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太平(结局)

长冈拓未扶着门框张望客厅:“多漂亮的房子,真不希望它易主。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你居然勾结日本人!”段霄想起眼前人是谁了,愤怒的瞪长冈拓未,如果眼神能杀人,后者已经万箭穿心了。

“能灭你段家当汉奸又如何!”楚江浔右手抖得厉害,枪口杵段霄脑门上,挤压出红印子。

“楚兄别冲动!”长冈拓未慌了,担心楚江浔没控制住一枪崩了段霄。

段霄抓住枪身一拧,手臂劈在楚江浔手肘,夺过枪卸掉子弹。楚江浔左手勾拳还击,他直径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后者跌坐在地。

段府里的下人这时已经被向锡林安排撤退,李大虎和彭致远躲在高处瞄准炸药包,只等一声令下,将整个段府化为灰烬。

“别动。”长冈拓未拿枪再次抵在段霄的头。

段霄斜眼剜他,咒骂:“你好歹是军校出身,蒲教官怎么会教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东西!”

“你不许提她!”楚江浔怒吼,疯了似的撞倒段霄,一拳一拳打在他脸上,“你没有资格提她,你们段家才是滚蛋,我要杀了你杀了段颜芯!”

段霄眼镜断了,鼻梁也歪了,脸颊破皮鲜血直流,敷满半张脸。长冈拓未赶紧拉开他:“小楚爷手下留情,我们还要用他找段颜芯。”

“报告,屋里没有发现人。”搜查完屋子的人来报,“开车的、看门的、做饭的都没有。”

“没人?”长冈拓未感觉不妙。

“你在使什么诡计?把段颜芯藏哪了?”楚江浔拎起段霄踹飞出去。

滚。楚江浔表情狰狞,张嘴没出声。

长冈拓未警惕下令:“有诈,所有人撤出屋子。”

他刚转身就被楚江浔飞扑倒进屋里,重重摔地,眼冒星星。

“你疯了吗?”

“去死吧小日本。”

长冈拓未恍然大悟中了楚江浔的计,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以防他逃跑:“我如果死掉,也要拉你陪葬。”

楚江浔狰狞大笑:“这间屋子里的人谁都跑不掉,哈哈哈哈。”

彭致远和李大虎同时开枪打爆炸药包,轰!巨大的火花腾起染红半边天,浓烈的硝烟包裹段府。房子开始散架,像豆腐渣,美轮美奂的洋房眨眼间就垮了一半,院子里的水池裂开,水歪歪扭扭流淌。

段霄被劲浪掀飞,与被掀飞的铁门一同落地,此刻没人顾得上他。

“楚江浔还没出来吗?”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从熊熊大火中传出,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问题:楚江浔还没有出来。

向校,我把宜宾的鬼子头头引来了,我要在段府安炸药借段霄演一出戏把他们全炸死。

直接打死不行吗?军校有枪。

这个特务是大官,有一拨装备顶尖的手下保护,寻常作战方法很难伤到他,您也别想留日本人活口套情报,我必须要杀了他,这是底线。

这么做的话段府也会化为灰烬,你该不会报私仇吧?

我连他人都想杀,只是炸房子便宜他了。

玻璃从高处落下来砸在地面四分五裂,里面竟没有哀嚎声传出,估计在炸药包爆炸时里面人的小命就交代了。

“楚江浔!楚江浔!”向锡林脱下外衣在水池里荡了荡,包着头闯进浓烟中,脸马上被熏黑,熏得人眼睛睁不开,“楚江浔!”

“老向,快出来。”李大虎钻进去帮忙,彭致远在外架枪掩护。

段霄脑门摔破块皮,坐在地上眼睁睁看墙砖散落,家具起火,打拼半辈子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再想到发妻病死,女儿不知所踪,悲戚之情涌上心头,竟两眼泪汪汪凝咽。

向锡林和李大虎合力将半死不活的人从地狱拉到院子外,看清不是楚江浔后补一刀,又冲进去救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第四次出来,成功救出楚江浔,后者被震晕,脸上没什么伤,但是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

“还有气,快扶到我背上送医院。”向锡林老当益壮,一骨碌背起楚江浔。

警察姗姗来迟,将段府包围,同时拦住他们去路。

“我要杀了楚江浔!”段霄夺过手下的枪,直直冲向锡林去。

“滚开。”向锡林抬脚踹他,别看他一把年纪,力气不小。

这一举动惊了警察,纷纷举枪瞄准向锡林和李大虎。

“段厅长,你我同为国家效力,怎可兵刃相见。炸毁段府一事我能给你解释,现在楚江浔命危我要送他去医院,请你让道。”

“你与他谋划毁我家业,我不与你计较,把他留下。”段霄气过头,哪容他说啥做啥。

向锡林急啊,晚一分钟楚江浔更危险,但段霄人多势众硬来不得,一股脑儿全说出来:“段厅长,楚江浔和蒲沪泞在宜宾救了令千金一命,日本人是冲令千金来的,楚江浔设计又救段家一次,具体情况我有时间再跟你细说。说到底楚江浔是第几次救段家了你比我清楚,你再不让开他就要死在这了!”

段霄恨恨咬牙,鼻孔重重出气:“开车送楚江浔去医院!”

隆昌医院平日非常冷清,百姓要是感冒发烧跌打扭伤都去药铺看病抓药,除了需要手术否则很少来医院。

慕容安仙作为护理学院院长的大小姐,在三年级第二学期到医院当实习护士显得理所当然,虽然她并不喜欢家里人给她铺的路,反抗也是徒劳。

“安仙,有个做完手术的病人安排你照顾一下,他可能会昏迷很长时间,不会太麻烦。”护士压低声音,“听说是被炸伤的,你没看到,后背密密麻麻嵌着残砖败瓦碎片,本来是张医生主刀,手术还没开始就被瘆吐了,换李医生做的手术。”

“我听说段厅长家爆炸了,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段府管家还有军校校长一起送来的。我是没看清长什么样,他没缠绷带,你稍微注意伤口有没有发炎,我下班了呐。”

慕容安仙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好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病房里,昏迷的楚江浔趴在床上,背上盖着一块纱布,赤裸膀子双手举在头边。李大虎站在窗边抽烟,茂密的头发一夜花白,风将烟和他的思绪卷向远方。

“你好我是陪床护士,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李教官?”姑娘的声音逐渐疑惑。

李大虎茫然的看着慕容安仙,这脸既陌生又熟悉,几秒后后灵光一闪:“你是哭哭啼啼跟慕容院长来办转学手续那个......这身衣服很衬你。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

“他是......”

“就是你暗恋的那个小子。”

慕容安仙舒了口气,按道理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莫名心安,随即老脸一红:“您别胡说。楚江浔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说呢,因为一些恩怨纠纷吧,这些不重要。”

慕容安仙知道楚江浔绝不会无缘无故和段府爆炸案扯在一起,要么和段厅长有仇,要么......她道:“和日本人有关吗?”

“哎话不能乱说,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怎么思想这么复杂呢。我要回军校了,他就拜托你照顾,我明天再来。”

“没问题,李教官慢走。”

“我们又见面了,楚同学。”慕容安仙不自禁哼起小曲儿,蹲下身凝视楚江浔的脸,和读军校时的模样差别很大,但轮廓依稀能找到以前的影子。他手里紧攥着一样东西,应是锦囊之类的,慕容安仙想掰开看看,但掰不动。

虽然久别重逢有些狼狈,但是满心欢喜。

几位将官将向锡林送到宜宾火车站,与蒲沪泞作最后的告别,她将回到故土云南,与蒲兴国合葬。

自从段府出事后,县城里突然太平了,鸡鸣狗盗、打架斗殴等事件竟然一起也没发生。百姓们自发的挑来沙土砖块,在段府旧址重新替段厅长盖房子。

民间流传,广元失守日本人已经打过来了,如果几百万川军都挡不住小鬼子,百姓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呢?

段府爆炸才过去一天,对参与的人来说却比一年还长。家被炸成那个鬼样子段霄已经不在意了,在意也没用,楚江浔怀满腔怨恨留他一命简直大度堪比佛祖,他没其它奢求了。重心放在打探段颜芯消息上,不放过报纸上任何一条消息,日本人对她穷追不舍到底被偷了什么?她已经到宜宾却不敢回家去了哪里?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条缝,一道人影闪进来后迅速关上门。同一时间,段霄弯腰躲避,拉开抽屉拿枪瞄准闯入者。

来者穿一身黑皮衣,围巾脖子上裹了两圈并且遮住半张脸,头戴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段颜芯举起双手:“爸,是我。”

段霄丢下枪,拉上窗帘,推茶几抵住门,打电话到行动队办公室通知全体备战,抓起段颜芯的手翻来覆去的看:“颜芯,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瘦成这样?爸爸马上买机票送你去香港。”

“爸你怎么了?我没事,我刚到家里一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日本人干的?”

段霄摇头,紧紧抱住段颜芯,声音颤抖:“女儿,打仗的事交给男人做吧,你听爸爸的话,别干了,去美国也可以,不要留在这。”

段颜芯握紧拳头,忿忿:“你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蒲沪泞在宜宾跟你接头后被日本人打死了。”段霄缓了几秒,把事情经过全说出来,说到最后眼里泛起泪花。

段霄的声音轰隆隆响在段颜芯耳边,他的语气那么苍白无力,却几乎把她震聋,怎么会这样?她从未想过会这样!

段颜芯大脑一片空白,失去力气跌坐在茶几上,像和段霄说话,又像自言自语:“南京沦陷后的惨状在那个胶卷里,它是日本人的罪证,我必须把它送到重庆,即使付出我的生命在所不惜,我又错了吗?”

段霄心疼女儿,将她拥在怀中安慰:“中国四万万人,不缺你一个抗日,可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别再招惹日本人了。楚江浔已经疯了,他会杀了你的,但他是英雄我不能杀他,所以你要躲着他,离他远远的记住了吗?”

段颜芯斩钉截铁:“爸爸,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也许我们的某一次相见就是永别,我还要北上抗日,就算你打断我的双腿也阻止不了我,中国有四万万人,不怕牺牲流血,国土山河决不容侵略者放肆,我誓与中华民族共存亡,你送不走我。”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始终挥之不去,慕容安仙坐在椅子上打盹,突然身体一激灵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楚江浔还在不在。还好,他在床上躺着,保持昨天的姿势。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上战场吧。”慕容安仙温声细语,脑子里对那里无尽遐想,那是死神光顾的地方,她要赶走死神。

好的,有爱与信仰,这片土地一定会重新绽放美丽的花,像牡丹一样美丽。楚江浔听见了慕容安仙的话想回答她,却无力开口,思绪迅速飘散,呼出最后一口气。

病房门外,肉眼可见的尘埃在光蕴中飞舞,段颜芯抱着补品与水果伫立,那门就像分界线,将他们挡在不同的世界,她没有跨过去的勇气,楚江浔不会想见她,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清风吹动窗帘,窗台上的向日葵,细小的根茎撑起花朵,面朝太阳努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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