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时至春末,夜里的气温很浮躁,东方长明蜷缩在木床的角落里,舒适的被褥早就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白白净净的肉球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他咬着大拇指,眉头略微蹙起,嘴里不时哼唧两声,发出难受的呜咽。
在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男孩,年龄与他差不多大,却比他胖了一圈,嘴角挂着一行口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山珍海味,不时吞咽几口,吧唧吧唧嘴巴。
这个男孩显然遭了无妄之灾,哈秋一声,打了一个小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小神力要吃肉肉,不喝药糊糊,药糊糊苦……”
东方神力咕哝着,把踹到脚边的被褥拉了回来,迷迷糊糊的盖好,蜷缩成球的东方长明也被盖住了一些。
后者哼哼唧唧的翻了身,缩进了被褥里,小眉头才逐渐舒展开。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小心的推开了,一位美妇踮着脚尖走了进来,朦胧的睡眼中满是爱意的看着东方神力,嘴角漾起幸福的笑意。
那是母性的光辉,无论什么时候都明亮的惊心动魄。
美妇名叫东方丹红。
她用衣袖小心的擦拭掉东方神力的口水,口中笑骂几声,把被褥小心的为其盖好,充满了溺爱与关怀。
而当她的视线落到东方长明的身上时,虽然亦有关爱,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的神情,隐约还透露出了一丝怜悯之色。
她一边为东方长明压好被褥,一边无奈的低语道:“白天静若处子,晚上动若脱兔,苦命的孩子……”
不久后,木床上的两个小男孩就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互相温暖,成为世间最美的画卷。
深夜时分,屋外不知名的虫儿还在孜孜不倦的婉转吟唱,东方长明的小眉头又蹙了起来,却不是因为夜凉,而是因为他梦见了一个人。
女子的脸色苍白如纸,白衣染血,像是折翼的天使,永远的沉睡在祥和的光晕里……
“母亲……”东方长明呢喃,心脏一阵阵刺痛,长长的睫毛颤动,晶莹的泪珠滚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母亲的模样开始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钢铁城市,喧闹的街道,高耸的大厦,霓虹灯闪烁,人来车往……
零星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让他痛苦不已。
“这是哪里?”东方长明咬紧牙关,白白净净的身体蜷缩成一个球,止不住的颤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里面的人与物明明没有见到过,可为什么如此真切?
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为什么纠缠我,是我遗忘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吗?”
今晚,这些记忆碎片给外的多,不断涌现,变的有些条理,仿佛要组成一段有血有肉的人生。
“小时候,我常伏在窗口痴想/山那边是什么呢?/妈妈给我说过:海/哦,山那边是海吗?/……”课本里懵懵懂懂的诗词。
“妈妈,好多蚂蚁呀,他们成群结队的往一个地方跑。”
“哦,要下雨了……”年轻的母亲回答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小兄弟,可怜可怜我吧,我是一个苦命的人,我的腿瘸了,老婆,孩子,他们嫌我没用,把我赶出来了……谢谢,谢谢,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拿着破碗、穿着补丁衣服的中年人大步离去了。
“我想建立一座天庭,星河在门前涓涓流淌,日月分隔两岸,你是天帝,我是天仙,我们踏着莹莹玉石铺就的道路,永远住在里面。”零零散散的积木中,扎着蝎尾辫的小女孩憧憬着未来。
“多吃点肉。”手有老茧的男子把碗碟随意的推了过来。
“家里的老桃树今年开了好多花,夏天会结很多果子,你记得抽空回来看看,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工作不要太累。”手机那头,母亲的话音略显疲惫。
“打些钱过来,你兄弟我要饿死了……你这人也不自觉……”
难忘的、却又看不真切的往往是那些琐事,生活的气息萦绕心头,感动的某一刻,也只是在刹那之间,转身便沉淀下来,落在某个角落里,往后不会被记起,但却影响着整个人生。
东方长明蜷缩在被褥里,小眉头越皱越深,小鼻子里哼出难受的音节。
轰隆隆震动,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如长江奔腾,如星河流转,快速的闪过,人与事被重叠在一起,无数的光影翻飞,像是蝴蝶振翅,纷纷扬扬。
最后,只有那一句憧憬的话语在脑海里盘旋,震动着心神。
“我们踏着莹莹玉石铺就的道路,永远住在里面。”
这个堆砌积木、想要建立天庭的女孩是第一次出现,给他的感觉很深刻,似乎有着非凡的意义。
东方长明呼吸急促,小脸都皱成了一个包子,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渴望,他能感觉到,不规则的记忆碎片在排列,即将重组那段遗忘的岁月。
“我们踏着莹莹玉石铺就的道路,永远住在里面。”
憧憬的话音成千上万遍的响起,那是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唰的一声,所有记忆碎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堆零零散散、五颜六色的积木群。
一个小女孩半蹲在其中,蝎尾辫在背后轻轻摇曳,小手摆弄着积木,像是要建立什么,她全神贯注。
古怪的是,除却小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眸与乌黑的长发外,其他的一片模糊,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根本看不真切。
“你是谁?”东方长明问道。
“我是天仙。”稚嫩的话音充满了天真与期盼。
“那我是谁?”东方长明又问。
“你是天帝啊。”小女孩似乎有些迷惑,微微歪着小脑袋。
东方长明深深吸了口气,直视小女孩,低沉的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些,但似乎……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有搞清楚这一点,他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疑惑的与东方长明对视着,长长的蝎尾辫摇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某一刻,那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了起来,有神秘的光华在流转,青涩与稚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智慧的神采。
她的小手拿起一块积木,全神贯注的堆砌,她的动作很细致,逐渐出现了一片宫殿的雏形。
东方长明静静的等着,也在看着这座积木天庭成形,小女孩堆的不快,但在这里时间似乎并不重要,世界宁静而祥和,积木成为了唯一。
伴随着积木越来越少,琼楼玉宇越发的宏伟,足有三尺高,不知何时竟然气派至此!
五颜六色的积木星罗棋布,井然有序,每一种颜色都恰到好处,与其他颜色交相辉映,仿佛是神金圣铁锻造而成,一条星河涓涓流淌而过。
乍看,竟有瑞彩吐露,神华流转,恍若一片耸立在云彩上的宫阙。
当最后一块积木被摆放上去,东方长明震撼不已,虽是积木,但却有一种神韵。
恍惚间,有漫天光雨洒落,芬芳馥郁,有一只只小精灵在空中跳跃、嬉戏、歌唱,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美不胜收。
注视着天庭,女孩也终于开口了,回答问题,声音稚嫩中有一丝沉稳与凝重。
“我建立了一座天庭,我们一起住在里面,我是天仙,你是………天帝!”
轰隆一声巨响,这句话触动了什么,那话音刚落,天地就旋转起来,意境刹那崩塌,一条长江大河呼啸而过,万物都被碾碎,然后沉落进去。
阳光泯灭了,小女孩消失了,房间也无声的破碎了。
岁月倒悬,光阴停滞,长河呼啸而过,里面有无数璀璨光点绽放,那些都是记忆碎片,此刻星罗棋布,井然有序,组合在一起,一段完整的人生贯穿因果,呈现在了眼前。
唯独眼前的积木天庭还完好无损,依旧矗立着,宏伟高大,但也在沉坠,往记忆长河的最深处落去,带着不为人知的神秘永远埋藏。
“不要!”
东方长明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息,满头大汗,发出的是稚嫩而恐慌的童音。
房间里并不昏暗,有清澈的光华从窗户口荡漾进来,让青石地板上泛起一片荧光,氤氲如薄雾,流转似涟漪,仿佛是一汪清泉在荡漾。
屋内的陈设隐约可见,很简单与朴素,没有丝毫奢华,木桌、木椅、木架……
基本都是生活用品,显然屋主人只为了实用。
“多重宇宙?量子力学?我……穿越了?!”
东方长明望着窗户,愣愣出神。
记忆已经连贯,他想起了所有,明白了所有,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狗血的剧情,竟然有一天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两年懵懂期的关系,记忆虽然觉醒,但其中的感动却是淡化掉了,才不至于让他此刻大呼小叫,哭爹喊娘,能够坦然面对。
东方长明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景象,那是记忆长河的尽头记录的片段,是前世最后的眷恋。
他坐在一座大厦的天台上,俯视整片钢铁城市,大风呼呼而来,刮得他摇摇欲坠。
当时的感觉已经模糊了,略微有些惆怅,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只不过,手里捏着的东西,值得他此刻记起与留意。
那是一张男女合照。
男的笑的很灿烂,东方长明一眼就认出,这个青年是自己。
而坐在身边的女子却模糊一片,仿佛置身在混沌中,望不穿,看不透,不可得见真容。
感觉太熟悉了,如出一辙,这位女子绝对是在记忆长河中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孩!
“你究竟是谁?”东方长明睁眼,眸光陡然变的深邃起来。
有这样一张合照,看来,这个女子与自己有不一般的关系,绝不是一面之缘那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前世记忆已经觉醒,可任他搜山检海,也找不到其他的点滴痕迹,女子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建立了一座天庭,我们一起住在里面……”
此刻念头通达,东方长明瞬间就想到了那座宏伟气派的积木天庭,一个大胆的念头挣脱脑海束缚,不可抑制的浮现在眼前。
神秘的女子一手遮天,用天庭封存了他们相识的记忆!
东方长明扭头,看向身旁还在呼呼大睡、口水哗啦啦流淌的东方神力,他那小小的眉头深锁,能在此刻记起前世,是孟婆汤过期了,还是另有因果?
神秘的女子,遮天的手段,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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