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男孩的责任

小婶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四五六来,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那件事情的开始是在压抑的高中生涯的尾端突然发生的。

高中生涯的尾端?那不就是我现在身处的这段时期嘛!前面是备战高考的苦海,身后无涯。

可是小叔说他在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是一心一意备战高考的,而且就我穿越时空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得而知……

我手指点唇凝思,发着呆。太阳即将落山,最后一片阳光正渐渐离开我的脚背。

“小姑娘,又是你啊。在想什么事情那么入神呐?”

我抬头一看,辉叔正伏在玻璃柜前望着我,夕阳余晖照在他稍显年轻的侧颜,身旁的有线广播正在播报新闻。

“我随便想想。”我随口敷衍。

“最近没事可别在外面乱跑,放学早点回家比较好。”辉叔暖心地忠告道。

“为什么?”我一呆,不解地问。

“现在外面不安全。”

“难道附近出现了咸湿佬在游蹿?”我正这么想着,却见辉叔已经在上窗口的门板了。

我眺望西边,奇道:“这么早就收铺了?”

“是啊,打明天起就暂时歇业了。”

辉叔连生意都不做了!究竟出了什么变故?我正想不通呢,旁边忽然出现一个人说话:“阿达,来包烟……”惊得我不自觉后退一步。

“还是照旧?”辉叔问道。

“嗯!今天怎么这么早收铺?”那人一开口,我就全身汗毛一竖,这才看清楚,原来正是爸爸。我一凛,下意识地将身子往一侧转了转。

“赵老师,你们学校还在继续上课吗?”辉叔把一包香烟递给老赵,这样问道。

老赵接过香烟,熟练的拆掉外皮,回道:“从明天起恐怕就要暂时停课了。”

辉叔又问道:“小宇和馨茗恐怕也要停课吧。”我听辉叔这样问,立刻竖起耳朵倾听。

“嗯,上面有文件,各中小学统一停课。”

“哦,已经这么严重了。”

“是啊!”老赵点了一根香烟,忽然扭头瞅了我一眼。我给他瞅得浑身不得劲,又把脸往侧面转了转。他居然又凑近一些看,喃喃道:“眼熟!”

路的另一头,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慢步走来,眼角红红的,显然不久之前才哭过,正是“小馨茗”。我十分奇怪,她今天怎么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却忽然听见身边一声叹息,回头一看,只见老赵说道:“呃……再给我拿两根棒棒糖吧!”

辉叔似乎看出了什么,从棒棒糖的盒子里面拿出一把棒棒糖递给老赵,笑道:“哄哄她吧,没事,小女孩嘛!”

这几根棒棒糖,辉叔直接不要钱了。老好人一直是老好人,像这样做生意的老好人,我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他一个。

很显然,小馨茗是被老赵给责备了。但是我在记忆里实在想不起来我曾经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老赵责备哭的。我再次看向“小馨茗”,才发现他的身后十来米处,明磊落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老赵要付棒棒糖的钱,辉叔硬是推脱不要。老赵谢过了,望了小馨茗一眼,轻叹一口气,便走了。我见小馨茗一脸不高兴地瞪着老赵的背影,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很不情愿的跟在爸爸身后回家。

明磊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走到我的面前。我忙问道:“怎么样?”

“两个人都不在学校。”

我奇道:“两个人都不在?我家这边也没有见到赵小宇。他们究竟跑哪里去了?”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这俩私奔了?

我赶紧“呼噜呼噜”地摇了摇头,真佩服自己的脑容量,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怎么,你们找小宇?”窗口的辉叔停止上木板,这样问道。

我想着,也许可以向辉叔打听打听,毕竟他和小叔那么熟了。“辉……呃……黎叔,你知道赵小宇去哪了吗?”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辉叔却疑惑地反问我。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不过有件事想找他弄清楚。对啊,我还正想问你呢,为什么要停课呀?”

辉叔讶异地看着我们:“怎么,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现在……”辉叔正要说,胳膊旁的小广播里就播报起一条新闻:

“……目前,该种病毒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多个国家蔓延,疫情尚未被控制……”

辉叔一努嘴,道:“喏,广播里又在播报了。”

“……常驻河内的世界卫生组织医生卡尔娄·武尔班尼首先向WHO通报了当地医疗人员的病情,并将该病命名为SARS。但不幸的是,卡尔娄·武尔班尼医生今日也因该病去世……”

听完广播,我直感觉头皮发麻!靠,来之前忘了看攻略,原来现在是SARS爆发时期。

辉叔露出一副老好人的笑嘻嘻模样道:“哦,我看你老是打听赵小宇的情况,是不是想认识他呀?”

我心里奇葩豆翻涌,心道,原来辉叔是以为我对小叔有什么想法。

“虽然我们小宇帅气又开朗,但是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辉叔果然是这么以为的。我一听,却立刻来劲儿:“啊!您知道些什么吗,说给我们听听。”

“你们想听什么?”

“就听'有人'这段。”

“啊,我知道了。”辉叔忽然目带警惕,“你们是小宇的同班同学,来打听小道消息的。”

我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们现在的行为确实很像这么回事儿。

明磊落忽然开口道:“我们上次在这儿遇到赵小宇,他并不认识我们啊。”

辉叔一呆,点头道:“啊,是哦。这么说你们不是他的同学。”

我一摆手道:“您别管我们是什么人,您看我们像坏人吗?”

“那你们干嘛那么关注小宇?”

“没什么,就是感兴趣嘛!你看,我们跟他也素不相识,我打听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小女生好八卦的生物习性。您就开开尊口,跟我们摆摆龙门阵。”

一旁的明磊落见我这么说,忍笑不已。我嘟着嘴瞅他一眼,耸耸鼻子。

“好吧。”辉叔终于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

“快,小板凳搬过来。”我兴奋地对明磊落道。

夕阳下,小店前,我和明磊落各搬一个小板凳,坐着听辉叔讲述。

“那女孩叫余朵,是小宇的同班同学。”

我们一听,对视一眼。露出了男人女人都懂的笑容。

果然!

我故意挑动气氛,假作质疑道:“赵小宇这家伙整天没个正形的,恐怕……”

辉叔道:“别那样说小宇,其实这小伙挺不错的。”

“黎叔,你知道赵小宇和余朵的事?”

“我当然知道,他们每天放学都从我门前过,他们那点儿小九九,我早就看破了。其实小宇这孩子吧,责任心很重,喜欢了人家姑娘呢,也不敢追。”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敢追?”

“不合时宜呗。”

我和明磊落相互眨巴着眼睛,没有做声。

辉叔继续道:“记得还是去年他们上高二的时候,有一天,小宇跑到我这儿来,要了几瓶酒,跟我边喝便诉苦。他说他很喜欢班上一个女孩,但是他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等会儿,你越说我越糊涂,赵小宇……之前追过余朵?”

“他俩之前是同桌嘛,小宇一直喜欢那姑娘,所以表现得就稍微有一点过于主动,自然就惹人注目了呗。”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我有点跟不上节奏。你说,他们俩是同桌?”我很怀疑这点。不仅因为我之前根本从来没听小说小婶说过,也因为在这两天的观察中,完全看不出来这俩人像是这么熟悉的样子。

“高一的时候,两人并不熟,尽管在一个班,却坐的很远,一个在前排,一个在后排。后来到了高二,班里进行了一次座位调动,无意间把他们调到了同一张课桌上,从此两人便结下了缘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那天小宇醉醺醺地跑来跟我哭诉,说他内心非常纠结和痛苦。他既想把书念好,又忍不住想和那女生亲近,想和她谈一场恋爱。”

我听了这寥寥几句描述,便开始对当时的情况展开了想象。

“然后呢?”

“我听了他的倾诉,也很为他唏嘘。但这种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到了这个年纪,对异性产生爱慕之情,是很正常的。”

“嗯。”我认同地点点头。

辉叔却道:“可我不能这么说呀。”

我一呆,疑道:“你不是说很正常吗?”

“是啊,站在一般人的角度,这是很正常的,但正常的事情不表示就应该去做呀。我不能说,你喜欢人家就去追人家。咱不能说这话啊。”

“为什么不能说?”

辉叔掰着手指道:“学校和双方家庭方面的压力就不说了,两个人都还是学生,再怎么说,也是学业为重吧。”

我听了,顿时语塞,心道,这不就是我自己一直秉持的理念嘛,怎么一到小叔这里,我就乱了章法了。

辉叔续道:“我当时看着他,在我面前低着头哭泣,我只能说,你现在需要专心念书不说,人家女孩也要专心念书呀。你去招惹人家,不是毁人家前程吗?”

明磊落点点头,我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辉叔叹口气道:“小宇听了我的话呢,抬起头望着我,我问他,你现在感到难受纠结,不也是这个原因嘛。你不是为自己考虑,而是为她考虑,你是怕害了人家姑娘。所以想追又不敢追,只能自己内心痛苦。”

明磊落双目凝空,幽幽地念着:“做朋友不甘,做恋人又不敢。”

我听了这话,一激灵,转头瞧着他,他只是垂目不语,若有所思。

辉叔继续道:“当时我就说,你要是有这个决心,现在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想追人家姑娘,那么不仅要拿出诚心,更要表现恒心。在现阶段努力学习,好好表现,等到你们都有成熟的心理和能付起责任的时候,你再去追求人家。那也算是既对得起你自己,也不会害了人家。至于现在,应该要按得下那颗悸动的心。我觉得是男人的话,如果连这点欲念都克服不了,人家姑娘凭什么能相信你有能力给她带去幸福呢。男人就得懂取舍,这玩意儿就叫魄力!”

我听了这话,不禁赞叹:“哇,叔,你这话说得真Man。”

辉叔呵呵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哲理,只不过是每个心智稍微成熟的人都懂得的道理,只是我说得更直白点。”

“那赵小宇为什么会跑来向你哭诉呢,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是同桌嘛!他喜欢人家姑娘,学习之余,当然忍不住和人家余朵亲近。唉,道理是那么说的,可是男人嘛,在和自己喜欢的女孩朝夕相处中,真的能克制自己情感,而又不表露出来的又能有几个人呢。人这一生中,就只有在少年时对异性的喜欢是最真的。这个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只有喜欢本身,不会考虑太多。成熟以后的年纪,再多的喜欢也是带有世故的味道了。”辉叔说着,又唏嘘起来,似乎自己就曾有过这么一段经历似的。

“后来呢?”

“一天晚自习,余朵忽然被班主任单独叫出去,特意问她是不是和小宇在谈恋爱。余朵女孩子家,脸皮薄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那么沉默着,挺着。老师没办法,只能又找赵小宇问情况,小宇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平时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注意。这样,自然也就给余朵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原来是这样啊。”

“是呀,就因为这样,那天他跑我这儿哭诉了一通,听我说了那些话,后来就开始故意疏远余朵。”

“故意疏远?”

“是啊,他还主动跟班主任老师提出要调动座位。老师本来就为他们这事儿烦恼,听他既然这么说,别提多高兴了。”

原来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处于这段时期。难怪两人之间总是怪怪的,似有似无,似离非离。

告别了辉叔,我们又一次失去了目标。现在是人找不到,外边传染病疫情又大爆发。我又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当中。

明磊落忽然提问道:“你说,你小叔和小婶,他们现在到底有没有确定关系呢?”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不明白地瞧着他。他以解析地口吻说道:“刚才辉叔在叙述时,有一个细节说得很暧昧,你没觉察吗?”

“什么地方暧昧?”

“就是班主任老师问你小婶关于他们俩的关系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否认呢?”

我一怔,仔细辨读他的话义,确实值得玩味:“也许他们尚没有确定关系,只不过相互喜欢却是心照不宣的事。所以小婶不否认,只因为她不想否认确实喜欢小叔这个事实。”

明磊落认可我这说法,不禁感叹道:“你小婶可真勇敢啊!”

“是啊。”我嘴里说着附和的话,心里却不免自问,要是换作我,我会怎么办呢?

我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你想重来一遍吗?”

就在我微微走神之际,明磊落忽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我歪了一下头,道:“这都被辉叔剧透了,重来一遍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我又有点不甘心,虽然了解了真相,可是却一点满足感都没有。”

“那满足感来源于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吗?”明磊落越来越懂我。

“是啊。道听途说总没有眼见为凭来得真实。加上被辉叔那么绘声绘色地一描述,那些事情在我脑海里生成了画面,更加吊足了我的胃口。搞得我心痒难耐,又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幻灭感。”

明磊落道:“其实你也不算完全了解真相啊。你小叔和小婶恋爱关系缔结的那一幕,你不是还没看到吗?”

我泄气道:“可是我们又不知道那一幕发生在什么时候。我小婶只是很模糊地说那件事情是在高中生涯的尾端突然发生的。”

“也许我知道在哪儿,你想不想去看?”明磊落忽然故作玄虚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啊?”惊讶之余,我又很表示怀疑。

“我也只是猜的,就是不知道猜得准不准。”明磊落又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了。

“那我们快去瞧瞧,这最后一口狗粮,怎么着也得吃到嘴啊。”我的八卦之魂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唤醒了。

明磊落忍俊不禁道:“明知道是狗粮,你还吃得有滋有味。”

“欸,狗粮虐我千百遍,我捧着狗粮依然口口如初恋。”

瞅瞅我这干饭人应有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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