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留两日后便从藏东回来。回到家里后，我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姚教授去世了。其实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并不意外，上次偶然到姚教授家里时我隐约感觉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姚教授在我拜访后第三天，也就是我出发去藏东的那一天去世，这确实快了些。
作为他们家以前的邻居，又是刘老师的学生，我去参加姚教授的葬礼自然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我还要将此次去藏东见到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媳妇的情况告知于她。但等我来到那处破旧小区踏入刘老师家里时，却看不到一丝葬礼之痕迹。原来，就在姚教授去世的次日，他便入葬了，而且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在去下葬的路上有街坊邻居看到运送姚教授的灵车，这才得知，后来没几天也就传开了。下葬那天，在场悼念的人自然也很少。
“是的，大概十个人左右。”刘老师平静的说道。
这时的她比我去藏东之前那次拜访时所看到的更显苍老，几乎没有任何精神，这与上次见面间隔不过十天。
我突然想到一副画面，就是我刚进门时看到客厅当中那面墙上悬挂的照片，在姚俊熙的遗像边上挂了一张姚教授的遗像，现在我是背对着遗像的，想回头再看一眼，但觉得不合适，于是便在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突然间，我脑补出在姚俊熙的这一边挂着的刘老师的遗像。我在想，到时候她的遗像会是谁挂上去呢？
我把丁增成措的情况给刘老师叙述清楚，末了，刘老师沉默一会儿说：“我早料到是这样结果，她不愿意过来不勉强，必定以前我伤害过他，人最难改变的就是观念。”
“是的，难就不去改变呢吗？其实，她不过来反而更好，你认为她过来你就能接纳她吗？”我这话说的不温不火，虽然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上这样的话对这么一位老人是残忍的，但我还是要表述出来，我认为她应该为她所犯下的错误承担这样的悲伤，我也需要把我内心当中这么多年对她的不满情绪表达出来，接下，我将用平和的语气来表述这样的话。
“你总是自认为自身的清高，你总是对那些你看不上的人不屑于顾，就像你反对姚俊熙大学时的女友唐孟晚一样，你说他们地域相差太大，不合适。就像当初你反对我跟姚俊熙交往一样，你认为我们是乡下人，没文化，没素质。是你的偏见让姚俊熙选择了西部，但你又蛮横想拆散姚俊熙跟丁增成措，你动用一切手段，只为满足你那不搭调的偏见。可后来呢，你不觉得今天这一切结果跟你是脱不掉关系吗？”
刘老师看着我，这时候，她的眼神当中泛出一丝光，“偏见有对或错吗？既然是偏见，既然是思想，如果无法改变，那始终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如果改变，那会以另一种认知存在着，这就像有些人喜欢吃榴莲而有些人痛恨榴莲一样，真正的认知是没有所谓的好和坏的，就像老鼠偷吃粮食传播瘟疫一样，老鼠并不知道这是不对的，所谓的正确与否，只是针对某一人、一些人，又或是某一物一些物。我们每年吃掉很多动物，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之事，而对于那些被吃掉的动物来说，它们被剥掉了生命，对它们来说我们人类是不是十恶不赦呢？如今这结局，我是承担主要责任。是的，我对那位未曾见过面的藏族媳妇却是存在偏见，这我不避讳，我认为她们那里的文化跟我们并不匹配，甚至相差甚远，习惯、教育、文化，等等，都有很大差别。但我并不是不喜欢那里和那里的人，我从未接触过那里和那边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所谓的排斥，但当这些条件跟我们这里不相对称的人与我们将要密切相关时，我必须反对，这牵涉我们一家人。这样的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但对于你跟唐孟晚，完全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唐孟晚的事是你道听途说而已，而你跟姚俊熙的事，那是非常遗憾的。”
我疑惑起来。
刘老师：“关于你们断绝交往那次之前，我不过多赘述。那时候姚俊熙很喜欢你，你们之间的事情他都一五一十的告诉过我，包括你们选择文理科，你激励他好好学习的事。对你，我也是很喜欢。可姚俊熙的成绩却不见好转，后来，我就跟姚俊熙约定，让他暂时不要跟你交往，因为一见到你，他的心思不可能再放到其他方面。我当时答应他，等到高中结束，我会亲自找到你们家用提亲的方式来促进这段婚姻，但我也警告过他，如果他做不到，那以后你们交往的事就不再可能。姚俊熙当时欣喜的答应下来，但他说他主动提出跟你断绝交往他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所以，那个寒假的那天上午，我们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不过一开始在计划这件事情时，我怕两家误会，就提前告知了你母亲，让你母亲保守秘密，等到你们高考结束后再将这件事告诉你。”
我越听越迷糊，我记得我妈当时依靠在门口听到我被楼下羞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妈也总是时不时说姚俊熙一家人的不是。
刘老师：“可后来出了一点差错。我爱人他们单位分到一套新房，我们般走了，这样方便他上下班。再后来，你们高考结束。那年暑假，我几次找到你们家，想说明你跟姚俊熙的事，可你们家里并没有人。我想也不迟，后面有的是时间，后来你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大学。直到姚俊熙在大学认识了唐孟晚。这中间有一年多时间，我也去你们家两次，但同样没有见到你们家人，后来我才知道，你们也搬走了，经常不在那里住了。”
“那个暑假我去了乡下外婆家，直到大学将要开学才回来。后来因为我爸生意原因，我们去了城里另一个地方居住，这期间很少回来，再后来没几年，我们完全从那个小区搬走了。”
“哎！假如那个时候能像现在一样通讯方便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那也不至于会这样。后来姚俊熙跟唐孟晚交往后，一次偶遇到你母亲，我们说到之前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你母亲说既然这样就一切随缘吧，之后，再未提及此事。”
“你是说那时你见到我母亲说到这些事情了？”
“是的，包括姚俊熙跟唐孟晚的事情，你母亲也知道，你母亲只是淡淡的说‘孩子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可我母亲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可能她认为告诉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突然注意到，在我上大学后一段时间，母亲就不再经常讽刺姚俊熙一家人了，而我却还在有意去回避姚俊熙一家人的话题，但为什么母亲会瞒着这些事情？我心中也有了疑惑。
“那唐孟晚呢？”
“这个女孩子，我们一开始是肯定的。但事实并非你所认为的是因为地域原因而遭我们反对。姚俊熙大学毕业后没多久他们就分开了。”
“那会是什么原因？”
“那个女孩子很不一般，她是个博爱主义者。”
“什么是博爱主义？”
“就是凡她所喜爱的，她一个都不会拒绝。姚俊熙曾经跟我说过，他说唐孟晚还是爱他的，但她也同时爱着其他人，而且不会拒绝她所爱之人。”
“这是滥情。”
“所以关于唐孟晚我是只字不提的。而姚俊熙选择去西部地区，是他心之所向，虽然我们并不赞同，但也不完全反对。”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们所认为的我们一家人的清高只是我们的习惯而已，我并没有刻意的去贬低一个群体或一类阶层，我们交往的人并不多，但并非趋炎附势之人。”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我有所欣慰，反而思想上有所累赘。这天，见到母亲。我向她询问过多年前那次刘老师嘲讽我的那件事。
母亲淡淡的说：“是这么回事，当时刘老师找到我说了他们的想法，我立刻就同意了。”
我问：“为什么？你也担心我成绩会下降。”
“这个只是次要，你们暂时分开很好，因为你们整天形影不离在小区影响很不好，那时你才多大年纪，邻居说的可不好听了。”
“那为什么后来刘老师遇到你，说道姚俊熙跟我的事情，你却没有告诉我真相？”
“我想你没必要知道了，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时你大二，姚俊熙已经谈了新女朋友，你不是也跟李明凯交往了吗。”
我想了想，问道：“你认为那时的李明凯比姚俊熙优秀，是吗？”
“当然。李明凯是学生会干部，父母一个经商一个是市高层领导，同样他也品学兼优，这难道不比姚俊熙优秀？”
“那个时间，我刚跟李明凯交往，还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
“对。”
我大概已经确定母亲当时不说出实情的原因了。
几天过后，我再次去了藏东，只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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