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山

一个人是很难改变他的生活习惯的,但从严谨到散漫却不需花多长时间便能适应。

从鄢府出来第四阶段训练的弟子们起初并不能适应这么……自由的生活,不用被逼着练武,起初会浑身不自在,忘不了在府里的作息,依然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天未亮时起床跑步,不知该往哪边跑,不知要跑多快,只能一个人在天亮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如果还剩下力气的话一定会泪流满面,开始怀念在鄢府的日子。这是很神奇的心理,尽管在鄢府的每一天都免不了腰酸腿疼,可离开那种生活后却只剩下满怀的失落。

要如何度过这一年,对他们来说是个难题。有家的回家继续当少爷,没家的肯定也身无分文,帝策就属于后者,当初投身鄢府就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出来了,可现在到底是被“打”出来了。他蹲在路边开始考虑生存问题,同样蹲在路边的乞丐看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凑上来搭讪道:“小伙子,是不是没地方去啊?”帝策心里翻了个白眼,看这样子这乞丐还兼职骗子,世风日下啊。“小伙子,你看看我的眼睛,多么的纯净啊,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什么坏人吗?”帝策真的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照着他的肚子送了一拳,果然被一个拳头拦了下来,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策,我想死你了~”

帝策扒下对方抱紧自己的爪子:“你只比我早出府三天而已。”

缪斯泫然欲泣:“你不知道这三天我遭遇了什么……”

帝策确实好奇缪斯何以沦落至此。

“第一天,我就是家里的宝,第二天,也还好,第三天我是地里的杂草。”听着这明显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撒娇言论,帝策心情复杂地笑了,他是多么羡慕。

“所以你这样抛头露面是为了给自己家丢脸?”

“不是啊,我特地在这里等你的,出门在外要做伪装,是我家的家规。”

对方的话让帝策更加疑惑,有太多的话想要追问,但有一句率先蹦了出来:“你要请我吃饭?”他很想告诉缪斯,在鄢府地处的这种远郊出现一个乞丐本身就很可疑。

缪斯掏出一个馒头给他:“你没有地方去吧?”在鄢府搭档习武的日子里,缪斯从未在帝策的口中听到过他的家人和过去,不管对方的过去如何,缪斯只知道他们是朋友,对方没有家人,那他就是他的家人。缪斯拍了拍帝策的肩膀,展示了他那标志性的灿烂的笑:“反正我也离家出走了,我们一起去流浪啊。”

帝策挑眉:“你在邀请我私奔?”遇到缪斯让他心情大好,他不知道缪斯的家离这里有多远,但对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啊。

“你何时变得如此幽默的?”

两个人都笑了。

经过四个时辰的跋涉两人来到了中央城区,在穿过几条闹市后居然藏着一座矮山,两人爬上了山见到了一座古朴的神庙。主殿外是一个开阔的广场,有个衣着纯白长袍的老者在扫落叶,看见二人便上前跪地行礼:“大人,您回来了。”帝策扶起老者:“修者请起,诸位近来可好?”缪斯看着眼前的老友,只觉得对方气质突变,让他倍感陌生。“大人,您先回殿。”老者恭敬地在前方领路,帝策握住缪斯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安抚他:“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缪斯踏进大殿便听到了一声钟鸣,这让他摈除了一切杂念,却不知为何只欲落泪,再抬头看向殿上的铜像,样貌竟与帝策有七分相像,又见帝策跪于殿前双手合十似有所求,起身后又上了一炷香,表现得像个虔诚的信徒。

老者接着把二人引去了主殿后面的厢房,沐浴更衣,再出来见面时两人都穿着老者同款的白袍,老者引缪斯进了只有一个透气天窗的小房间,没留下一句话就自己退出了,缪斯听见门合上的声音,看着自己的处境,像极了幼时在家蹲过无数次的小黑屋。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反思的,只是站在天窗下发呆,然后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与帝策相处的种种,对他来说,帝策只是个稍微有点不正常的普通人而已,帝策像所有人一样会说会笑会痛会思考,是人类的身体,他的身体十分好看,有肌肉也好看,他的脸并不突出,没有哪个男人会服另一个男人的脸,但与刚才所见的神像联系起来后现在想来却是有种神圣的气息,现在想来自己对帝策了解的还是实在太少了。他在这神庙似乎是挺有地位的人,他是出家人吗?他又为何去鄢府?缪斯有很多疑问,但他仅仅能够梳理出这些问题而没有去猜测,该知道的帝策会让自己知道。后背一阵清凉,缪斯回过神来。

一阵风吹开了门。

原来房间从未锁上,只是俗人自困于此。

帝策久久没有从静思室出来。那老者告诉缪斯,帝策大人有太多的愁苦,他也太累了。缪斯忍不住在整座神庙里溜达,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别的香客上门,他抢过老者的长笤帚想帮忙,也是打发时间,扫落叶这种事情,你使再大的劲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果然用力过猛落叶被他扬了起来。他心虚地看了一眼老者,生怕对方会嘲笑自己连扫地都不会,可对方只是微笑着说:“这落叶就像是世间的烦扰,修者愿意如何扫便可如何扫。”然后朝大殿走去。

缪斯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力道,他想起鄢府的守夜师兄,他们就能做到完美地控制扫帚,扫地而不扬尘,用力过猛会让全屋子人吃灰,用力小了根本带不动灰尘,这种事情,到底应该怎样办到?缪斯耐心地一遍遍尝试,终于找到了办法,他控制笤帚尖不沾地而落叶尽可揽至一处。一阵风吹来,广场旁边的树抖擞身子又零落地飘下枯黄的叶子,见此情形缪斯也不恼,他运起腿法快速移动,徒手将落叶一一截获,然后得意地笑。他决定包揽扫地这项活动,不是因为在此感悟出什么哲理,而是这些落叶可以让他一个人玩很久,这也是从鄢府出来后少有的可以展示自己训练成果的机会。至少能让这些落叶见识见识自己的本领,比如一个扫堂腿惊起多少枯叶,比如用拳风锁定某片让它在空中起舞。

当然最后扫地成效并不明显,夜幕将要落下缪斯刚要放下笤帚回房,只见一个白色身影瞬间到了眼前,那人强硬地要夺那扫帚,可缪斯偏偏不干了,握着扫把一个空翻掌握了主动权,两人交起手来。明明是相同的招式,对方却是举重若轻,缪斯不肯轻易认输,何况自己还有“武器”呢,于是他挥舞起了扫把,让对方见识见识这一天的研究成果。缪斯对扫把的使用确实堪称熟练,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只手一般,能够承载他的力量,也成为他拳腿身法的一部分。“吃我一招飞砂走石!”笤帚尾在地面快速扫动,实则是向对方支撑脚的进攻,而对方也巧妙地堪堪避过,就像是刚好路过一个正在洒扫的院子而避免弄脏衣物一样,当然双方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比试。白衣人看准时机踩中帚尾,引出两人又一番的腿功较量,底下正在针锋相对,上头却气息平稳地出声了:“你生气了?”缪斯做不到,只能大喘着出气:“谁要生你气!”“听说你扫了半天落叶了,怎么还是不会收力?”帝策并不是因为功力比缪斯高多少而游刃有余,他只是并没有花多少心力在二人的交锋上,好友间切磋过招而已,不需灌注多大力气。帝策说的这句话,一来调侃好友嘴硬,这么费劲的打法就是生气了在发泄情绪,二来意在提醒好友注意合理发力,防止双方受重伤。

缪斯不说话,下手却越来越狠,帝策明白得让他消气,于是放弃了反抗,像个人肉桩一样竖在那任他打了一套。缪斯又听到了那声震人魂魄的钟鸣,让他感觉像浸泡在清澈的山泉中,这一天下来无论是辛劳疲惫,还是玩心未尽,都一扫而空,此处果然是个清修的好地方,缪斯也没再别扭,高高兴兴跟着人家回房了。

两人达成共识,不计对方底细,今后共同作战,不离不弃。

在神庙住了月余,两人维持着在鄢府时的作息,缪斯不是武痴,这段时间把整个神庙都折腾了个遍,居然让他揪出了第四个人,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裙,看着挺机灵的,缪斯很想上前搭讪,可是她一见人就跑,任凭缪斯腿脚好也没追上过,观察了好一阵子也没摸透那姑娘的出现规律。缪斯问过庙祝,老头告诉他:“她也是住在这里的修者。”至于她吃饭睡觉在哪一概不知,缪斯无话可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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