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绪的发难

“这是哪儿啊,这是什么时间?你怎么带我来这儿?”我完全傻眼,茫然地转着圈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夕阳照耀下的学校大门口,火红的光芒在伸缩门的铝合金属上熠熠闪光。

“你……你想去的是什么时空?”明磊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感觉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靠近他,微鞠着观察他低下的头:“当然是3月10号晚上19点35分了,你想什么呢?事情已经了结了,当然是回来处去了。”

“怎么,你要去的时间是晚上吗?”明磊落奇怪地瞧着我。

“当然了,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回到原来的时间吗?”我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到一丝不妙的信息。

明磊落问道:“你还记得你来时的时间吗?”

“当然记得了!”我边说边拿出手机备忘录给他看,“3月10号晚上19点35分,我每次穿越之前都会记录时间的。”

明磊落的表情明显一滞,我发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怎么,难道你不是?”

明磊落看了看四周,道:“现在应该是下午17点45分。”

“17点……”我十分不解,可是瞧着天还没黑的样子,确实不是我穿越之前的天色,不禁问道,“你搞错时间啦!现在是放学时间,我们早了一个多小时!”

“原来你是从晚上穿越过来的。”明磊落忽然遛出这样一句。

“你说什么?”我一呆,越发觉得他话里有话。明磊落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还是低下了头。

我被他的沉默惹怒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馨茗。”我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转身,却是阿芳从路的另一边小跑而来。

“你的物理卷子。”阿芳将一张涂满圈叉的卷子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奇道:“什么时候又有一张物理卷子了?”

阿芳不解地瞧着我道:“就今早刚测验的卷子啊。刚放学的时候你跑了,班长叫我带给你。”

“今早又测验了啊!”我一脸懵。

阿芳迷惑道:“什么又测验,今天不就早上测了一次嘛!哎,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啊,你有点没考好呢!”

“没考好,什么意思?”我仔细查看手里的物理卷子,忽然脑子一炸,忍不住吼道:“这不就是之前那张卷子嘛!怎么还是这个分数,我不是已经重考了吗?”

“馨茗,你……你没事吧!”阿芳给我吓到,后退了两步。我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转身质问道:“这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改了结果,为什么又变回来了?”

明磊落一言不发地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馨茗,我先……走了啊!”阿芳见我忽然发脾气,不敢逗留。

“这就是我正要跟你说的事。”明磊落垂目道。

我见他表情隐忧,认真地问道:“什么事?”

“可能是我搞错了。”他一脸愧疚。

“你搞错了?搞错什么了?”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今天早上,我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另外一个时空的你。”

“另外一个我?”我完全懵了。

“是的,目的是为了给穿越回去重新考试的你打掩护。”

我听完这话,简直睚眦欲裂:“等等,你是说……”我在慢慢地捋清他所说的话的逻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望向明磊落,明磊落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我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

“明磊落,你是明磊落吗?”

“我是明磊落。”

“你不对劲呢。”

“是有不对劲,我们……可能不是处于同一个时空的人。”

“啧!”我终于开窍,连连拍着脑袋,“我就说嘛,一路上都感觉怪怪的。也就是说,今早我在学校大门口遇到你的时候,你实际上是在等……”我特意拖长了音,瞧着他。

“没错!”他坦然解释道,“那个酒后发挥失常的你?”

我终于明白了这中间的曲折。“我去!那你怎么不早说!”

明磊落嗫喏道:“我当时把你当成了她,想着转移你的注意力,带你去环游世界。”

我气得直跺脚:“这件事,后来的你对我说过了,我以为……靠,全搞错了。”

明磊落问道:“3月10号晚上你回家以后,发现外婆的戒指不在家里,所以你找我帮忙找找,是吗?”

我没好气地睥睨着他道:“糊涂了一天,这会儿脑袋倒清醒得很。”

“那个时空的我让你一个人来找?”明磊落忽然一挑眉。

“是啊,你还以为自己有多大气啊?”我气得扶着腰,直觉得脑仁疼,“那现在怎么办?”

明磊落道:“我们两个人各自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因为我们都不在原时空,对于原时空的世界来说,我们属于失踪。”

“行吧,我把你送回去。”看了一眼那涂满圈叉的物理试卷,忽然觉得手里外婆的戒指也不香了。

“不用,我们就在此分手,各自回去自己的世界吧。”明磊落颇感抱歉地道。

“好吧。”我此刻心里烦躁已极,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家好好睡一觉,对他的提议便顺嘴赞成,“我送你回去也是多此一举。既然我们不是同一个时空的,那么也就是说,你自己还有一对戒指,是吧。”我本来只是一种推理式的陈述,毕竟这个推理几乎就是事实了,没想到明磊落又沉默不答。

“怎么了?”从他这副表情,我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早上你在学校门口捡的那枚戒指……”明磊落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我察觉他的表情像是又要整幺蛾子,赶紧把那枚红钻拿了出来,仔细地瞅。

明磊落问道:“可不可以还给我?”

我立刻缩回手道:“开什么玩笑,这枚是我外婆的,哪有穿越的功效。”

明磊落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微窘着躲着我的目光。我立刻警觉道:“怎么,这枚难道不是吗?”明磊落还是不说话,我可以肯定,这家伙出现这种神色基本就是默认了。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你外婆的戒指,也没找到。”

“什么!”我几乎要跳起来了,举起早上他指给我捡起来的红钻:“你说这枚不是我外婆的那枚?”

“嗯……这是我的那枚。”他的眼睑低垂,不敢看我。我脑袋一翁,双拳条件反射般握紧:“那你干什么说谎骗我?”

“当时你要进学校,我情急之下,就用了这么个笨办法,不想弄拙成巧,一下子造成误会。”

我郁闷半天说不出话来:“搞了半天,白忙活了,戒指根本没找到,成绩还是没改掉!”

明磊落无奈道:“这也许就是穿越时空随便篡改历史带来的必然结果吧,历史的命运之轮最终还是会通过某种方式转回到原点。”

“你真不靠谱!”我气得直跺脚,一把将那枚红钻扔还到他的手里,转身便走。

“现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馨茗……”

“不要跟我说话!”他试图喊住我,可我正在气头上,吼了他一声,就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走。

之前我还奇怪呢,那天他是怎么拦住那个头疼的‘我’去赶赴考场的。还骗我说什么带我去环球旅游,原来是带我去十二月份瞎逛!

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一直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为什么还不走,是担心我出事吗?

我心里这么埋怨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因为他的大意,害得我白忙一场而生他的气,只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没耐心的人,做一件事情受到一点挫折,就会郁之于内而发之于外。我也知道自己是在乱发脾气。但是发也发了,却又不好意思跟他说开。

走了将近一里多地,直走到车水马龙的商业大街,我的气终于也消散了,正想着说点什么,和这个老实人和解,至少叫他不要生我的气。

可一回头,我就愣在了原地。身后哪里有人,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了。

哼!这都什么人呐!

让人家独自去找戒指,没找到就算了,也不知道送人家回去,真讨厌!

前一刻刚消气的我,又忍不住对他口诛笔伐起来,一脚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得老远:“明磊落,你这个笨蛋!”

目光随着小石子飞去的方向而去,就这么一恍神之间,倏然瞧见了街角的那家餐厅里,老赵和玉阿姨相对而坐,有说有笑。

我掐指一算,按照正常时间线算,这个时候,正是当初我物理测验没考好,气得跑出学校的那段时间。

我为了给他考一个像样的成绩,今天一天重历了这么多烦心的破事,他却仍然在这里和这个女人调情。

我气急了,热血一上头,冷着脸直接闯进餐厅里。

“……还记得你妹妹当时还不答应我们呢!”

“是啊,她当时有点叛逆……”

老赵注意到我走过去,脸色也慢慢变了。玉阿姨也回过头来,愣住了。

我一句话不说,在他们旁边的位子坐下来,直愣愣地瞪着他们。

很久很久,一句话都不说。玉阿姨尴尬的看着我,想对我露出笑容,却又不敢笑。

半晌,老赵终于叹了一口气,一副摊牌的口气道:“馨茗,我实话说了吧,我和你玉阿姨准备结婚。”

这下换我愣住了。我本来想就这么坐在这里,恶心一下他们,谁知道居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不许!”

“馨茗……”玉阿姨还想和我解释,我根本不想听,眼泪夺眶而出,大喊着:“反正就是不许。”抹着眼泪就跑出了餐厅。

刚跑出餐厅,就发现胡敏正站在街对面看着我。

“胡敏!”我一肚子委屈本想找她倾诉,走到她跟前,才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有点不对,冷漠还是什么的,总之是一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胡敏,我好难过!”

“是吗?”胡敏的语气平淡的出奇。

我觉察到了异样,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你不开心?”

“是的,我不开心!你伤心难过了,就要有人安慰你……”

胡敏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对我这样。我想不明白,到底我什么时候惹到她了。我左思右想,前前后后把这几天与胡敏相处时的细节想的清清楚楚,也找不出原因。

一股气充塞在我胸口发之不得,憋得我好难受,想哭却再也哭不出了。怎么了,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胡敏冷漠的表情中带着激愤,望着我。然后转身就走开。

我竟生不出勇气去拉住她。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她,却完完全全察觉了她对我的不满。

最后我只能在惊惑与迷惘中看着她的背影,在夕阳的剪影下慢慢被拉长。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是好的!

我站在原地,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下来。委屈、伤心、悲哀,复杂的情绪像翻倒的酱油般全部涌上心头。

“馨茗。”

忽然有人柔声地唤了我一声,旋即我微微耸动的肩头就被一双手轻轻握住。

我惊得肩头一耸,下意识得以为被什么变态咸猪手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是明磊落的声音。

原来他还没有走呀。

我转过身来,他一脸苍白,愁容满面。

“你不是要走么,还跟着我干嘛?走啊,为什么还不走?你不是要回去你的时空去嘛!”我终于将胸中郁积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说完话就转过身子,不去瞧他。

他怔默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空气似乎都凝结了。

天呐!我又在干什么!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啊!

我的头脑逐渐清醒下来。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此时我的心里逐渐弥漫了懊悔的心情。

“一直以来给你填了很多麻烦,很抱歉。”他说这句道歉的话的瞬间,我忽然很难过。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我突然想起来,他这么一走,我们就是永别了!

因为我们并不是同一个时空的,我们的时间隔了一个白昼。他这一走,我将与这一个明磊落,与这个今天与我愉快相处的明磊落永远的分别。

我忽然感觉好感伤,虽然我回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时空,那里还有一个明磊落在等着我,而且我们之间还没有刚才的一切不愉快。但是为什么现在这个明磊落要回去自己的时空,我却这么难受呢。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永别!

虽然今天的我因为他不开心,同时也因为他而非常的开心!但面前这个明磊落总让我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别生胡敏的气,也别怪你的爸爸。爱你所爱的人,爱所爱你的人。”

这家伙……真爱说教。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察觉到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其实,你很幸福的。”

我一呆,正咀嚼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却发觉红蓝交织的灼灼光芒在我背后闪烁起来,我终于按捺不住一股莫名的不舍留恋。

“欸!”

可惜我刚刚转身,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倏忽消失了。

那一轮红日,沉沉的傍着山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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