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快跑!别回头!”
“快走!”
火声,风声,哭喊声,尖叫声,呐喊声,房屋倒塌之声,噼啪叱咤之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孤单一人,无可依靠。眼前镇上的熊熊大火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一切,赤红的火焰将所到之处皆化为灰烬。无助感使他近乎绝望。
猛的一下,“呼,又是这个梦……”,他醒了。
故事发生在匀阳一侧。
阳的国界外围边缘,止水坻之中,有几座大山,没有日光的时候整日烟雾缭绕,水汽从山谷一路蔓延到半山坡,让整座山布满水雾,十分阴森。山上满是参天林木,地面本就圆滑的青石之上,长满了潮湿的青苔,迷雾带着花草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扬,到处逸散着丛木的香气。
不过,今天天气倒还算晴朗。一个小男孩走在山路上,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圆嘟嘟的脸蛋,浓墨一样的黑色短发,清秀纯净的黄昏色眼眸,算不上十分动人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的不是天真,而是刚强。他面色焦黄,一身白色棉布上衣,和棕色短裤,显然是山中长大的孩子。
他身后背着一个竹条编制的带篮子,其中盛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药草,这座大山虽是气候恶劣,可就是这气候,孕育出了无数的奇珍异草,男孩也以此为生计,每当日出雾散之时,他从山谷中的家里外出,前往半山腰处采药,以补贴家用。
在这样危险的山脉中采药,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实在是太过苛刻,一不留神,山中的一切都可能令其丧命。可他没有办法,从去年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一人生活,要问为何,因为他的父母,已经被丧失了人性的浮士德给……
抛去往事,至少现在他很开心,因为难得有如此晴朗的天气,他的收获颇多,奇珍异草已经盛满了他的篮筐,此时,他的心中只想着:“有了这些,又可以维持未来的一段生活了吧。”
走在满是青苔的石头铺成的下坡小路上,正准备回家的他,时不时回头看看满满当当的篮筐,越想越兴奋,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当然是不小的成就,在他这个年纪,自生自立的又有几个呢?
可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不留神,他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前脚一滑,全身侧倒,药筐中的药草向旁边洒了一地,悬在空中的他,好歹是看清了情况,那一瞬间,他的脑中仅一个念头,完了,踩到青苔上了!
于是,他就这样摔倒在下坡的石路上,头碰到青石上,跌出一个大包。还没完,湿滑的路面,他和他的大篮筐,就像一个大皮球一样在苔石上滚了起来,地上的树杈枝枝丫丫,丝丝血的痕迹隐隐约约擦在地上,疼痛使他失去知觉。不过,幸运的是一颗大树挡住了他,“噗通”一声,他整个身体撞在树上,这才停了下来。
他在树边昏倒过去,药草满地都是,他昏迷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失去了太阳的庇护,迷雾重新遮蔽山谷,这时的雾,早已不是水汽,而是寒气,这座大山下垫面几乎完全被林木遮住,恰逢是晴天,升温快,降温也快,太阳只下山了一会,温度就降了有十度之多。
整片树林都好像在嘲笑这个冒失的男孩。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昏迷,竟将改变他的一生。
一根幼小的手指微微颤动,随即是整只手缓缓恢复了知觉,他渐渐清醒了过来,却是一点力量使不出,勉强扶着大树,他缓缓的爬了起来,揉揉眼睛,抬头看看天,树缝之中,凄惨的夜空悬挂着半弯的月亮,零星飘着的几片黑云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格外明显,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急急忙忙扶起篮子,尽可能多的捡起药草,“糟了,得赶快回到家里才行!”
黑夜之中,迷雾遍布,这一摔他已经晕头转向,辨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更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夜幕之中,眼前的路并不是十分清晰,处处都充满危险,全身上下更是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划伤的,刮伤的,磨伤的,带着淤血的,已经凝固的,痛觉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内心已经被不安和恐惧占领。
是的,茫茫大山之中,危机四伏,但他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触发超常的感官,激发出不曾领悟的潜力。
正当他以为要完蛋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自己北面的某处,稀稀疏疏的响声传入了他的耳廓。他已来不及多想,只有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跑去,总之,先找地方过夜才行。
即使内心充满着恐惧,他依然劝诫自己要勇敢,父母不在的日子里,他不都是一个人扛了过来吗,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的孤独和害怕,这点又算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似乎不那么害怕了,而是化恐慌为力量,伸出双手摸索着前方,一步一步,先是摸索着走,直到他觉得脚下渐渐平坦,踏实,是的,他已经找到了小径,只不过不知通往何处,他瞬间放心了起来。
小道两旁的树木相对少些,与林中相比,这里有更多的月光透射进来,他借着月光,由一开始的摸索着前进,渐渐跑了起来,循着那声音前进,原本稀稀疏疏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说是嘈杂,具体点不如说,那声音根本就是摔砸东西的声音。
望向前方的路与景,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花草竟如此熟悉,“这……这不就是我来时候走的路吗?莫非是,家里…家里出事了?!”
之前消去的恐惧和不安再次笼罩他的内心,但他不敢多想,只能快步回去。
确认过是来时的路之后,他遍大步跑了起来,没一会,当他透过灌木和林木望到不远处那个小木屋时,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更夹带着慌张,他望着木屋,那就是他的家,父母离他而去后,他遍住在那里。
不容他多想,此时的声音可是越来越大,很乱很杂。
“是谁?”他朝家的方向喊道,他本是壮着胆子喊着一声的,可令他更加紧张的是,那声音在他的喊叫之后,突然无声无息,戛然而止,周围仅剩昆虫的鸣叫声,夜空中静的吓人,他一动不动的望向木屋,望向他的家。
“有人在吗?谁在那里?”他提起胆气,用算不上洪亮的声音问着,气势上显然是比上一声弱了三四分,可这次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寂静,再无任何响声。
“没人吧应该,去看看吧,还是……”他不断劝告着自己,走向了木屋。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家啊,父母不在了,守护家更是他的责任,这样劝告着自己,他踏出了第一步,直到他围绕木屋四周检查一圈后,他依旧没有发现声源。
他始终不敢进屋,“前一阵巨大的噪音是谁弄出来的,木屋里发生了什么可不好说,说不定进了偷东西的贼……这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木屋,我不会允许别人破坏!”,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坚定,谁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勇气,就这样,他准备径直走进木屋中。
正想进门,突然,他感觉什么东西在靠近,木屋侧的一片灌木中,一个血影从中窜出。血红的身影,速度之快,他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却发自内心的恐惧,不论那是什么,那血红的身影都意味着,噩耗成真了。
“什么东西!?”依着月光之明,他依稀辨认出那血红的身影闪过,留在地上的痕迹,那……那殷红的颜色,不正是……血吗?
就算他一年之间,在大山中孤单的生活练就一身本领和坚强的意志,可他依旧是个孩子啊,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又是深夜之中,内心难免是大风大浪,波澜起伏。
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左右扭着头,查看着四周之物,突然,他感觉后背一凉,没等他回头,一双血手已悄然按上了他的双肩。
男孩更加紧张,他压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此刻,他内心中有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身后传来闷哑的嗓音,那声音低啸着,撕扯着“没想到,血的味道竟是你这个小毛孩的,那个男人以为把我杀了,可那只是我断头逃生的方式,哈哈哈,天不亡我。”
说这话的,正是一只浑身是血的浮士德,浑身糜烂,身上遍布着各种腐蚀的痕迹,伸着长舌,长着血口,变形的五官,溃烂的皮肤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哪一种魄,显然是刚刚成为浮士德不久,连身上的第一层皮都没有褪去。此刻,它正细细品着男孩身上的味道。
男孩身上的味道,是汗味,还有恐慌之下流露出的无法言喻的味道,而对浮士德而言,那味道,分明是稚嫩的血肉之味,这对一只刚刚出卖灵魂,正饥肠辘辘的浮士德来说,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他坐在地上,双腿岔开直放。他坐着,形体瘫在地上,只是脑子依旧在运转,身体已被吓得失去了知觉。自己跌倒时留下的血迹,他就是靠这个找到这里的吗?看到木屋,以为是木屋里的人留下的血,没想到我还在林中,于是遍搜乱了木屋……
一切在一瞬间水落石出,不过也没什么用了。
“救命!有人吗?”他使出浑身的力量,极力想扭动身体,可背后的那双血手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 小鬼,我还从未吃过小孩的肉,今天就让我尝个够吧!”
这话无疑是对他的生命下了终结令。一路走到现在,失去了至亲,失去了陪伴,这样的悲惨命运,他都一个人抗了过来,最终也要在此止步了吗?
此刻的他,内心是忐忑的,刹那间,无助,不安,恐惧涌上心头,但此刻,还有一种新的感情融了进来——不甘,不能死在这里,不会的,不会就这么死掉!
……………………
正当那只浮士德抬起血手,准备从背后插入他的胸腔时。男孩仅此一刻坚定无比的意志像是激起了什么一般,他的额头突然青筋暴起,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热,还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身体里翻涌,不断冲击着体壁,他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血液在体内汹涌澎湃,一股力量在空气中爆发着。
“不行!”他强大的意念好像真的唤醒了什么,四周空气开始躁动,跟同男孩体内的血液一起跳动着,翻涌着,似乎在呐喊,又似乎在怒吼……
他双臂环抱胸前,体内瞬间出现一股令他难以忍受的力量,那股力量在喷涌,在充斥着身体,他甚至没办法呼吸,也注意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令那只浮士德想不到的是,它的指尖正要插入男孩的后背时,一股强大的气压,就这样令那只血手顺势擦肩而过,空气像是在引导那只手,又好像是在命令那只手,就这样,硬生生的使那只手的轨道偏离,划到了一旁。
更令它没有反应过来的是,紧接着有一股强大的气浪从男孩身上震出,其强烈,直接将那只浮士德震了开来,使其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它神色大变,眼睛瞪着这个男孩。
眼前的男孩,不过五尺身高,看起来十分年幼的他,竟蕴含如此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自己都无法抵抗,“你……你不会是?不杀你,必成大患!”
那只浮士德重新抬起手,此时他已无力再做任何反抗,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他在控制空气一样,那一小段时间不过几秒,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量,现在才是真正的瘫倒,浑身无力,他闭上双眼,一切交给命运。他,此刻只是等待着天堂与父母相见……
“唉。”
说话间,刀光一闪,那只重新抬起的手已然落地,那只血手,就这样被凭空斩断,浓稠暗红的血溅到了他的背上,那棉布缝合而成的白色上衣转瞬沾满血色。
仅一声叹息,冷淡无比,光是听到声音就好像定下了终曲。“已经到天堂了吗?竟然听到这么凄惨的叹息。”他想着,不经意间张开双眼,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血衣,断臂,还有身前,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面前,洁白的刀光,锋利的刃映着月光,那不正是——一把刀吗?!
当他反映过来时,身后的浮士德早已尸首分离,男子望向他,没什么表情,但脸色很难看,那种感觉,满是尴尬,伸出手拉起他的胳膊,仅单只胳膊,一把就轻轻松松地抬起了他,男孩先是一惊,紧接着望向男子,他的头发白的似雪,锐利的眼神中流露出杀意,是那般冰冷,却有神。
“没事吧?”令他没想到的是,仔细听来,男子冷酷的外表下,声音竟是如此的清脆清净,富有磁性。
男子十分冷淡的对他说道,望着地上的血迹和尸体,男孩强忍作呕,而眼前这个人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男子没有多言,只是看着身旁还没回过神来的男孩。
“多谢救命之恩!”他一愣,原来那只浮士德口中的“那个男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剑士,那么说,它身上的血也是第一次被斩头时留下的……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不像是风之介,难道… …”男孩耗尽全身力量无意识震出的气浪,正好被赶来的白衣男子看到,他本想立即就出手,可是看到男孩身旁奇怪的气场,又观察了一番,直到男孩将死一刻才出手。
天亮了。浮士德的尸体随晨光而化,又化为灰烟随风而去。每一只浮士德被斩杀后,残余的肉体都会以这种形式消散,他们没有灵魂,因为他们的灵魂已经祭天,再没了躯壳,这个世间已无再令其容身之地。
灰烟消散,目睹了它失去知觉的两人,脑海中浮现出了奇幻的故事,那故事,似乎是那只浮士德生前的悲惨遭遇,还有痛苦与绝望之感……
每只浮士德都有自己的难处,肉体失去知觉化为灰烟后,令目睹这个过程的人脑海中浮现出它生前的故事,这也算是它们这一大种群令世人铭记他们的悲惨的最终,也是唯一的方式了吧?
他推开木屋的门,示意男子一同进去,白衣男子没有过多拒绝,似乎知道男孩的故事一般,也跟着进了木屋。这是一间虽然小,但收拾的十分整齐的房子,虽然被浮士德翻的乱七八糟。
“这是干粮,告辞。”男子扔下一个布袋,转身准备离开,这将他从联想之中重新拉回了现实。
“等等!你会用刀吧!你就是人们说的血介吧?教我刀吧!我不要一直这样活在山里面!”与其一直苟且偷生,不如把握这个天赐良机,哪怕成为不了血介,仅仅学会普通的剑技,他的内心也十分满足。因为那样,至少不必蜗居一生,此刻的他,内心中只留有这一个念头,天真而又简单。
他拉住男子的衣角。“血介”一词刚从他口中说出,白衣男突然脸色大变。
“不。”那声音重新恢复冷酷,让人望尘莫及。
他不罢休,他也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的话,如果平平庸庸度过一生的话,自己未来将会是怎一幅模样。抱住男子的大腿,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将他留下的方式。
男子不再多言,只是走了几步,见他依然纠缠不休,便有些烦了,左手抵住刀鞘,右手抽出刀,冷清的声音再次出现“再纠缠,我便结束你的生命。”那声音冰冷,无情,又充满一股威慑,说罢便抬起刀。
而此刻,他的心中想的却是完全不同,已经失去了至亲,又遭受如此打击,就连报仇的希望也不被允许,之前的那种不甘心再次弥漫,越是这么想,那双手便越不愿意松开,男子见状,又是淡淡一叹,“唉。”,对一直抱着大腿的男孩来说,如果不真干点什么的话,他是不会松手的。
刀刃抬起,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男孩依旧不放手。
“我才不要!我才不想!绝不可以!无论如何都不行,不能在这里停下!”
这种感觉,和昨晚甚是相似,他体内的血液再次暴涨,翻滚,汹涌澎湃。额头,手臂上青筋暴起,似乎比昨晚更加剧烈,更加强大。
冰冷的刀刃正要触到他的脸,白衣男子突然感觉到异样,周围的空气为何如此躁动,手竟握不稳刀把,又是一瞬,气压暴增,同样的轨迹偏离,那刀刃,就这样从男孩的脸庞擦过,“啪嗒”一声,一滴鲜血从脸上的划痕滴落,那血是如此的殷红,泛着异样。
最令他不解的是,血周围的空气变得活跃,时而躁动时而低沉,像是在舞动,像是在翻涌。而那滴血的形状,早已被空气压摊在地上……
“这股力……”男子望向他,原本冷酷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惊讶,“果然……”
“跟上。”
说话间,男子已经转身离开,他望着离去的男子,突然反应过来,“哦哦”也跟了上去,男子特意在木屋前停留了一阵,他知道男子的用意,锁上木屋的门,向木屋深鞠一躬。
“爸爸妈妈,我走了,我不会辜负你们留给我的生命的!”
“你叫什么?”
“我叫夜空(Ye Kong)。”
“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随你。”
男子走路的速度并不算太快,一前一后,空慢跑的速度就能跟上,这座山谷之中,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从此不见身影,而同时,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正崭露头角……
未完待续。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