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参军

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影子,摊贩早拖商品躲到屋檐下,汽车鸣笛驶过,车身被雨珠砸得铛铛响。

比武结束后,冉旗等人簇拥楚江浔找一家饭馆吃老鸭汤,热腾腾的气给店里添几分神秘感,黄澄澄的油浮在汤面,药膳的香味不停往鼻子里钻。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百战百胜的?”

“平时没见你这么有出息呀。”

“你们以为米迎海怕我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楚江浔暗笑,他也以为是的。

“小楚爷要是当老大了记得罩我们。”

“我一定收你们双倍保护费。”

蒲沪泞怕长胖但鸭汤实在香,没忍住吃了半锅萝卜和肉,这群臭小子就要走了,能宰一顿是一顿,减肥事项放到以后再说。

“服务员,挑份四斤左右的鸭子带走,装点粉条和豆腐皮。”一个挺大肚子的女人被佣人扶着进店,她褪去浓妆艳抹的脸上更显清丽,可能因为怀孕的原因,两颊肉嘟嘟的。

“太太,当心一点。”佣人搀扶她坐下,“要不让司机去接老爷,咱们先回家不跟着跑了,可以吗?”

女人温柔的笑,摸肚子:“没关系的,走一走对孩子也有好处,对不对呀宝宝?我们一起去接爸爸好不好?”

柳霏霏一进门,楚江浔的眼睛便落在她身上,那个举手投足间令无数男人倾倒的花魁,即使嫁作人妇收敛千姿百媚也魅力犹在。

“江浔你看什么呢?”谢加福伸手在他面前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孕妇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啊。

“没什么。”楚江浔收回目光,又往那边看一眼,低头喝汤。

蒲沪泞见他没出息那样,漠然开口:“挂念的话去打个招呼呗,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去帮你要地址,写写信寄个照片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要是大家以为我是她养的小白脸,多败坏我名声。”

“尽管放心,你现在名声大得很,别说内江军部,可能成都司令部都想抢你。”

不得不说冉旗耳朵厉害,风花雪月的事一点听不进去,其它的比谁都听得清楚:“抢江浔做什么?因为他打架厉害?”

“对呀,别看今天观众席黑压压的看不清是哪些人,我敢说什么市长、处长、科长、师长、团长都到齐了,现在估计在哪开抢人小会呢。”

佣人一手拎上温热的土罐,一手搀着柳霏霏慢慢离开,门外的车发动,扬长而去。

楚江浔盯着空荡荡的门外出神,忽的起身追出去,她不只是柳霏霏,更是楚江浔为数不多的记忆,就算以后不再相见也应该好好告别。

“仟珏姐,你这弟弟长得真是眉清目秀。乖乖,叫姐姐我给你糖吃。”少女捏男孩的脸,她的皮肤和仟珏一样白嫩嫩。

男孩有些胆怯,为了糖果笑眯眯叫:“漂亮姐姐。”

“给你糖,你说说我跟你姐姐谁更漂亮?再给你一颗。”

男孩老气横秋:“都是美女,争什么高低嘛。”

汽车越来越远,楚江浔淋着磅礴大雨,地面的积水被他踩过泛起涟漪,在雨帘的遮掩下车身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一个点。他双手撑膝盖大口喘气,手臂起一层鸡皮疙瘩,愈发觉得冷,可现在明明是盛夏。路过的车不知是没看见他还是故意的,方向一转溅他一身水。

满城灯火,路灯一粒一粒亮起来,如同星河倒影在尘世,楚江浔忽然有一种长风过耳、意兴阑珊的感觉。

正如蒲沪泞所料,几个部队都想要楚江浔,但楚江浔是挂在薛阳荣名下的兵,几个团长淳淳善诱甚至愿意拱手送上十杆枪,薛阳荣也不交换。

薛阳荣收到向锡林的推荐信本有些犹豫,他太清楚备武军校出来的学员是什么祖宗样,现在哪还有时间给他观望,连忙回军部回信,一口应下招收五人,再腆着老脸向上级申请军编。

信比蒲沪泞等人先到军校,可见薛阳荣多着急,向锡林和其他教官带学员出远门军演,连做饭的阿姨也放假回家了,信落在蒲沪泞手上。

信的内容大致是薛阳荣很欣赏向校长培育的军人,愿意给他们报效祖国的机会,七月五日派人来接他们到内江。

蒲沪泞听完信,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揉晴明穴:“恭喜你们,有工作了,不至于流落街头丢军校的脸。”

五人皆一脸茫然,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今天几号了?”

“今天四号啊,报纸还没看。”

“天呐!”几人眼神交流,冉旗、谢加福、高驰、高平安四人丢下信跑了。

蒲沪泞不明就里,指着门问楚江浔:“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楚江浔不但不开心,反而有些沮丧,说话的声音一低再低,怕吵到什么似的:“老大,你跟我来一下,我们有东西给你。”

“给我准备了惊喜吗?”蒲沪泞眉飞色舞,起身转个圈,“不会又是花圈吧?”

楚江浔把蒲沪泞带到宿舍楼下,要她闭着眼睛上楼,而且是上三楼!一路有多少级台阶蒲沪泞就差点摔多少次,楚江浔跟提小鸡仔似的拎着她两个肩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走在幽长的走廊,时光仿佛被拉回两年前,一切都没变。

蒲沪泞在想这群崽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该不会在狭隘的房里给她表演霹雳舞吧?进了房间,她被允许睁开眼睛,本想先看他们床是否整洁,一看便移不开眼。

床板上摆着五个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有旗袍、高跟鞋、皮包、口红、香水,颜色和款式尽不相同。

“敬礼!”五人立正敬礼,“感谢班头培育之恩,我等誓死报国,驱除倭寇光复华夏。”

“咋咋呼呼吓我一跳,行了,心意我领了,东西肯定也收了,祝你们赫赫战功、长命百岁。”

蒲沪泞给每人准备的礼物是花苗,除了楚江浔的是向日葵外其他四人是火鹤。

离别早晚会来,重逢也是。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的日本驻军径自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军事演习,并称有一名日军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被中国驻军严词拒绝,日军随即向宛平和卢沟桥发动进攻。

各家新闻报纸铺天盖地报道,百姓怒发冲冠,各方人物会晤,发表抗日宣言。

七月九日,新兵到达内江,同时期新兵除了他们外还有三十六人,如愿的是,五人均被分在内江军7师22团,。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唐秀芝也到22团报道,作为跟团伙夫!这下谢加福乐坏了。

其实鞠梦也来了,刚到内江还没跟冉旗见上一面,被两个哥哥绑回隆昌。

在军营里除了出入不自由外,日子过得不比在军校差,伙食挺好,唐秀芝经常给他们开小灶。唯一一点让他们不习惯的是军营里不管老少几乎人手一支烟,有的士兵拿细长烟杆吧唧吧唧一两口,露出一口黄牙吐烟圈。

这年头洋烟千金难买,多的是旱烟,用旧报纸把烟味一裹,看抽烟者的模样,简直快乐上天。

军营里还好赌,扑克牌揉得旧兮兮的,不怎么赌钱,每个人都攒着要寄回家,赌注通常是烟或者输的人替赢的人值夜班。在这里比在绥远清闲多了,起码晚上可以脱衣服安心睡觉。报纸上说北平和天津沦陷,那里的人肯定也很艰难。

楚江浔想,蒲沪泞这么爱钱,如果她去走私洋烟应该能赚不少钱,以她的人脉就算被抓了也没什么事。

过了春花烂漫,过了盛夏炽恋,初秋的风时刻在人耳边倾诉衷肠,带走深切的眷念。窗台的向日葵朝阳开得正盛,有巴掌那么大,楚江浔趴在床头给蒲沪泞写信,枕头底下压的全是对方回信。

第二备武军校38期学员是向锡林千挑万选的,每个班男女学员都有十名,官家少爷比上一期更少。有的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像冉旗,有的木头脑袋快下课才听懂老师在讲什么,但都很听话,像他们五个这样油腔滑调的人少之又少。

九月,川军分三路奉命赴抗日前线。薛阳荣正式为新兵举办授衔仪式,四十人被授予二等兵军衔,楚江浔独秀一枝被授予下士军衔,任新兵二班班长。

冉旗阴阳怪气:“哟,班长大人,怎么不把你的勋章拿出来戴上?”

“怕你难受照顾下你的情绪喽。”

“我站岗去了,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众人等待政府下令正式出川,先等来的是内江情报处处长单独召见楚江浔。

“听说你是奔雷门二当家,很能打?”处长是个五十多岁老头子,一头乌发油亮亮没有一根白头发,斜眼打量楚江浔。

没头没尾的问一句,楚江浔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求助代高民,后者微微点下头,他回答:“算是吧。”

“你不用跟部队去前线,回宜宾去,给你安排别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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