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在山西阻击日军,鞠梦与同,安好勿念。冉旗从前线来信,信纸皱巴巴灰扑扑,字迹潦草,短短几个字报平安。
平安信犹如猫爪挠得楚江浔心头痒痒,他也想上前线打鬼子,而不是坐在深院一副老态龙钟模样。一想到百姓流离失所,妇女遭受凌辱,房子被炮火摧毁,他不能手刃侵略者,心里一阵阵揪着难受。
不管在前线还是敌后都是煎熬,只愿各位勇士早日驱赶倭寇,山河太平。
待到东去春来,万物复苏,本以为会有喜讯,等来的消息是日军攻势猛烈,一路高歌猛进从陕西沿线半包围四川,并向广元发起进攻。
各地部队集结赴广元支援,大批北边百姓往南撤,小小的宜宾城一时涌入无数投奔亲戚的流民显得拥挤。所有人都预感太平日子结束了,即将发生战乱,开始屯粮积草,连农民都收了摊把粮食藏在老屋楼顶,不再售卖。
甚至偏激的百姓仇视城里日本商人,逢人就打,逼迫他们出城。
宜宾大大小小黑帮无数,其中最豪橫的当数海龙帮、天鹤会和奔雷门,奔雷门本是无名无份的小组织,全靠民国二十一年小楚爷三十战三十胜而名声大噪,一年后跻身大流。毫不夸张的说,奔雷门能有今天的模样是楚江浔用血换来的,贾爷完全放心把奔雷门交给他,自己颐养天年,虽然他不过六十多岁。
鬼子快打到家门口,周大龙和孔大壮坐不住了,邀请贾爷会晤。
楚江浔以为他们要降日当汉奸,谁知他们在商量抗日,三帮首先达成约定,不能趁抗日期间抢夺对方码头和地盘,其次拦截日军过往码头物资,最后百姓保护费减半。
人人恨得牙痒痒的黑帮,此举大受赞颂,果然坏人只要做一件好事就能既往不咎。
“小楚爷,日寇猖獗,一日不除一日不安宁,我泱泱大国决不受人欺辱,今天我们四个老家伙已立誓抗日,你还年轻,把眼光放长远,不要走错路。”贾爷语重心长的和楚江浔谈话,他们之间很少谈话,碰面只是点点头,说得最多的时候就是楚江浔汇报账本。
贾爷和楚江浔记忆中的贾爷偏差很大,他明明是个贪财怕死的糟老头才对,去年还被奥野右太吓得屁滚尿流,怎么突然转了性这么硬气?
楚江浔唯唯诺诺附和,转过身长冈拓未约他喝咖啡,屁颠屁颠去了。
长冈拓未来宜宾的时间不长,不过三四个月,做布料生意,他一来就抱上奔雷门小楚爷这棵大树,隔三差五送酒送茶叶,有了奔雷门的庇护生意顺风顺水。
长冈拓未挑的地儿是个小花园,他穿着一身黑色布衣,自己动手磨咖啡豆、萃取、冲泡,桌上除了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外还放着一个黑盒子和文件袋。楚江浔跟着帮忙,没等多久,一杯香气浓郁的咖啡冲好了。
“小楚爷,请尝一尝,中深度烘培的豆子不酸不苦味道丰盈。”
长冈拓未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冈君好雅兴。”
楚江浔喝一口,整张脸都扭曲,这还叫不苦?
长冈拓未从文件袋中取出一本证件推到楚江浔面前:“小楚爷,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长冈君的礼物真让人期待。”楚江浔翻开证件,写着大大的良民证三个字,他一怔,一股无名火立刻窜到胸口,强笑,
“这是什么意思?”
长冈拓未悠然:“大日本帝国的炮弹会把中国的铜墙铁壁撕开一道口,四川很快会成为日占区,我不希望你有危险,它能救你的命。”
“日军被数万川军阻击在广元,长冈君怎么这么肯定中国军队会败?”
长冈拓未白净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中国话非常流利:“大日本皇军从东三省打到北平杭州才用短短半年时间,几十万中国军队都挡不住,区区广元算什么,不过是时间问题......”
楚江浔跳起来抬手打断他,因慌张而结巴:“你你你不是商人,你是那个什么课特务!”
“你猜对了,我是大日本帝国派华南战区情报员。既然大家要坦诚相待,不该只有我说,我对小楚爷曾读军校的往事很感兴趣,阁下应该不介意分享一下吧?这把南部十四跟我很多年,很久没有沾血了。”长冈拓未嗤之以鼻,掏出一把枪放在桌上,跷起二郎腿。
华南都没打起来,还华南战区?楚江浔心里冷笑,看来今天小日本要跟他玩明牌局,文件袋和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早就猜到了,至于枪,他也有,万不得已打起来,谁倒霉还不一定。
“我忒不喜欢在军校那段时间,简直是我人生的污点,长冈君愿意与我分享过往,我也不会藏着掖着。我曾是奔雷门打手,在一次拳赛中受伤失忆后被骗去读军校,他们还丢我去战区挡子弹,奶奶的,我怀疑我失忆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毕业后我又回到奔雷门,毕竟没什么东西比真金白银实在。”
楚江浔嚣张的笑起来,握拳轻捶桌子很激动。
长冈拓未微笑着点头,打开文件袋抽出一份宗卷,目光里多了几分玩味:“我怎么觉得你是国民党的间谍呢?”
楚江浔一惊,神情恐惧:“呔,这种话说不得,长冈君别咒我。”
长冈拓未凝视楚江浔,后者只是恐惧并不慌乱,他放下宗卷把木箱移到面前:“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我完全相信小楚爷的为人,我说了,你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有事请阁下帮忙。”
木盒盖被长冈拓未打开,露出两沓崭新的美元。他将盒子推到楚江浔面前:“小楚爷的能力在下仰慕已久,想请小楚爷帮忙杀三个人。”
四个蠢老头抗日就抗日,还大张旗鼓立誓,这不引来杀身之祸了。楚江浔两眼放光,连忙关上盖子,紧紧抱住盒子:“杀人我最擅长了,只要钱到位杀谁都好说,不知是谁得罪了长冈君?”
“杀海龙帮、天鹤会、奔雷门的四位当家。他们没有得罪我,但他们公开与帝国作对,我要在大队接管宜宾前清除一切反日势力。你要是立下大功皇军不会亏待你,你要是不愿意......”长冈拓未拿起枪惦了掂,“这笔买卖只赚不亏,小楚爷一定会答应吧?”
楚江浔恨不得在脸上刻上忠心耿耿四个字表明立场,他也掏出枪拍在桌上:“枪不用随时掏出来,你有的我也有,杀谁对我来说都一样。长冈君希望动静大点还是小点?死相平和还是狰狞?要不要卸胳膊?”
长冈拓未吃了个软钉子,悻悻把枪别回皮带上,眼里的警惕之色退去:“动静小点,不要激起百姓对帝国的敌意。”
呵,敌意,敌意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楚江浔点头,抱起钱箱:“没问题,保证办得干干净净。”
“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月吧,好歹是四个黑帮老大。”
自从施太太到东方佳人闹一番后,施泰宁除了去过两次奔雷门后没再出现。东方佳人作为宜宾最大的歌舞厅,万头攒动夜夜笙歌,赶走了施泰宁,仍然有一帮男人对蒲沪泞想入非非。
蒲沪泞就在吧台里调酒,不轻易和满脸猥琐的搭讪的男人说话,要是实在看谁不顺眼,就在酒里加勺迷药把他放倒。
楚江浔看见那些在蒲沪泞身上扫描的***的眼神,硬是想把眼睛的主人戳瞎。
蒲沪泞给楚江浔调了一杯浅蓝色的糖水,丢进一块巧克力:“听说你昨天和长冈拓未约会,聊得愉快吗?”
楚江浔一怔,迷惑地扫了扫四周,又透过玻璃杯看自己的打扮,他和长冈拓未会谈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脸上有字?
“不用惊讶,每天监视你动向然后向我告密的人数不胜数,他们认为你是我相好的,等着你出洋相好取而代之。”
楚江浔哭笑不得:“我真是浪得虚名。”
“过来说。”蒲沪泞离开吧台,拉楚江浔来到舞池,给歌女比手势,“换一首维也纳森林的故事,我要跳舞。”
曲子忽然变得轻快温柔,歌女不会唱,跟着调轻哼,男男女女们牵手走向舞池跳起舞。
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蒲沪泞另一只手手搭在楚江浔的肩膀,舞步自然流畅:“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什么事解决不了。”
近距离接触蒲沪泞,楚江浔心跳加快,手心也出汗,每一步既刻意又紧张:“我以为我克制得很好,难道我看起来很恐慌吗?”
“你确实克制得很好,完全看不出来。但没有母亲感觉不到孩子的心乱了。”
楚江浔嘴角抽动,忽然手上使力把蒲沪泞拽贴着自己,凑在她耳边低声:“我敬你是我恩师,你居然想当我妈。”
“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说说长冈拓未给你安排了什么艰难的任务,让你这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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