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我只是听说东方佳人舞女被山匪掠走,你哭哭啼啼找我借人手帮忙,我才知道那是你姐姐,给你二十个弟兄和两杆枪去救人,谁知道你一去不回。半个月后我又派人去山上找,别说你们,连山匪影子都没见着,山匪窝不知道被谁捣了,有明显打斗痕迹和一地子弹壳,匪窝后面泥土有刨过的痕迹,应该是埋尸体的地方。”燕乐童戳楚江浔脑袋,“你真失忆了?感觉像在糊弄人。”
怪异的感觉在楚江浔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就像在丛林冒险,根据线索找到宝藏,打开后获得记忆碎片,下一块碎片去哪找呢?强颜欢笑:“幸好我只是失忆,比躺在死人坑里强。”
“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我很高兴,你向日本人下战书不光为奔雷门重塑威严,更是让中华民族找回尊严,希望你回归的第一战以胜利开始。”
“二当家,如果我退出奔雷门,你会同意吗?”
燕乐童神色一僵,克制涌上来的怒气,不悦:“小楚爷的意思是翅膀硬了,想飞走?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哀求我收你进奔雷门,别忘了我推你出去打拳赢钱满足你对钱疯狂的痴迷,别忘了是奔雷门在后面扶持你才有今天......”
“哥,哥!我不走,随口问问,嘴瓢了。”楚江浔打断即将暴怒的燕乐童,再让他说下去不知要斤斤计较翻出多少账,何必惹这尊喜怒无常的大佛。
燕乐童神色很快恢复:“楚江浔,你是我一手栽培的,我给你这么多钱和机会,你不能没良心过河拆桥。你看。”
他摸出一踏车票,少说有五六十张:“我会带兄弟们去给你加油打气。”
车在外面等了楚江浔两个小时,太阳照在玻璃上,聚成光点落在方向舵上,秋天都快过了,阳光虽然明亮但不燥热,代高民半躺在驾驶位,悠闲吹口哨。楚江浔提出打拳赛前要到奔雷门处理事情,薛阳荣同意了,但他怕青年路上反悔逃跑,不论去哪都派车接送。
车门拉开,楚江浔坐上来:“久等了代营长,江湖兄弟太热情,非拉我说个不停,还想留我吃饭。”
“得了吧,要早知道去海龙帮救的是小楚爷,早绑你去向日本人领赏钱。”
车在路上行驶,忽的左转,忽的右偏,楚江浔稍不留神脑袋就撞上车窗或车顶,代上尉是他见过最莽撞的司机,车子发动机发出轰轰的声音,这速度要是给车身装上翅膀绝对能起飞。
楚江浔胃里翻江倒海,只差吐出来,幸亏今天没吃什么东西。
“兄弟,按道理说军校学员的身份都是经过重重筛选的,你既然是黑帮,为什么会被招入军校呢?让人匪夷所思呐。”代高民点烟,吸一口,将手伸出窗外,风把烟头火星吹得很亮。
你要是知道我已经是军人岂不匪夷所思上天?楚江浔谦卑回答:“也许我天赋异禀,在奔雷门又没做什么坏事,教官想引我走正道。”
“这也说得过去。”代高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们想培养你做间谍,所以不计较你的黑帮身份,让嫂子带你。”
间谍不间谍的楚江浔不在意,嫂子二字听着实在刺耳,忍不住问:“代营长和蒲教官好像很熟?为什么叫她嫂子?”
“我们当然熟啦。”代高民回想往事,笑起来,如孩童纯真,身上的戾气悄然无息散了,“我们都曾是滇军,她是蒲团长未过门的妻子。”
“她有婚约?”楚江浔失声,而且两人同姓,如果不是巧合,那只有一种情况,她是童养媳!他忽然觉得嗓子干涸,嘴巴里酸涩涩的:“我没听蒲教官提过,他们俩是不是没住一个地?”
“是啊,隔得很远,如果有得选,谁愿意隔这么远呢。”代高民收回目光,从胸口摸火车票给楚江浔,“今晚的车票,明早蔡正会在车站接你。”
楚江浔还没从难过中抽身,又陷入更深的难过,他不想和日本人打拳。
要说四川什么好吃,麻辣干锅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殷静秀洗菜炒菜忙前忙后,安隋和两脚搭在茶几上躺沙发里看报纸,还不忘使唤人:“媳妇,我记得上次那个谁送的腊肉还剩些,一起蒸了。”
“晓得了,你带沪泞坐过来吃饭噻。沪泞喝西瓜汁还是橙汁?今早刚买的西瓜,甜得很。”
“谢谢嫂子。”蒲沪泞坐得不好意思,起身帮忙拿碗端菜。
“好吃,嫂子的手艺要是开馆子,隆昌的饭店起码倒闭一半。”蒲沪泞端着碗吃饭,举止文静,和平时判若两人。
“所以你要常来,趁老安不在的时候来,老安不吃猪大肠,我没往里放,麻辣猪大肠简直是人间美味。”
“你别整天大肠大肠的,那玩意装屎的多脏你不知道?”
“你不懂我不跟你说。沪泞,你班上那些男娃子调皮不?有没有乖的给我介绍介绍?我三姑妈的孙女十六岁了还没搞对象,她妈急得睡不着。”
“噢,真的吗?我班上有五个男学员,个个聪明伶俐乖巧懂事,都没对象,哪天我带来给你挑挑。”
“那感情好,我听说军校学员家世好,要能撮合成功不失为一桩美事。”
“拉倒吧,她班上那五个,比我班上二十个还活泼好动,不过也行。话说回来蒲师妹,楚江浔走了一个礼拜,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不担心吗?”
蒲沪泞把碗里花椒夹丢,在米饭里把筷子上的辣子油裹干净,快准狠夹住一片牛肉回碗里:“担心什么,他还会被打死不成?”
“难道不会吗?”安隋和一窒,是他太焦虑还是她太冷静。
“因为我前天已经去过成都看他的拳赛,他赢了。”
“噢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三天没见你人影,你逃班,我要告诉向校。”
蒲沪泞垂头丧气:“我本来就没什么钱,要是向校再扣薪水就连饭都吃不起了,你去告发我吧。嫂子,一会吃剩的汤能让我带走吗?每天煮点青菜应该能捱几天。”
“你又开始了,媳妇你别这么看我,我没欺负她。”
“军校里就沪泞一个女教官,你们几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天天吓唬人家。”
“嫂子,安教官是个公正的人,不要怪他。”
“蒲沪泞你闭上你的嘴。”
第二备武军校外停一辆吉普车,穿军服的男人双手平举箱子正对大门笔挺站着,垂着脑袋。
“这王八羔子回来就回来,还摆架子让我们到门口接,一会先罚他跑十里地。”向锡林和蒲沪泞骂骂咧咧走出来。
“人呢?”向锡林见士兵抱着小盒子,忽的脚一软,心跳加速,“别告诉我楚江浔在箱子里。”
士兵肩膀耸动,踏上前一步,几秒后声音沙哑道:“楚江浔殉国了。”
“这不能吧?”向锡林蜡黄的脸吓得惨白,嘴唇也没了血色,看向蒲沪泞。
凄厉的叫声划破宁静,惊飞枝头的鸟群,蒲沪泞颤抖的手摩挲平整的盒子,身体摇摇欲坠。
“两位请节哀顺变。”士兵肩膀抖得更厉害,低声啜泣。
“沪泞,没关系的。”向锡林轻拍蒲沪泞肩膀。
蒲沪泞哭得梨花带雨,接过盒子打开,拿出两根金条,噗嗤笑起来:“我就知道金条在里面,小伙子,这身衣服挺帅的。”
楚江浔抬起头,露出乌青略肿的脸,两个眼眸明亮如星,嗔笑:“老大,你好歹关心一下我嘛。”
“你哪有金条重要。”
向锡林的表情由悲痛转为惊愕,再是盛怒,每根胡茬都气直了:“你知道他没死还和他演戏骗我,不愧是师生,罚你半个月薪水。楚江浔,你现在去给我跑二十里地,跑不完别休息。”
那个夏天像林间的风,给予他们一段快乐的时光后悄然无息的走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夏天,但都不是那个夏天。
初雪落在这座县城,如鹅毛一层层铺在房顶,田里的麦茬儿一撮一撮安安静静。年关将至,街上比以往更热闹,商铺里红红绿绿的玩意更吸引眼球,瓜果蜜饯堆在路边叫卖。
学生们陆续放假归家,校门口的车停得横七竖八像甲壳虫军队,人声鼎沸。
五人组站在角落,看每个学员都有亲人或管家来接,感慨万千。也有值得庆幸的事,36期学员这学期不用考试,谢加福终于不用担心算术不及格了,而且蒲沪泞给他们准备了新年礼物,每人一只唇膏。
“楚同学,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慕容安仙将一个盒子塞到楚江浔手中。
“哇唔。”四人自觉后退。
“谢谢啊。”楚江浔绞尽脑汁想身上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眼前一亮,从包里掏出个面团捏的脸谱钥匙扣,“这个给你,新年快乐。”
“楚同学,我们的礼物呢?”
“你们脚上的新皮鞋不是我从成都给你们带的进口货吗?”
一辆车停在几人身前,段颜芯在后座别开脸没看他们,段祥祥下来,和蔼的跟他们打招呼:“几个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老伯,我觉得我们不见面会更愉快。”
段祥祥对他们的敌意不以为意:“呵,上次误抓你们的事厅长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请你们到家里做客赔罪,今天正好放假,可否赏脸到府上吃个便饭?”
几人眼神交流统一想法后,推高平安一把,后者心里咒骂,脸上微笑:“老伯,段厅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哥几个忙着去火车站,等我们回隆昌一定亲自到段厅长府上拜访。”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下次一定要来玩。”
几人谄笑,捏了把虚汗,黄鼠狼请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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