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鄢府武馆

鄢府武馆位于城市的边缘地区,看起来就像是排挤得失去了立足之地,其实这地方是鄢家先祖选的,且不说这先祖有着怎样励志或心酸的创业故事,就这选址就挺有先见之明的,子孙充分发挥地理优势,没人上门学武的年岁在后山开荒种地也没至于饿死,艰难生存下来的鄢家不忘初心竟然也艰难地把武馆事业发展了起来,这也多亏了鄢家人世代相传的捡小孩传统。

还是祖训闹的,鄢府家规第一条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第二条侠肝义胆仁心为怀,第三条绝不可触碰法术。人吃饱了饭就要满足精神追求,鄢家人听说妖魔作乱或是群众有难就会争当义工甘洒热血,直接跟中央调查队抢活干,当然人家那时并不知道还有这股神秘力量。义工也是有收获的,比如受害者的遗物,比如幸存的孤儿,鄢家人出门一趟总能带回一些东西,有时候也包括同伴的遗体。有名气,有后续人力和足够的地产粮食,武馆的发展顺理成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是城郊也是国家的领土范围,鄢府武馆发展也引起了中央的注意,上面没有追究武馆以往的非法营业和私占土地行径,而是让鄢府正面履行一些社会义务,补齐税款,监督武林,收养遗孤。官方明摆着要跟鄢府勾搭,算是给予了肯定。

总的来说鄢府至今已是一个不容小觑的集团势力,那为何鄢府所在依然是城郊呢?主要是因为作为主营业务的开班授课项目招生五年一届,期间学员接受的是在鄢府的全封闭式特色教学,无论是居民区或是商业街建在此处都是毫无意义的。

鄢遇道,现任鄢府家主,鄢家武馆当家人,此刻正在查看此届新生的资料。

今年新生共有一百零二名,已经打破了鄢府武馆开业以来的最高纪录,其中有慕名而来的富豪家公子,自然被他敲了一大笔学费,从平民家的孩子收的是五年的生活费,另外再把捡来的十几个适龄小孩塞里面,校服一换人人平等。

鄢遇道翻着名册掩面欲泣:“我这里还真成了托儿所了啊,”最小的一个新生只有四岁,同他六岁的兄长一起被母亲送来的,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五岁没有成年,鄢遇道有些抓狂:“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读书!”从文可入仕,学武则卫民,这个世道还算太平,成为一介武夫或是治国之才两种道路可以选择,这个国家因为没有敌人所以也没有军队,只保留了维持秩序的精英队和处理非人类事件的调查队,但总有无法顾及之处。送孩子学武,自然是希望孩子能有更强的保命能力,何况鄢府还给安排工作。

鄢遇道今年四十岁,夫人即将临盆,他即将有一个自己的后代。老来得子,这件喜事足够让他笑得合不拢嘴,可他最近总有不好的预感,思来想去又找不到这种隐忧的源头,这令他只能紧锁眉头。

他捕捉到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是弟子走近了,表情怪异:“门主,有客求见。”

来客衣着华丽,贵气逼人,让久居上位的鄢遇道都见之感叹,莫名生出敬仰之情,鄢遇道怀疑自己要不受控制地对眼前人言听计从了,只是作为门主不能在这个齐腰高的少年面前有失身份。要是自己的孩子能像这个孩子一样就好了。

这位小公子开口拉回了失神的鄢遇道:“夜访冒昧,还望海涵,实在是在下有急事相求。”

来人态度谦卑,这让鄢遇道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他尽量和善地接近哄似地与少年说:“尽管说来,我不骗人,能帮上你的话绝不会推迟。”为了养家,鄢府除了开馆授课还接受委托任务,他想着这个小孩是不是受了欺负来找帮手,那他一定要去亲手教训对方,免费也要为小兄弟打抱不平。

“多谢门主好意,在下帝策,此次专程投入门下习武,还望门主收留。”此话一出鄢遇道反而不知所措,这孩子说话成熟老道,简直不像个少年人,再者,还真没见过他这样自己上门拜学的,这个小子的家人呢?想来应该是这少爷跟家里置气出走了,正欲劝说一番,对方递给他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炫彩夺目,黄金白银翡翠珍珠宝石,帝策告诉他这是他所有身家,随自己一并托给鄢府。

鄢遇道收下财宝态度一转:“那你可刚好赶上趟了,我鄢府五年才招一次新,今天是这一次招生开放的最后一天。我丑话说在前头,习武可是要吃苦头的,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武夫的料。”看穿着和气质,帝策应当出自大户人家,家里自然有护院,根本不需要干粗活,要真想习武也大可延请武师上门授课。

“我既诚心习武自当砥砺前行。”很明显地回避了鄢遇道的疑问。

按照鄢府的规定,新入门的弟子每一个都要经过严格的背景调查和资质考察,看在这孩子的诚心以及带来的学费的面子上,鄢遇道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帝策,十三岁,无父无母。这是鄢遇道得到的信息,此外帝策还补充了一句:“我愿就此托身鄢府,余生只做鄢府门人。”不再追究对方过往,但有一条:“公子可曾学过法术?”鄢府门规,不许触碰法术。

鄢府对待法术的态度是断然的敌对,一方面是因为武术和法术理念的冲突,习武之人锤炼的是自己的体魄,他们认为人生在世来去空空,唯有这副躯体是自己真实拥有的,只有练武才是正道,而法术脱胎于妖魔,是一股本就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有天赋和机缘的人才能使用出各种特殊能力,而且有被妖魔之力反制走火入魔的风险;另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法术引发的骚乱给鄢府造成了不少麻烦,在鄢府发展的长久岁月里,因魔人而死的门人占绝对数量,鄢府将之视为仇敌也理所应当。

“那绝非人力所能掌握的力量,”帝策表情严肃,似乎对此也持排斥态度,“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强大。”

“小朋友,年纪轻轻见识不凡啊,我鄢家先祖创设武馆就是想要说明这一点,我很欣赏你,今后你就是鄢帝策了,哈哈。”鄢遇道感觉这孩子有鄢家的志气心中大喜,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都消散不少,拍着对方肩膀要和帝策称兄道弟,还让他住客房,小孩还是尴尬地谢绝了,不过两人倒是相谈甚欢,一起贬低法术鼓吹武术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鄢遇道到校场的时候新入门的弟子们也都集合了,被他的助教——风队成员列成了方阵,帝策站在队列中面无表情,统一的简陋服装倒是遮住了他的锋芒,现在他看上去更像个闹别扭的普通孩子了,鄢遇道露出慈祥的笑容。

拳脚是鄢府武学的基础,每一届弟子的拳脚功夫都由家主亲自教授,因为这是孩子们习武的根基,也是鄢家武馆的立足之本,他必须严格把控。五年时间的拳脚训练结束通过考核才能放归,当然选择留在鄢府的话可以根据个人意愿、天赋和秉性分配至各功能大队干活。在各个大队可以跟队长修行博大且精深的高阶科目,如兵器、机关、轻功等等,这些科目都是长久以来鄢府对外界武术和人才吸收的成果。不另收学费,吃住还在府里,每个月都发一点买酒喝的月钱,因此也有不少门生留府。

除了新生外府里一共一百二十一门生,分为四个功能大队:

风字队,和风沐林,辅助训练新生,队长方平,队员共二十人;

月字队,如月润世,协助处理内务,包括全府的衣食住行,武馆宅院的防守,队员五十人;

龙字队,龙跃凤鸣,探险员与战斗员,是鄢府的顶尖战斗力,根据身体素质和体术从鄢府门人中选拔脱出,主要执行外出任务,有时候是完成别人的委托,有时是斩妖除魔。肩负鄢府的荣耀与牺牲,队员目前只有十人;

云字队,闲云野鹤,机动人员,没调动时种田养鱼,像普通农夫一样劳作,用这种方式养着全府门人,人数固定为四十人。

第一天的训练是特殊的教育,鄢遇道领着这一百多新生到了鄢府祠堂,这里足够宽阔,容纳这一百多号人绰绰有余,众人被前方供桌上齐齐整整密密麻麻的牌位震撼到红了眼,鄢遇道先拜了三拜上了一炷香,然后转身开始对新生宣读鄢府门规:“第一,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第二,侠肝义胆仁心为怀,第三,绝不可触碰法术,犯此三条者逐出家门。学过我鄢府武术而在外作恶或者另习法术者,鄢府出动龙字队清理门户。”

没有别的演讲,训练开始了,风字队员指导站桩姿势,新生要在这里站到午饭时间。鄢遇道正一一查看新生动作时,月字队有人来报,他听后表情复杂心情忐忑,交代方平训练事项后便匆匆而去。

他的儿子出生了,这一刻他只想退休,管理鄢府太累了,他现在只想陪在妻子身边看着孩子慢慢长大。

晚上他叫来了方平,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方平能够接任家主,对方先是震惊,再是愤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要我接手,除非你死了。”其实风字队队长的位置,就是家主继任人的储备岗位,鄢遇道本来和他父亲两人都在龙字队,但两人一次外出任务时父亲牺牲而后他本人被调往风队辅导新入门弟子们的拳脚功夫,这样的身份持续了十几年,期间他慢慢升为队长,被指定为继承人接任门主之位。

而方平就是他带大的孩子,方平自幼起便把他当做父亲那样尊敬和崇拜,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努力爬上了风字队队长的地位,他默默地学习着那个人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最终会走上那个位置,他想那个时候自己也一定要跟他一样优秀,能够肩负起整个鄢府的责任。

鄢遇道的话让方平难过,门主应该是个英雄,英雄的宿命是战死,他应该倒在岗位上,而不是眼前普通男人一般因为一个孩子而逃避退缩。他严正地拒绝了鄢遇道:“鄢府从来没有退位的门主。”

不再理会门主,方平转身回了寝处照看孩子们。方平面相稚嫩,本该是个孩子王,可他对人严肃对事严厉,下属莫敢怠慢。方平从队里抽调两个人成立了一个守夜小组,虽然府中护院的月之队组织了巡夜小组保卫鄢府宅院安全,但他们可不会帮忙照顾小孩,守夜小组会哄着哭着喊疼的孩子,帮他们揉腿,孩子们睡下后他们也要盯着孩子们,直到晨练时辰把孩子们交给白班的兄弟们才能休息。方平白天带领训练小组全程陪练,夜里也不定期地来寝处查看情况。看着熟睡的孩子们,方平心情复杂,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明白这些孩子会经历一系列无法避免的磨难,他们会是鄢府的新生力量,从他们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时光流逝的痕迹。人不磨不成器,训练场上的严格,是因为他不想看到这些可爱的孩子将来会有任何一个死于敌手,这个男人的温柔只在深夜悄悄释放。

今晚门主的话让他产生了警惕,门主的心可能不在鄢府了,而他决定要代替他支撑起一切,不管今后门主以后怎样消极怠工,但他只要活着,就依然是门主,依然是他方平的精神支柱。

小少爷出生的消息并没有成为平静训练中的一丝涟漪,门主并没有向全府通报这个消息。循序渐进练基本功的日子是极其枯燥的,似乎每天过得都一模一样,全府门人都会在卯时起床参加晨练,在夜色下环绕鄢府跑步,那些前辈们会全力以赴比较各自的速度,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只有风之队的队员们不疾不徐地给新生们领跑。待到天色漏白时,新入门的弟子们能够欣赏到前辈们行云流水般的拳法腿法对练,当然他们是扎着马步看的。辰时准点开饭,只是普通的馒头白粥咸菜,但能尽管吃到饱,上午训练再是午饭午休下午训练完吃晚饭。这是一天中最令人期待的时间,因为风队的成员会给他们讲鄢府先辈们的英勇事迹。训练强度大,所有人都很痛苦,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坚持。

一个月后,鄢遇道再次找来方平,他面色枯槁,仿佛老了十岁,痛苦地告诉方平:“那孩子没了。”小少爷夭折了,鄢遇道也一蹶不振,他会作为一个空壳继续坐在门主之位,直到死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