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勤学苦练,学员终于不用打拳,正式上专业课。军事专业课取消选课,由校长和教官商议敲门科目,36期学员从礼拜一到礼拜五分别是掷弹、射击、炮弹、马术和电报,35期学员则是射击和格斗循环训练。
比起天天打拳,专业课彻底激发学员兴趣,不论男女一个个抱着枪爱不释手,虽然每次课要花大半时间练姿势和定力,并且只能打二十发子弹。
掷弹课成为学员最讨厌的课之一,分组投弹训练,分为定点投和远距离投,投到指定框为定点投,要投到25米线外为远距离投,一次课练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跟残废没什么区别。
自从上次教训过张天盛后,楚江浔的名声一落千丈,成为同学们眼中性格怪脾气差的“刁民”,正中他下怀,他讨厌这群公子哥就像冉旗讨厌女人。
如果不是有人找上门,他马上要愉快度过一学期。
会议室里有向锡林、蒲沪泞,还有一位军官,他们三人看起来很熟络。楚江浔刚进门感觉劲风扑面,格挡,反击,拳头冲到偷袭者面前,却是个虚招,右腿提膝弹起接扫腿,后者退避躲开。
“这小伙子就是楚江浔?果然生得器宇轩昂,是当兵的好料子,毕业了送到我的部队来,向兄舍不舍得?”军官眼放精光,仿佛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再看蒲沪泞脸色,平淡冷漠,楚江浔心升不好的预感,连忙一瘸一拐的走路:“向校,头儿。”
向锡林神色尴尬:“他是新生,毕业还早。楚江浔,这是驻内江军部薛阳荣团长,特地来找你的。”
“薛团长你好,有什么事吗?”楚江浔目光落在薛阳荣枪盒上,不知道团长的枪和营长的枪是不是同样的?
“小伙子,向校长说你格斗成绩很好,我想邀请你去成都打一场拳赛,如果赢了,会得到大笔赏金。”
“如果输了呢?”
薛阳荣一怔,哈哈大笑:“年轻人真幽默,你是军校学员怎么会输嘛,要是真输了,大不了回来呗。”
“薛兄,让孩子考虑一下,喝口茶。楚江浔,你回去考虑,这事不急,愿意就去,不愿意就不去,没人会强迫你。”
薛阳荣阻止楚江浔离开会议室,正色道:“向兄有所不知,上峰下了手令,兄弟急啊,车在门口等着呢。”
楚江浔沉默,表情凝重,用眼神和蒲沪泞交流。
是的,抓你去和日本人比拳,不怕死就去吧。
我当然怕死了,薛阳荣一副非带我走不可的架势,能用什么理由拒绝?
装疯卖傻你最拿手,去也不是坏事,赢了有奖金。
我打得赢吗?你没看到那个日本人下手多狠?
可你是榜首呀,他们算什么。
楚江浔摇头,心想还是不能趟浑水,刚准备拒绝,薛阳荣面如死灰,抢先道:“如果你肯去打拳,我给你申请编号,毕业后留任内江团部。”
“薛兄,别欺负小孩不懂,我们军校毕业的学员想进军队轻而易举,你开的条件也不是很诱人嘛。”
“他在我的部队挂名,如果打赢拳赛再申请个军功,毕业后同级同学还是新兵蛋子,他起码是个士官,这买卖算起来不亏吧。”
楚江浔心动了,他能当官了,别人都是上战场枪林弹雨才升官,他去打个拳就能升官,日本人的拳头再狠能狠过子弹不成?
“士官每个月军饷多少?”蒲沪泞比他更激动。
“一块二角。”
美差,可以接受。蒲沪泞用眼神告诉楚江浔。
“我有个要求。”楚江浔沉声。
“说来听听。”薛阳荣表面镇定,心里非常喜悦,就算对方要他身上的枪他都能摘下相送。
“我想要你的手枪。”
“楚江浔,不要无礼。”向锡林喝止。
薛阳荣摆手:“可以,你打赢拳赛,进部队后我送给你。”
楚江浔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想探探他的底线,又道:“我脚崴了,至少下个礼拜才能参加比赛。”
“没问题啊,你好好休息,我派人给你送点补品,趁这几天补补小身板。”
“如果楚江浔打赢比赛,奖金有多少?”
“没有奖金,但日本人会给悬赏金。”薛阳荣伸出两根指头。
“两百?”
“两根金条。”
“天呐!赚大了!”蒲沪泞差点晕过去,欢喜憧憬钱怎么花。
大势已定,向锡林没什么斡旋的:“正好楚江浔养伤,这个空档劳烦薛兄给他把军人编号申请下来。”
“没问题。”薛阳荣笑盈盈点头,本来想借赏金糊弄过去,又被老狐狸提起,不得不办。
脑子一热后,楚江浔开始后悔了,他真打得过日本人吗?要知道榜二都被他们打死了,他是个失忆连家人都不记得的猪头。
楚江浔连着几天情绪低落,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封信,小心翼翼的展开,上面的字迹不怎么好看,他从成都回来后第一时间去万春夜找柳霏霏,人没有见着只有一封留给他的信。
江浔弟弟:好久不见,和以前比起来长高了,也结实了。不知你为何会失忆,也不知仟珏到底在何方。犹记民国十九年,我流落宜宾歌舞厅,见仟珏姐姐惊为天人美艳妖娆,自惭形秽,幕后她温柔善良,如知心姐姐教导我,我常想如此的可人儿不应是地主家掌上明珠吗?后来知晓,她流落舞厅的原因是挣钱供年幼弟弟念书,她极抠门,用每个子儿精打细算,只为让弟弟穿上等布料吃鸡鸭鱼肉,想必你已猜到弟弟就是你。我于民国二十三年离开宜宾到隆昌,与仟珏姐姐断了联系,听坊间传闻,曾有山匪于宜宾劫持舞女做压寨夫人,见到失忆的你,我恍然大悟,遭遇厄运的是仟珏!愿老天保佑她尚安康,愿你们早日团圆。勿念,柳霏霏笔。
楚江浔捧着信,即使看了不下十遍,每次都心乱如麻,记忆中那个容貌模糊的舞女,在灯光耀眼的舞台上转圈,转圈,在恩客怀中陪酒,陪酒......
黑帮打手,前朝王室,军校学员,每一个身份都让他困惑,既真实又飘渺。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想找回记忆还是找回丫鬟,后者实现的几率更低,她可能已不在人世。
门被轻轻推开,安隋和蹑手蹑脚进来,楚江浔吓得哆嗦,把信藏在屁股下。
“您今个儿这么早回来了?我借个宿没意见吧?”安隋和随手将衣服丢椅子上,进洗手间洗脸,搓得通红。
“安教官好。”楚江浔慢吞吞收拾信,整理被子,准备睡觉。每当他闲下来,想到要和日本人打拳赛就会心悸,双手发抖,是真的怕。
安隋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探出头,这个家伙这礼拜反常得可怕,早睡早起食量小,为人谦逊有礼貌,简直变了个人。
“我听说你要去打拳,好事哎,别人都没这机会。明天体训时间我和彭教官给你当陪练,包你赢。”
“我如果死了呢?”楚江浔情绪低落。
“死就死呗,我答应你,我给你料理后事。”
楚江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捡鞋想砸,想到双方身份有别,把鞋扔到墙角:“安教官这话说得死很轻松似的。”
“对你来说很轻松,36期奋进班五个学员都父母双亡,你不觉得很巧吗?你们是蒲教官从千万人中选出来的成大事者。为什么有人当叛徒当逃兵,因为他们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大多数是妻儿父母,感情是他们的累赘。蒲教官挑中你们的身份,认定你们以后最起码不会受亲情威胁,比其他人更容易坚定信仰,不然你以为怎么会让你读军校。”
“信仰就是爱国家、爱民族吗?”楚江浔摸摸胸口,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他不会背叛国家,但也不会为国家付出生命,命,是自己的。
“如果你有信仰,为国家尊严而死是荣耀,如果你没有信仰,吃喝玩乐十八年,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歪理,命我要给自己留着。”楚江浔蒙上头,不想与安隋和口舌之辩,等礼拜六他就跑出去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如果军校开除他,他就去云南支个小摊。
至于卖什么,他还没想好。
如果打赢了,当个官也不错,先当班长,再当排长......也许他能混成司令!
楚江浔在矛盾中睡去,这场拳到底该不该打?
上峰同意给楚江浔军编,薛阳荣收到司令员签字的文件喜上眉梢,一边联系俱乐部放出楚江浔重出江湖的消息,一边开车去接他。
向锡林看到文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还没上台楚江浔先怕了,双腿抖得像筛子,抱着茶几不肯出门。
两根金条、军编。楚江浔心中的天平颠来倒去,与其当个无名无份的穷鬼,不如放手一搏,一咬牙,应了!
冉旗四人不知楚江浔要去哪,在门口依依不舍相送,还嘱咐他:“给我们带点特产回来哦。”
“我不认为你会输。”蒲沪泞投给他一个坚定的目光,转而遗憾,“早知今日,就该给你买个保险。”
“等我拿金条回来给你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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