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多了个跟屁虫,是这一届最小的新生,今年才六岁,自从第三阶段训练启动就挑战了方平,失败后就这么一直跟着他,准备随时再发起挑战,这倒让他避免了与其他师兄陷入对战。“我的目标就是你,我一定要打败你通关。”“你不可能赢我的。”“我比你年轻,你总会老,我总会赢的。”方平没有办法,只能随便他去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倒从不惹麻烦,也不说多余的话,个头小,也只是跟在身后,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方平很快就习惯了,但每当有新生通关时这孩子都会挑战自己一次。
一年后。
新门生走了大半,方平问小孩:“你很想通关吗?”“我想我娘了。”是了,毕竟是个孩子。客观事实是小孩即使专心破解方平武术这么久还是打不过他,方平也不可能放水,他主观上更不想让这孩子通关,他清楚地知道第四阶段对小孩来说有多困难。
此时已经挑战了多位师兄的帝策缪斯二人虽然屡战屡败,但在师兄中有着不错的风评,他们吸收学习了师兄们的武功招式,越到后面越是花样百出,比武的师兄直呼过瘾,但因为到底学得并不精深所以还是落败。
鄢府大门口格外热闹,剩下的新生只能凑在门口往外面张望,他们不能出府门,围观群众中有人认出来人:“是禾坊这小子……”原来去年禾坊紧跟着吉亮的脚步沿用他的套路通了关,当时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先通关的人事先的承诺都是无效的,直到现在当初帮他围攻师兄的弟子有的现在仍未通关。
禾坊声称自己完成了第四阶段的训练要回府,一个师兄跳了出来,正是去年被禾坊套路的师兄,他活动了一下关节,对禾坊说:“要回府除非先堂堂正正打败我。”禾坊急躁地说:“师兄,我当年也是一时糊涂,你先让我回府,之后我陪你打个痛快。”“我说过了,你只能打倒我才能入府。”
禾坊见状开始蛊惑围观的新生:“兄弟们,第一年我答应过互相帮助,我通关了也会帮你们通关。我回来兑现诺言了,我通关回府后,你们再来挑战我,你们就能通关了!”
“无耻!”缪斯气得嘴都歪了,可是这个人说的理论上确实行得通,虽说来迟了一年,但这对剩下未通关的新生来说确实是一根稻草,可这次新生并没有上当。看到这个欺瞒他们的人居然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恨不得亲自上场去揍他,另一方面若是再次帮助这个人围攻师兄,那他们绝对再无可能在其他师兄手下通关,万一此人失信,他们就完全没有了脱离“乱武精神”的机会。
禾坊没有求得援兵也没有就此放弃,咬了咬牙准备冲入府门,只是他被看穿意图直接踹飞,胜负已分。这个师兄自从中招落败就恨得牙痒痒,从前与新人交手也没有动过真格,可禾坊的行为激怒了他,一年来他放下了武器苦练基本功,今天终于等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方平带着小金童出现了,禾坊连忙告状:“平队,我已经按约定完成第四阶段的训练了,师兄拦着我不让我回府。”方平保持一贯的冷漠:“刚刚的决斗就是你的考核,你失败了。”“平队,这你没有事先说明啊。”这引起了方平的厌恶:“当初说得清清楚楚,第四阶段的训练内容就是在府外独自生活一年,审核条件有二,其一保持实力,你临出府前能够战胜这位师兄,现在却惨败,说明实力大不如前,其二牢记门规,据查你出府期间并无侠义表现。综上,你不用回鄢府了。”“平队,你不能这样,我没有别的对方待了啊。”禾坊哀求道。
“鄢府是废物收容院吗?”不再看他一眼,方平转身离去。月字队的轮守师兄把禾坊驱逐远了,又让围观的新生们都散了。新生看了这一出心里甚至有些庆幸,老老实实回去研究提升实力了。
小孩又来挑战方平了。
方平尽量无视小孩,但现实是与他掐架已经成了日常,长久以来方平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可能是想起了年幼的自己,也是这样粘着鄢遇道,当年的门主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由此产生了别扭的怜爱心理。
方平带他到了校场,“你还不明白吗,你就算过了第三关,第四关你也没有办法通过。”
“这一关我会通过,下一关我也会通过。”
“你还会回来吗?”
“我说了,下一关我也会通过。”
方平发现在两人之中,自己才像是一个孩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之前在坚持什么,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想要保护这个孩子,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孩子出府后没办法生活,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自以为是了。有些事情总要让孩子自己去面对,他决定放手,让他成长,心境开阔,执念化消。
“一炷香的时候内,你若不曾被我打趴下,就算你赢。”
经过一年多的交流,双方比彼此的力量都有清晰的了解,方平提出这个条件,说明他要主动出击,此举旨在检验小孩是否有在外足够自保的能力。
省略了热身般的试探,方平直接就是一个弓步冲拳,小孩知道这裹挟在拳风中的力量会有多大,但他眼神坚定没有躲避,他用脸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拳,这让他头脑震荡,却没有忘了他的目标,挨这一下就是为了近身,他猛地抱住了方平的腰,方平直接被卸了力,本来他应该击中小孩后接上一个正蹬,一套拳脚下来能把小孩直接撂倒。可是现在小孩用尽全力抱紧方平的腰,方平看穿了他的计划,他就是想要这样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方平气急败坏:“我教了你这么些年武术,你就学会了这个?我也没教你这个啊。”方平的拳头一下下地落在身前的小孩身上,小孩把头放在他的腰间尽量避免受伤,但就是不松手,方平用了蛮力可是任凭怎么挣扎就是挣不开,小孩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其实小孩一开始选择“拖”字诀,还有一个路线就是“躲”,小孩在出击和格挡这样的力量较量上是绝对劣势,但他的身形却有利于躲闪,依靠熟练的闪避动作,甚至可以在整个校场跑步移动,一样有机会拖到约定时间,还能尽可能少的受伤。可是他选择抱紧方平的腰。
他的肩膀和后背传来的疼痛没有让他卸下双臂的力量,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挂在方平身上,这次是他最好的机会,一定要赢。他迫切地想要回家见一眼他的母亲,这三年来他长得太快了,他害怕这个对他最重要的人会慢慢在记忆里消失,他能忍下一切的痛苦,却害怕失去。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方平轻蔑一笑:“你以为我这就没有办法了吗?”说着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随后翻滚起来,小孩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也要被压瘪了。
“你尽力了,松手吧。”
没有得到回应,箍住自己的手也没有放开。直到香燃尽,方平发现小孩是晕了过去。他赢了比试,可是小孩也赢了。
风字队队长的小金童不在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落寞,他给自己找了一件正事来做。留府的新生还剩三十人,他找来了帝策缪斯二人,此时两人刚好把府内一百多位师兄挑战了个遍,缪斯正在研究要再次挑战哪位师兄来获得通关资格,方平得知情况,甚是欣慰:“那好,都来挑战我吧,赢了我可以让你们两个同时通关。”
帝策说:“其实我并没有多期待通关,这一年来我在各位师兄处学到了太多,留在府里挺好的。”方平:“出府,你将学会更多。”
其实帝策心里还是不情愿,此时正是他在鄢府如鱼得水之时,但他明白这样耗下去确实也没有结果,得让事情发展下去,他决定单独应战。
得知此事的缪斯率先向一个关系不错的师兄发出游戏邀请并获得胜利出了府。
帝策与方平的这一战没有战意,他没有任何期待,赢或者输,都无所谓,只留存了肌肉记忆般条件发射般的对战方式。三年下来一招一式就是喝水吃饭,而最近一年与师兄的切磋经验让他养成了对比试的敬畏之心,无论如何,尊重武术,尊重对手,尊重比试,此刻当尽我所能顺其自然完成这场对决。
方平和帝策都是高瘦的身形,方平感觉在跟小一号的自己对招,帝策试探着接了两招,同时快速思考解法,方平出拳凌厉,气贯长虹,帝策灵巧避开长拳,然后想要顺势抱摔,可方平下盘极稳,察觉帝策意图后还不急不缓地问出一句:“跟谁学的这么油腔滑调的招式?”在挨打中学会的,帝策默默回答。方平发现对手跟条泥鳅一样极难粘上,就放弃了大开大合的动作,抓住帝策一次试探近身的机会,攥住了他的腰带,用力扯了出来,帝策有所警觉,干脆放弃外衣,顺势把外衣扔在方平头上,暂时遮住了他的视线,趁机挥拳。帝策经过三年的训练肌肉线条突出,可这也是第一次在缪斯以外的人面前显露出这身型,可方平并没有停下来欣赏,他平反应迅速,牢牢地控住了帝策的这只手,用腰带同自己的手绑在了一起,帝策察觉此举,没有惊慌,他架住了方平的另一只手,所以方平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受了他一计膝击。方平腹部吃痛,内心却赞道:“漂亮啊。”武者,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应处于攻或防,而自己为何中招了呢。两人的右手绑在了一起,可两人都没有花心力在这上面,不约而同地把右臂举上头顶,虽然因此错开了身位显得有些别扭,此时两人的重点在腿上功夫的比拼,帝策老老实实地过了几招,心知不妙,自己腿法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比不上对方。他放弃进攻也放弃防守孤注一掷在方平的腿攻来时踩中了他的支撑脚,方平当然吃痛,可依然岿然不动,反而趁机踢中了帝策的小腿肚,帝策中此一击膝盖也跟着弯了,同时方平右手也把住了帝策右手,帝策下肢被攻上肢被控完全落入下风,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转守为攻的招式。
帝策用仅剩的可以自己活动的左手毫无章法地乱攻方平,在方平看来这只是徒劳挣扎,他欣然与之对拳,可帝策意不在此,他缓慢下蹲方平也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重心。帝策的机会来了,他抓住对方的衣服奋力将之举过头顶,随后向前摔投,当然他自己也跟着扑倒。方平很快反应过来,虽然被压在身下但也尽力反击,两人就这样在地面翻滚纠缠了很久,姿态难看,称不上是在战斗。方平确实在发泄,他很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这是在府外你死我活的交战中永远无法体会到的,那时他会亮出自己的墨剑,力求一击即斩。
“帝策,一年后再这样战一回吧。”方平主动结束了这场比试。
“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因为这是修行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此时方平温柔地把帝策当做小孩子那样耐心地劝导,“你现在知道‘乱武精神’的意义是什么了吗?”
帝策明白。这一阶段就是逼迫新生自己选择成长、突破,方平继续开口:“习武,就是要有勇气接受失败,用信念去坚持,即使不断挫败也要成长,不断磨砺提升。武者在精进修为的路上一往无前。”
帝策问方平,第四阶段在府外生活一年是不是要完成什么任务。方平明确地告诉他,这一年考验的就是真正的武者之心,审核依据是武力和门规,当然这话他对谁都叮嘱过。
方平发动全府逮住了那小金童的哥哥,问他为什么见人就跑,他是害怕,畏惧与人对战,害怕对方的战意。如今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完全没有他弟弟半分气质,某一方面两兄弟却很相似,他们都自认为是个成熟的人,哥哥还自封为思想家:“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把我放下来。”这小子简直成了一个逃跑专家,为防这孩子像某种小动物般撒手没,方平把他绑在房梁上,方平好气又好笑:“怎么,我们鄢府就这么白养了一只小耗子?”“我总会找到比用武力屈人更有用的办法的。”“少爷,您来错地了,咱这儿就是个武馆。”
这孩子也把鄢府当成自己家,但这一年来却是过得像是家里的老鼠,他思考了,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变成这样,他认为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运动造成的,又进一步思考为什么会有这场运动……门主说使用法术会滋生魔念,可是他觉得使用武术也会滋长恶念,那些师兄一个个凶神恶煞,就是因为长期使用暴力才会让人性格狠戾偏激,习武的人会自然而然地想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因此忽视了其他的解决方法。他认可习武健身却无法接受以武对敌。
方平嗤之以鼻:“那你怎么办?用爱去感化恶徒?”方平恐吓地说一句要把他赶走就能让他哭得惊天动地。方平此时对这孩子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把他拴在裤腰上,让他亲身感受现实,才能击碎他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武术也是一种表达和沟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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