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雨点混着越来越大的风声打在窗户上，桌上的野花已经没了白天的生机，蔫头耷耳地垂着。
手机还紧紧护在怀里，何清擦干手，小心翼翼地取下手机壳。
一张照片躺在里面，还好没有被淋湿。
照片里一团硕大的烟花炸开，男孩女孩们站在烟花下，当中一个少年笑意清浅，旁边的女孩乖巧地比着剪刀手。
何清看着照片，良久，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里的连通声响起，何清突然慌了，手忙脚乱想挂掉电话，那边却接通了。
“喂，何清，”
“林，林老师……”何清声音沙哑。
“怎么了？”
“林老师，支教的地方，现在还能调动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何清，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何清攥着照片，眼睛看着照片里的少年，脑海里却替换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军装，板寸，还有什么来着。
那人的样子，如今已经很陌生了。
何清突然释怀了：“没事儿了林老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
“何清，你是不是不适应新环境啊？”
“啊…可能是，我再调整调整，让您担心了。”何清搪塞过去，挂断了电话。
身上有了些暖意，窗外的雨声，刺眼的灯光，像梦醒时分，一下子掉回了现实世界。
何清突然觉得好累，趴在桌子上，脑袋昏昏沉沉起来。
六年前，也是初秋的下午。
何清把车拐出巷子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愁云惨淡万里凝。
城郊这片地方，自从搞开发以来，她很少来转过，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老制衣厂已经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何清低头看了看时间，算了，还是先回去赶晚自习吧。
自从上学期把校服丢了，老周嘴上说着没事儿，眼睛却很诚实，目光打量到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欲言又止。这段时间，何清也深刻地总结出一个道理：在一中这种地方，要想吸引大家的目光，成本最低的办法，就是不穿校服。
唐城一中是全寄宿制高中，每周只有两个小时的小休时间，何清本想来重新定一套校服，可是制衣厂没找到，却碰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路灯下照出来全是乱窜的小雨毛，簌簌的雨点噼里啪啦划在脸上，呛得何清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骑到下坡路，何清腾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一辆汽车贴着人行道呼啸而过，赏了愣在原地的她一身雨水。
盯着那车的屁股消失在黑暗里，何清低声骂了一句，气血上涌，手拧到电门上，车窜出去才看清，前方竟然是片施工工地。
“该死！”
何清赶紧抓刹车，还是晚了，车猛地转了个弯，一头栽到了旁边的路障牌上，何清感觉到腿一阵剧痛，差点失去知觉。
等痛感减轻了一些，当事人看了一下案发现场，电动车正压在腿上，膝盖处惨不忍睹，手也磕破了皮，何清废了好大力气把车挪开，准备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了。
她现在没有手机，路上空无一人，雨势又丝毫没有一点儿减弱的意思，何清觉得脑袋快要被浇到熄火了。
四周昏暗一片，只有马路斜对面有一小片灯光，好像是家小店还没关门。
透过雨幕，模糊间，好像有个人影进了店，何清把手撑在额上，挡住往眼睛里钻的雨水，盯着灯光的方向。
郭易和平常一样，一觉睡到天黑，出来碰个运气，看看卖煎饼果子的阿姨下雨天够不够敬业。
饭刚叼在嘴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喊，郭易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定是幻听，抬脚准备离开。
何清一看那人影要走了，急得一边喊一边挣扎着站起来，左腿刚支撑住，右腿一软又踉跄着跌倒了。
郭易这回听得真切了，眯着眼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了马路对面的人。
何清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路灯把郭易的影子拉得颀长，从何清的角度看，那人瘦瘦高高的，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袋子，不慌不乱地走过来，何清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韩剧中逆光而来的男主角。
郭易看清了喊他的人，蹲在地上捂着脚，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看来今晚的任务，是英雄救美啊。
郭易在何清面前站定，伞撑在她头上，瞥了一眼摔倒的电动车，又瞥了一眼歪倒的路障，居高临下地问：“撞这上面了？”
何清本来急欲求救，听他的口气，心瞬间梗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也尽量卑微起来。
“嗯…同学，能麻烦你找个大人，帮我打个120吗？”
郭易又瞥了一眼歪在地上的路障，把它放平，扶何清坐在上面，伞递给她：“没问题，你坐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
刚跑出去几步，郭易想起手里的煎饼果子，叹了口气，把它塞给何清：“你要是饿，就先吃这个吧。”
等郭易冒着雨跑远了，何清低头看了看他塞过来的煎饼果子，突然又饿又想笑。
香味热腾腾地往鼻子里钻，手心里暖暖的，当下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几分钟后，一道灯光照在脸上，何清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面包车，赶紧扶着路障站起来，挪了一步，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蹲下身。
“你还好吗？”郭易蹲在她身前，打量了一下伤腿，何清紧闭着眼忍住飙出来的泪，休息了一会儿，腿上的疼痛反而比刚才更甚。
“算了，得罪了。”何清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被打横抱了起来，全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现在救人都要这么专业吗？
“喂，怎么说我也是为了你，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头顶抱怨的声音响起，何清才意识到伞全扣在自己头顶，连忙把头往郭易肩膀靠了靠，好让伞能遮得住两个人。
郭易把何清抱到副驾驶座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往后退了一步，拽开后座车门，把何清放下：“你还是坐后面吧，后面宽敞，免得碰到伤口。”
“等一下！这车是你开吗？！”
“不然呢？”郭易淡定地坐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疑惑地看向后视镜里的女孩：”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
何清声音立马低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你有驾照吗？”
郭易扑哧笑出声来，转头看着何清：“没关系啊，我这车是用来救美女的，警察叔叔不会拦我的。”
何清看他笑得花枝乱颤，腿突然疼得厉害，索性安安静静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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