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被我的呦呦鹿“切克”闹醒了。按停闹钟的一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嚓,门忽然开了,小叔脖子上搭着毛巾,一边刷着牙,一边走进来,一副你摊上事了的表情道:“昨晚上喝酒了吧。”
“谁喝了。”我狡辩道。
“那昨晚吐了你婶婶一身醪糟,你怎么解释?”
我知道跟小叔这种比猴还精的家伙狡辩基本没用,反正他一定看到我的醉态了。
“我怎么回来的?”
“你同学把你邮寄回来的,哼哼!”
“那爸爸知道了?”
“废话!你昨晚跳了半宿的迪斯科,差点连派出所的都给你招来了!”
“爸现在人呢?”
“当然上班去了,要恰饭的嘛。”
“完了完了,死定了。”
“你是死定了。这回,小叔小婶是保不了你了,我看你只有请老佛爷了。”
“那还用你说!”
小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赶快起床,你老爸出门前可说了,今天不是休息日,学校还是要去的。哦,他特意叫我跟你说,别忘了你们之间还有约定。”说着拉下脖子上的毛巾,带上我的房门。
我一惊:“哎呀,今天一早还有物理测验呢!”我慌忙地起床穿衣,叠被洗漱,照镜打扮。早餐只吃半饱,牛奶剩点兜底,出发之前不忘拿块面包衔在嘴里背上书包。
我疾风一般奔驰在清爽的天空下和整洁的街道上,可是脑袋却昏沉沉的,脚下好似镶了铅块。
终于奔到了学校门口,电动伸缩门立刻就要关上了。看门的张大伯见我慌慌张张地,大声道:“还不快点,马上就上课喽。”
我祭出一招“白驹过隙”,惊险地从门缝边缘挤进去。
经过车棚时,不经意间目光自那边一扫而过,似乎看见一个清清瘦瘦的背影,低着头正在扶起多米诺骨牌效应下倒掉的几辆脚踏车。
靠腰嘞!这人是不是脑子瓦特了,这年头还有这么好心的小清新?
我在想什么啊,马上测验啦!管他去死嘞!
我甩过头,不再施舍一星半点的余眸给这个“好心的人”,我只恨不能脚下擦出俩风火轮,直奔教室杀去。
快到教室门口时,居然被狄娜挡住了去路。这家伙装模作样的一步一摇,不紧不慢地从后门走进教室。我不得不紧急刹车,堪堪在她背后停下,瞪着她的后脑,心里骂骂咧咧地目送她扭进教室。
没想到这家伙临了还回个头,来了句:“不要急哎,就是个小测验而已!”那欠打的样儿……要不是我曾经对老赵发誓不再显露武功……今儿就把她丫的活活弄死在这儿!
等她扭进了门,我急急忙忙蹿进教室,这时候大家已经在分发试卷了,老赵抱臂站在前门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当做没看见他似的,偷摸而又火急火燎的闪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没事吧!”胡敏一脸难受地小声说道。
我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感觉今天不太妙啊!”
的确如胡敏所言,卷子发到手的时候,我粗粗地看了一眼,就已经感觉后劲上来了。由于头痛的关系,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好好的看题与演算。隐约感觉到大事不妙,这场考试恐怕要遭。而老赵不时的穿梭于课桌之间,更让我感觉难堪。
该怎么办呢?我可是跟他约定好的,要是这次又考砸了,还不给他一顿臭屁。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这该死的脑袋已经开始不受我的控制,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脑袋里寄生着一只异形,即将破脑而出了。
该死!昨天晚上是哪个家伙提议喝酒的,不知道今天要考试嘛!
我知道这次一定会考的很烂,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堪堪上完,英语老师挟书潇洒地走出大门,我则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书本,准备放学。
这时候班长抱着一摞卷子走上讲台,道:“早上的物理卷子下来了,念到名字的上来拿!”
我一愣,全班也立刻静了下来。
“芳芳……沈小红……”班长一个一个念名字,念到名字的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我感觉如坐针毡。
“胡敏。”
胡敏垂头丧气地走上去,接过试卷只瞄了一眼,就把卷子深深地藏在后背,又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明磊落……”班长忽然念到明磊落的名字,忽然语气为之一变,“哇,满分!”
全班惊呆,纷纷涌过去看。
“不会吧,这么变态的嘛!”众人感慨。
“好了,好了,全部回去。”班长赶跑了众人,才把卷子交给明磊落。我盯着走回座位的明磊落,他的目光与我相交一错。
“赵馨茗!”
我心头一惊,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了。看到卷头的一瞬间,我头皮一麻。
一个不知趣的男生把头往我卷面一伸,吐槽道:“赵馨茗这次没考好呀!”我转头瞪他一眼,他自知失言,立刻闭嘴,尴尬地走开。
我早猜到这次一定没考好了,心情是有点低落,只是拿到卷子的一刹,也只是心情低落而已。不料回到座位的那一段路却发现好些人都在看着我。
看什么看,不就是一次测验嘛!你们谁还没有发挥失常过?我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脸上已经难堪之极。
胡敏安慰我道:“别在意,只是小测验而已!”
狄娜也凑过来,不阴不阳地在我身后道:“是啊,就是一个小测验嘛!”
我怒视她道:“我才没有在意呢!”班里本就不大的聒噪声顿时衰减得更明显。
老赵忽然走进门来,踏上讲台,道:“这次测验,大部分人考得不错,至少比上次考得好一些,明天上课我们讲解卷子。”话说到这里,他才仰起脖子,发现班里气氛有些不对。不过他也不想过问,说了句“就这样”,说完,特意瞥了我一眼,就走出教室。
狄娜忽然发出一声怪声:“嗤!”我心头火气,但我没有理由发难。我正四顾无依,发现明磊落也在望着我。
大家开始架板凳,我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被羞辱,胸中的屈辱之感顿时一股脑爆发,感觉自己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来了。
“馨茗……”胡敏正要伸臂来安慰我,我挡开她的手臂,把试卷窝成一团,用力掷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我一直奔跑,出了学校大门,又跑出一里多地,终于累得跑不动了,停下脚步,双手支膝不住地喘气。抬头定睛之际,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每日上学放学必经的三岔路口。三条道路的两边都长着比人还高的荒草,郁郁密密,深不可测。此时夕阳西斜,望去正浮在荒草之间,余辉透过荒草间隙直直映在我脸颊上,金黄的暖色却反衬着我的郁闷与心伤。
我恍然若失地走到路边,坐在荒草里。这里属于城郊,即使是三岔口都少有车辆经过,这使我觉得一个人独自伤心时更孤单。
我抱膝埋头,什么都不想看见。我只要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郁积的情绪就会慢慢地缓和下去。好久好久,我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睡过去了。
忽然听到一阵鞋底与碎小石子摩擦的声音,我慢慢注意到,抬头望着,一个身影已经站在我身前。夕阳斜斜映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夹杂着荒草的阴影,显得斑驳不已,如一幅抽象写意的肖像画。
是明磊落。
他慢慢地踡下身子坐在我旁边。我斜睨了他一眼,带着微弱的啜泣,问道:“你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问出口了,因为自上次他忽然跟我表白之后,我再也没跟他说过话了。但是,这时候他坐在我身旁,我心里却没有厌恶之情。
他忽道问道:“你为什么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我倔道,稍稍侧转脸去,不让他看穿我眼里的懊丧。
“这次的测验成绩,对你这么重要吗?”
我转过头望着他:“谁说我是因为这个!”说着这话,连自己都发懵了,那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被狄娜嘲笑了?还是因为让老赵失望了?还是……我看着明磊落,还是原本被我低视为傻子的他,忽然间发现原来他那么厉害,从而自尊心受创了?我不知道,或许都有吧。总之我只知道现在自己很郁闷。
“如果你真的觉得心里很难受的话,我可以帮助你的。”明磊落说道。
我玩笑地说:“你准备让我打一顿解解气吗?”
明磊落沉顿了,深思一会儿,依旧用他一以贯之的平静亲和的口吻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也许可以帮你改变历史……”
“啊?”我一愣,怔怔地看着他,没搞清他这话的意思。
“我是说,”我看着他的唇轻轻在颤动,“我可以带你穿越时空去改变历史。”
空气突然安静,我怔了一下,才骂道:“你拿我消遣呢!”心嗔,才正常一会儿,又犯病了。
“不是消遣,是认真的。”明磊落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香囊,先打开一个袋口,兜底一倒,掉出一枚亮晶晶、蓝闪闪的东西落在手心。
我仔细朝他手上看去,顿时大惊。
是一枚钻戒,和外婆交给我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这枚是蓝色的钻石。
然后他又拿出另一个香囊,一样倒出来一枚钻戒。
这次我可坐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戒指!”我揪住他的领口就要施以拳脚。一想又觉不对,若是他偷了去,怎么又会拿出来给我看?
“你的戒指?”他也犯疑了,看看手中的红色的钻戒,茫然无语。
我一战栗,忙摸摸囗袋,不在。又站起来,浑身上下到处摸索,还是没有。此时确定无疑,他手上的这枚红钻戒的确是外婆交给我保管的那枚无疑。
“怎么回事?”我茫然道,“外婆的戒指怎么在你这儿?难道是我不小心弄掉了,给你捡了去?”我狐疑地看着他。
明磊落道:“这是你外婆的吗?不可能啊。”
我一定神,道:“不对。虽然一模一样,但是外婆只有一枚,你这里却有两枚。”我拿起那两枚戒指,仔细端睨,一枚是镶蓝钻,一枚是镶红钻。然而那枚镶红钻的确确实实是和外婆那枚一模一样。而外婆那枚现在又确实不在我身上。
“这肯定就是我的戒指。”我肯定道。
明磊落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这样,这一枚就物归原主吧。”他把红钻戒指交到我手里。
我却迟疑了,看他一脸真诚,不似作伪。而且也确如之前所疑,他真偷了,又怎么拿给我看。另外,这一蓝一红,明显是一双一对的。别是他这枚红钻与外婆那枚本来出自同一产家,仅模样一样而已。
众多疑点,使我无法安心受之。既然真相未明,就不该冒然取回。
我看着他,决定相信他。
“先不忙。”我把钻戒交还给他,“可能是我搞错了!”
那么外婆的戒指哪里去了。我焦急起来,那枚戒指对外婆那么重要,她郑重地交给我保管,才几天,就让我弄丢了!
对了!我看看身上的衣服,心头一喜。昨天晚上给胡敏过生日喝了酒,还吐了婶婶一身,我这身衣服也是婶婶给换的,那么戒指应该是在昨天穿的衣服上。
这么一想,眉头突展,也不如何着急了。我刚才内心这番翻涌,现在无意间看了明磊落一眼,见他正是不明所以地瞧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刚才说穿越时空,是什么意思?”
明磊落见我忽作焦急,又忽然宁定,很是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他看着两枚颜色各异的戒指,却把那枚红钻的戒指递给我,道:“戴上它。”
我大为惊奇,看向他的眼神中都蕴藉着受宠若惊的暧昧。“这家伙,想干什么呀!”我这么想着,不觉脸上绯红,只觉得一时间颇感暧昧。
好奇怪呀!前天下午,他才向我莫名其妙地告白,那时我对他是绝对的不屑一顾。现下,对于他这个暧昧的举动,忽然心神不宁,微泛涟漪了。
“干嘛?”我轻问。
“戴上它,”明磊落说道,“和我的这枚蓝钻相碰,就可以穿越时空了。”
我一愣,真的穿越时空?
我忽然大笑,感觉怎么脑袋一时没转过筋来,险些被他忽悠了。
“穿越时空,玩过家家吗?”我呵呵笑道。
“我知道靠嘴没法说服你,你为什么不试试,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他说道。
“哈,激我?试试就试试。”说着,我戴上红钻。
“闭上眼睛。”
“什么,还闭眼?”我狐疑地望着他,又是戴戒指,又是闭眼睛。怎么那么容易让人联想到教堂呢!
“你不会趁我闭眼时,突然亲我吧!”我这么想着,却不小心说出了口。
明磊落听了,不禁露出腼腆的神色。我见了,忽然心里一软,想起那天他表白时的那些神色,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一个轻挑的男生脸上的微妙神色,而现在却觉得妙不可言。
我现在知道,他并不是一个随便轻挑的人,我在心里为他正名。
但是,他真要亲我的话,我会不会发作呢?不知道,但我却合上眼皮。他的神色让我没有理由怀疑他,就算是“穿越时空”这种奇葩说法,尽管不相信,但我愿意配合他。
只听他说了声“准备了”,便没有了声音。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虫鸣。
我感觉到他轻轻地和我十指相扣,有那么两三秒。
只听得我耳边“忽”得一下,一股强烈的推背感忽然袭来,带得我整个人晃了一下。零星的虫鸣声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像出现了耳鸣的现象。
我心里惊异,这是怎么了?忽然害怕起来,真的害怕了,紧紧地闭着眼睛和嘴唇,不敢睁眼看看。
过了一会儿,嗡嗡的耳鸣声渐渐消退,零星的虫鸣声又回响在耳边。
我急促地喘气,心惊肉跳,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什么嘛,还是在这里!”我看看四周,荒草依旧在风中揺曳。“说好的时空穿越呢?”我打趣地望着他。他则伸出手望着蓝钻,不说话。
“早上好啊,赵馨茗!”一个同班的男生骑着单车飞快地路过,于回头的瞬间跟我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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