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五年五月五日,午时三刻,长安县衙。
总捕头尤德贵今天当值,刚吃完午饭的他,正在椅子上闭着眼歪着头小憩着,嘴里哼着歌,扶着椅子的手指还合着节奏在轻轻的敲打着。
“尤总捕,尤总捕。您睡醒了没?”门外忽然有人低声在喊,声音有些低媚,讨好的意味。
“苟子啊,别他妈故意这么低声下气的恶心老子,什么事滚进来说。”
苟子是个贱人,二人的父辈是老一辈的捕快,因此二人从小就一起混,一起长大,父辈老了,二人又一起接班做捕快。
“哥,礼部哪个戴文知道不?”苟子推开门,双手搭在尤德贵的肩上,亲捏细揉,笑得一脸贱兮兮的说。
“戴文?民部尚书戴胄的远房侄儿?他怎么啦?”
“自杀,死啦。”
“哦?自杀?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摔死在褚玉苑的楼下,据说是追求柳大家不遂,羞愤之下跳楼而死,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可有人证?”戴文死了?尤德贵眉头一皱,心想,这不可能吧?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这个就不知道啦,不过有物证。据说在戴文的身上发现有封信,信上有柳大家写的一句话。”
“什么话?”
“心似流水不倦花。”
心似流水不倦花?落花有情,而流水无意?
“这样的风流韵事,大唐几乎天天都在发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狎妓逛楼,听曲谈诗,实在是大唐文人们的一种习气。杜牧诗《遣怀》曰: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所谓的名士风流,不外如是。
“本来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这事发生在戴文身上就有点奇怪了啊。”苟子说道,“老大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戴文的老婆是范阳卢氏,虽然是庶女,可也是知书达理,加之长得虽说不是天姿国色,却也是如花似玉。那戴文,虽然族叔为尚书,他却也薄有贤名。加之坊间传言,伉俪情深。那戴文虽然也流连风月之地,却也只是斗酒吟诗,从未听说过有别情。”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苟子有点口干,自己去倒了杯水喝了。
“所以,苟子你的意思是?”
“是的,老大,我认为有蹊跷。即使是自杀,也肯定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尸体呢?”
“戴家已经运回去了。”
“没报官?”
“没有,可能是觉得为情自杀,丢人吧。”
跳楼,自杀,诗句,清正,伉俪情深,不报官。
尤德贵依旧躺坐在那儿,依旧闭着眼,手指依旧还在有节奏的敲打着椅子扶手,沉吟了许久。
“柳大家呢?”
“听说出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那戴文有什么仇家没有?”
“不清楚,没听说过。”
尤德贵在脑子里将得到的信息过滤了一遍,虽然觉得苟子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情之一字最是难说,谁又能肯定戴文不是戴着面具做人,二人不是暗通曲款呢?况且对于大唐士子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有些还帮她们脱籍,娶之为妾。而且,事主家属没有报官,说明戴家也认可戴文的死属于自杀,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官府也不能强行干预,更何况死者还是个官员,稍不注意,就牵连甚广,如果真如苟子所言涉嫌谋杀的话,那这里面的水就不是一般的深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别在哪里瞎琢磨了,没事滚蛋。”
下午尤德贵过得很是清闲,他是长安县衙里的一名刑捕,主管大案要案,虽然今天当值,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有人处理,也没人来烦他,长安的治安情况日趋好转。眼看就到了申时,看来今天是没什么事了,至少没什么大案要案,又平安的过了一天,尤德贵收拾了一下,出了衙门。
出了长寿坊,尤德贵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倒哪里去,老爹自从退下来后,就回了老家高阳乡,去跟他发小们厮混去了,其实,尤德贵是听说老爹有个老相好孀居在家乡,老爹未免没有其他心思,他也乐得老爹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自从老妈过去后,老爹把自己拉扯大实属不易,晚年有个寄托也是好的,尤德贵甚至不在意老爹收个偏房妾室的。
“哎呦,这不是尤总捕吗?您今天怎么这么闲啊。”尤得贵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声音略嫌轻佻。抬头一看,不由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来人名屠子,与苟子一样,也是发小,不过其父乃是西市一坊间屠夫。屠子平时有点娘,可真发起狠来,杀猪刀一举,绝对是霸气侧漏,当然,到目前为止,二人也止见过其杀狗屠鸡。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己到了西市。
“屠叔可还安好。”
“我爹中午还在说起你呢。”
“可是有事找我?”
“不是,还不是今天诸玉苑死了人,我爹说怎么不见你来。”
“我可是刑捕,这种民事用不着我来,而且这种自杀的事,没人报官,是不会有人管的。”
“也是,柳大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真想不到戴家那小子也好齐人之乐这一口啊。”
“屠子,积点口德,走,去看屠叔。”
“屠一刀”,这是屠叔的店名,据说这也是屠叔的名字,霸气侧漏得很,。这也怪不得屠叔霸气啊,一刀下去,要一斤就是一斤,要半斤决不八两。据屠叔自己说,这刀是屠家的家传刀法,他原来还是平阳公主帐下的一名斥候,善侦查,隐匿,刺杀,尤善使短刃。屠叔随公主南征北战。大唐立国后,平阳公主于武德六年过世,所以屠叔就在西市开起了屠坊,杀牛也杀猪,做起了屠夫,祖传的刀变成了杀猪刀。军旅出身的屠叔为人豪爽仗义,所以在西市,屠叔很有名。
“刘婶,猪肉还是牛肉?半斤猪肉?好勒。”
“张大爷,一斤牛肉?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是不是儿子回家了?你那儿子啊,就是该补补。”
“大毛,你娘的又要赊半斤肉?上次赊的还没给吧?滚,好吃懒做的家伙。”
“英子啊?你妈好些没?你来买肉?没钱?不要紧,下次有钱再说。”
还没到屠一刀的坊前,屠叔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老远传来,整条街都几乎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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