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方人张二虎

虎厉把一个东方人带到了仙石村。

他逢人便介绍:“嘿,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张二虎。”

在这个本来就与东方人混居的悲魔族村子里,人们见怪不怪,不冷不热地跟那个叫张二虎的年轻人打着招呼。

最后,虎厉又把张二虎带到了白依凡跟前道:“嘿,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张二虎。”

白依凡今天没有再爬山顶,所以他很早就回了家,此时他已从怪老头那里回来,天时尚早,所以怪老头也没有反对七七跟着他一起出来。

“你好啊……”

张二虎似乎在刻意表现出他作为一个东方人应有的礼貌和高贵,冲着白依凡笑着打起了招呼。

白依凡却有些不以为然,对张二虎道:“我叫白依凡,我也是东方人!”

“你也是……”

张二虎显然对眼前这个身材跟虎厉一样的高大少年说出的话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白依凡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张二虎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只是你……”

白依凡笑了,道:“你以为东方人都不可能长得这么高大,是不是?”

虎厉在旁边嘿嘿笑着对张二虎道:“其实他吧,也不全是东方人,只是他爹是东方人而已。”

白依凡瞪了虎厉一眼,脸上有些不悦。

张二虎也笑了起来,脸上浮起一种东方人独有的狡诘,然后又把目光停留在了七七身上道:“他是你妹妹吧,真漂亮。”

七七躲到了白依凡身后,用她独有的身体语言在告诉白依凡: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张二虎。

白依凡望着张二虎那双粗糙的手,便知道他肯定也跟虎厉一样,是在山下的矿洞里干活。

张二虎似乎没有看出七七对他的讨厌,又转到白依凡的身后,对七七道:“嘿,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吧。”

虎厉在一旁道:“她叫七七,是个修罗族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张二虎脸上又是一阵惊奇,然后道:“这……也太神奇了吧,你们悲魔族人不是跟他们是世仇吗,怎么会允许一个修罗族人在你们村子里生活呢?”

这话说的,白依凡要不是看在虎厉的面子上,肯定马上就会把这个讨厌的东方人赶出村子。

张二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马上又改口道:“嘿嘿,不过这也没啥,我们凤鳞国还跟修罗族人打仗呢,那巫月城里的修罗人不也没有被我们赶出去吗?”

白依凡心里有些鄙夷地想道:该被赶走的,应该是你们吧!

不过张二虎接下来的话,却让白依凡的心里炸了毛,只听他道:“白兄弟,这七七是你的妻子吗?”

虎厉还在旁边帮着搭话:“你说什么呢,她才不是我朋友的妻子,他是阿伽门先生的徒弟。”

张二虎嘿嘿笑着,眼光再也不肯离开七七的身上,又道:“我听人说,你们修罗族人最崇拜月神,还说在月圆之夜会化身月神的使者,从而获得月神的法力,这都是真的吗?”

七七瞪了张二虎一眼,一溜烟儿跑回了怪老头的屋子。

见七七跑开,白依凡也没有再与张二虎继续说话的兴致,跟在七七后面转身就走。

张二虎还在后面道:“哎,白兄弟,你不请我到你家坐坐吗,你就这样对待我这个朋友?”

白依凡心中厌恶地想道:我才不要你这样的朋友!

虎厉道:“嘿,别理他,他自从给阿伽门先生采药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走,我请你喝酒去,我们悲魔岭上酿出来的山果酒,可好喝啦。”

张二虎道:“嗨,你别提了,你们那酒啊,还不如山下的凉白水,我看就算了吧。”

虎厉似乎有些为难道:“那怎么办,你天天请我喝酒,我总得要报答你吧?”

张二虎呵呵一笑,然后把向着怪老头所在的屋子一指,小声地对着虎厉说了一句什么。

虎厉听了张二虎的话,把头摇得像拔浪鼓一般道:“那不行吧,我怎么可以……”

张二虎故意板起板道:“你不愿意就拉倒,就当我白请你喝了这么多次酒了。”说完还做出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

虎厉一把拉住张二虎道:“哎,张兄弟,你别走呀。”

张二虎道:“让你帮个小忙你都不愿意,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虎厉一脸为难道:“张兄弟,我……我真的不行,要不,我去找我朋友白依凡试一下?”

张二虎将目光再次转向已经和七七一起走远的白依凡,然后有些狐疑道:“你朋友……他愿意?”

虎厉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拍拍胸脯道:“你放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会帮忙的。”

……

“七七,我带你去爬山,去不去?”

白依凡望着远方那高耸入云的悲魔岭仙来峰,然后对七七道:“那山上,可好玩了。”

七七望着白依凡所指的方向,眼眸里波光流动,似乎也对那里充满了憧憬,她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白依凡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

七七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穹。

白依凡也不自主地跟着七七一起望了过去。

皓日西沉,已快到山后,红霞漫天,为气势磅礴的悲魔岭抹上了一层有些眩目的金黄。

白依凡瞬间明白了七七的心思,然后笑道:“好吧,改天我一定带你上去,让你看看这天下最美的风景。”

说着,他又想伸出手去捏七七那带着稚气的脸蛋,七七又躲开了。

……

从那以后,张二虎几乎每天都会跟着虎厉一起来仙石村。

白依凡虽然并不喜欢这个东方人,可为了虎厉的面子,他只能强作欢颜。

张二虎似乎对这仙石村的一切,都特别感兴趣,但白依凡却觉得,他那故作高雅的言谈,飘忽不定的眼光后面,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一次,当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时,七七总是躲得远远的,或者干脆就藏在怪老头的屋子里不出来。

唯一让白依凡略感兴趣的,是张二虎给大家讲的那些关于东方世界的传说。

通过张二虎,白依凡才知道,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东方人曾经在上古天神的帮助下,建立过九个庞大无比的王国,而每个王国都有专门的神灵庇佑。

只不过在后来,这些国家之间,却爆发了战争。

到现在,东方陆上,只剩下最后的三个王国,分别是龙图,虎贲和凤鳞。

而这三个国家当中,又以龙图最为强大,这个国家已经占领了东方大陆上最为富饶的土地,听说此时的龙图王国正在对北方的虎贲发动战争。

张二虎说得眉飞色舞,大谈那龙图国的国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龙图国的铁卫军又是如何的英勇善战,直把那虎厉听得一愣一愣的。

只有白依凡在旁边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既然龙图国那么强大,你就不怕他们来攻打你的国家吗?”

听了白依凡的话,张二虎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道:“怎么会呢,我们凤鳞国的大公子  宫青莽,还在龙图国里当大官呢,我们关系这么好,都亲得跟兄弟似的,就在前年,我们两个国家还联合起来,跟南边的修罗族人打了一仗,把修罗族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张二虎又唾沫横飞地说起了他眼里的那场热血沸腾的战争,全然已忘了刚才的尴尬。

白依凡百无聊赖地听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东方人就这么喜欢战争,为什么他们就那么喜欢强者和英雄,为什么他们就那么喜欢去征服别人。

虽然他自己也算是半个东方人,可他觉得,高山流水之下的草长莺飞,落日余辉之下的苍茫云海,还有那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天湖之畔,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宁愿终此一生,闲卧林间,静听空山鸟语,荒度似水流年。

他决不可能去做一个肆意杀戮的所谓英雄。

他决不可能去对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生灵扬起手中的屠刀。

张二虎的谈话,还在继续,可白依凡早已失去继续听下去的兴致,直到他又提起了那个人。

宫青莽!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来由地对这个人感到有些似曾相识。

这个凤鳞王国的大公子,在他的印象中若有若无,他总觉得,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他。

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后还会与他相见。

只是白依凡觉得非常奇怪,自己为什么就会对这个生于王侯之家的公子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为什么要去龙图国当官?他今年多大?他是高是矮?他又是否真如张二虎所说的那样长得玉树临风?

所有的疑问,都在白依凡心里打转,他忍不住想开口问张二虎,但心中那份独有的高傲,又让他选择了缄口不言,最后捧起桌子上的果酒,一饮而尽。

张二虎不失时机地在旁边道:“嘿,白兄弟,明天你也下山来玩吧,我请你喝酒,巫月城外赵老酒的陈年佳酿,保你回味无穷。”

虎厉在一边咂巴着嘴,眼里突然又充满了希冀。

白依凡却只是淡淡道:“有后再说吧,我明天还要上山帮阿伽门先生采药呢。”

说完,他便站起身,向自已的木屋走去。

山果酒的清香还在弥染着他的鼻息,让他感到有些熏然。

就在他准备推门进屋时,他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转身一望,便看到了那双流波闪动的眸子。

白依凡冲着七七报以一个代表歉意的憨笑,然后朝她挥挥手,示意她现在天时不早了,早点回那怪老头的家吧。

但七七却并没有走,还是站在原地,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他。

直到此时,白依凡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来到了七七的跟前,终于看到了七七的眼里带着委屈。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应该带她上山去看云海的。

但整整大半个下午,他都和虎厉他们泡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

全然忘了,有一个人,正站在远远的角落里,双眸充满了期盼,静静地等着他。

带着无以言表的歉意,白依凡只得轻轻地拍了一下七七的肩,然后又龇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想哄七七开心。

可七七还是定定地望着他。

月光如银,静静地洒在七七的身上。

也许喝了太多的果酒,白依凡感到有些眼花,他似乎看到了七七的身影出现了一层银白色的淡淡光泽。

他发现,七七似乎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曾经的她,总是蹦蹦跳跳的,像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野兔,跟着他和虎厉一起,欢快地奔跑在仙石村后山的林间草地。

他们一起采集野果,然后又一起坐在石头上大快朵颐;一起在树前石后,玩捉迷藏;一起躺在草地上,嗅着花草芬芳,仰望靛蓝苍穹。

曾经的曾经,是多么的美好。

可现在,白依凡却猛然发现,七七只爱跟着自己。她已甚至很少跟虎厉说话,就算虎厉每次回来,都会主动笑着跟她打起招呼,她也会像往常一样报以一个无邪的微笑。

可白依凡觉得,那笑容,已不再像以前那么热烈。

她这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想念自己的家乡?

她是不是有什么无法向旁人诉说的心事?

白依凡想要去安慰七七,可这个淳朴的笨孩子,开了口,却只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七七,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吧。”

当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屋中,双手捧出一把坚果再出门的时候,七七已经不见了。

白依凡顿时感到有些伥然若失,望着满地的月光,张口叫了一声七七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远处还有几个悲魔人正在篝火边上喝着果酒,欢快地聊着天,他们并没有看到白依凡的表情。

白依凡往外面走了几步,但最终还是折回屋中,心中想道:七七一定是回家了吧,明天一定回来早一些,带着她去山顶,坐在一起看云海日落。

这一夜,白依凡依旧辗转难眠。

他满脑子都是张二虎在白天说的那些话。

龙图王国,战争,英雄。

他那涉世未深的脑海里,对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抽象概念。

王国与部落,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国王的宫殿与酋长的大营都是平常人无法进入的地方。

战争,就是两个部落的人,为了争一棵果树,一处狩猎的山头,而互相扔石头。

英雄,就是大酋长花拉莫庭那样的人……

这一切,就是一个生活在部落时代的少年,躺在他的兽毯上,对于东方那个遥远得几近虚幻的世界所能达到的极致想像。

他依然和其他的本族同胞一样,对于那个遥远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抱以一个置若罔闻的态度。

在悲魔岭上,每一个人之间,都能坦诚相见,尔虞我诈这个词语,还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思想和记忆里。

他们当然也不懂什么叫做侵略。

所以凤鳞国派人在悲魔岭的山脚下挖出一个巨大的山洞口之时,他们也曾一度嘲笑那帮人是不是吃得太饱没事干,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他们还不知道,这是王国时代的人们,在开采地下的矿产,而这矿产,本来属于悲魔族人。

他们甚至还因为凤鳞国人施舍的一口烈酒,便高高兴兴地下了山,加入了采矿的行列,尽管他们做的,只是一个远不能触及矿山核心机密的乱石般运工。

而他们之所以这样挥汗如雨,乐此不彼,所为所求,只不过是为了换回让一口能让自己一醉方休的劣质烈酒。

他们还把他们当朋友。

就连他们的大酋长花拉莫庭,也并没有将凤鳞国视为潜在的对手。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润物无声。

少年在他那温暖而又安静的世界里,酣然入睡。

他又梦到了那双波光流动的眸子。

他又梦到了自己坐在俯视天下的众山之巅,苍海云波,柔软地淌过他的脚背;一轮红日,悬挂于云海之上;披着金光的雄鹰,伴着一声惊鸿,冲向了远方的世界。

七七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的脸上,已被染上了一抹红晕。

……

然而,这个懵懂而又纯真的少年,还不知道,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当白依凡从山雨滂沱的林间回来,忍着刺骨的寒冷,兴高采烈地来到怪老头的小屋前,为他开门的,却不再是七七。

一个冷峻的年轻东方少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望着眼前这个少年,白依凡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拿来吧!”

“你可以走了!”

就两句话,一切都结束了。

白依凡想问上一句:七七呢?

可他却没有说出口。

他的心里,对这个高傲少年的排拆已远超那个口无遮拦的张二虎。

那少年叫高占英,是怪老头最得意,也是唯一的门徒。

高占英在年初离开了仙石村,不知所踪,让白依凡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以为高占英肯定已得怪老头的真传,远走他乡,另立门户。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

他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回来。

但现在,他偏偏又回来了。

白依凡提着他那空空如也的竹篓,走在雨中。

雨水在无声地穿透竹篓,也在穿透他的身躯,他终于感到了一阵寒冷。

他有些失魂落魄。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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