待江平旋转到他正上方时忽然往上一剑刺出,如不出意外这一剑必刺中。而那江平确是身在半空,已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瞧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闭上双眼。只有体会过死亡的人才知道死亡的恐惧。
那江平本以为此番是必死无疑时方才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日那些江湖豪杰敬自己,怕自己,并非是真的怕自己,而是父亲而已。倘若没了这当着武林盟主的爹,自己恐怕早死了!
叶澈不愿周复惹上麻烦正欲出手相救,却不想石正明抢先出手。他取出怀中软鞭,那软鞭在他手中仿佛是活了一般,如蛇一样缠绕着江平右脚。稍一使力,周复这剑便已刺空。而江平却是借力,急忙调整方向。头下脚上双手握剑,如猛鹰扑兔,直奔周复腹部刺去。
周复正欲打滚闪避却忽然感觉到身体左右两侧皆有破空声传来,想是有人发射暗器以阻止他避开那一剑。
叶澈忙道:“卑鄙!”同时右手食指挥出,一道无形剑气射出,击穿江平肩甲。左手扯出背后奚琴上一根琴弦缠绕住周复右手用力一拉。而周复双腿使力借势仰退而起!
另一边石正明等人连忙扶起江平,帮他止血。待止完血这才发现江平右臂已废。故作气愤道:“叶探花,你好歹是江湖成名前辈。怎可同小辈一般见识?”
叶澈笑道:“若不是石老爷子跟小辈一般见识,在下又岂会跟小辈一般见识。”
此时江平确是脸色煞白,左手紧握右臂动也不动。
而周复冷眼瞧着赵仁义,忽然一剑刺出,显然他是知道暗器是谁所发。赵仁义早有防备,他敞开袍子只见袍子里面全是银光闪闪的暗器。借转身之力将袍内所藏暗器悉数射出。眼见着漫天暗器即将射中自己,周复却是不闻不问,他是想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周仁义。
周仁义笑了笑,在如此密集的暗器下就连苍蝇也无法活命,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人。然而暗器距离周复还有三尺时却纷纷落地,再看赵仁义,虽然还站着,可右手却紧着捂咽喉,咽喉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比匕首还细小的剑。显然这比匕首还细小的剑就在赵仁义发射暗器的一瞬间便已刺入他咽喉,是以他发射出去的暗器力量不足,这才半途跌落。
血,通红的鲜血!顺着琴弦缓缓流下。雪,雪白的雪!将大地将大地打扫的干干净净。通红的鲜血滴在雪白的雪上犹如一朵朵盛放的玫瑰。玫瑰本是美好的爱情象征,可此时鲜血形成的血玫瑰却让人害怕,毛骨悚然。好快的剑,即便是十年前见识过这柄小剑威力的石正明仍旧心有余悸,他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不了这一剑的,也许世上根本就没人能接得了这一剑。
众人都在看着叶澈的手,那是一双苍白的手。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如此威力惊人的剑竟是由如此苍白的手所发出。只见他单手一拉,那柄插在咽喉的剑又回到他手中,赵仁义随即倒下。他还睁着眼睛,也许是到死都不相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快的剑。
他用手抓起一把雪,仔细擦着那柄小剑。直到剑身看不见一丝血迹,也闻不着一丝血腥。这才将小剑插入琴筒。道:“诸位可还想要在下的包袱?”
石正明却道:“即便那些门派弟子不是叶探花所杀,可江少盟主确是被你所伤。”
叶澈道:“是在下所伤,却与你石老爷子何干?江盟主若要复仇,让他尽管来找在下便是。”
那石正明正待要说什么,叶澈又继续道:“石老爷子若还打算跟着在下,那也许下柄剑便会插在阁下脖子上。”
宝物虽好,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待众人走后,周复才道:“那就是你的剑。”
叶澈微笑道:“曾经是!”
周复又道:“曾经?”
叶澈道:“这柄剑已有好些年不曾用过,若非为了镇住他们也不会再用。”
周复回想着叶澈指上所发出的剑气问道:“伤江平的又是什么功夫?”
叶澈笑道:“是内力,不过需将内力练至极致才能外放。所谓落叶飞花皆可伤人便是这个道理。”说的确是简单,可世上能将内力练至极致的又有几人。他忽然回想起周复的两次出手,显然他是不懂内力。小心问道:“你不懂内力?”
周复摇头。
叶澈笑道:“明白了,这次给你的东西别再拒绝。”说着便解下背后的奚琴递给他,道:“你可知江湖上是怎么称呼我的?”
周复道:“奚琴剑。”
叶澈道:“不错,琴是普通的琴,剑也是普通的剑。一般的铁匠铺花一个时辰便可以打造许多柄那种小剑。”
周复恍然道:“你让我扔了玄铁剑也是这个道理,杀人的不是剑,是用剑的手。”
叶澈笑道:“这把奚琴便送于你,待会便传你练气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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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一昼夜时间,周复已基本学会奚琴剑的使用窍门及练气法门。
叶澈微笑道:“待你内力练成时便会逐渐明白,无论什么兵器都只是辅助而已。”
周复点头,忽又道:“你教会我这些,不怕将来我用你教的东西杀你吗?”
叶澈喝了口酒,笑道:“本就是我欠你的,我教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活得久些。”
周复眼眶不觉已不满泪丝,他忽然跪下,道:“不管将来我是否报仇,这一跪至少是你该受的。”
叶澈笑着将他扶起,道:“我教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生活不只是仇恨更多的是希望。只望你能好好活着,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想报仇只管去那片深山老林衣冠冢等我,每年冬月我都要去那。”
周复背起奚琴,抱拳道:“保重。”说完头也不回,他害怕回头,因为他在叶澈身上感受到的不是仇恨,是爱,是包容!他害怕一旦回头便再也硬不起心肠报仇。
叶澈目送着他离去,喝完酒壶的酒喃喃道:“年轻人,好好保重,你的路还很长很长!”说完便策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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