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站在村外的远山上，才能看得清楚，村子是多么的瘦小。细细长长的一条，八九点钟已经只剩下两三点倔强的灯亮。
大约这就是年轻的色彩，可以熬夜，可以在深夜不休息，柔和的灯光照耀着不管是用功读书或者不求上进的年轻人，毫不吝啬，一视同仁。
作为熬夜常客，程度属于不求上进的那一列。
“该睡了”大脑不时飘过这样的想法，却又不断的因为手指对手机的下一个触动而发生改变，强提着一股精气神。
尽管如此，困意还是不断上涌，但内心深处依旧倔强的对打颤的眼皮不理不睬。
终于，就像疼痛能把一个人逼疯，不断上扬的困意，在某个瞬间让程度迫不及待的放下手机，来不及挣扎的进入睡眠。
不止一次程度有这种感觉，身体明明已经睡着了，大脑却还清醒着，以至于把梦当成了现实 ，分不清大多或是甜蜜或是恐惧万分的幻境。
“能不能把灯打开，有点黑”
嗯？一个干净的女声，声音稍微有些疑惑，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哦”
一夜睡着了醒来，醒来又睡着，虽然反反复复的让人抓狂，但不管总么说，精神状态还是稍微好了一些，醒来发现卧室的灯开着，程度以为是昨晚忘记关了，顺手关上。
闹铃喋喋不休的响着，自然而然的想到下午两点前要到校，心情不由得有些烦闷。
学校在县城，从村里到县城再匆忙也要三个小时，十一点出发，两点刚好能卡着时间走进教室。
他是寄宿生，每两个星期回家一趟，每一次返校都是一种折磨。
正常来讲白天是不会做梦的，但生活状态极不规律的程度来说那是常态。
巴士车上，程度睡得很浅，梦境混乱，像是有无数的镜面同时上映着不同的画面，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这些画面中不停穿梭。
程度皱起俊俏的眉头，表情严肃，和面对数学题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快到站的时候，白色的身影气急败坏停了下来。
“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出不去了”
如此奇怪的梦她第一次遇见，程度也第一遇见，这道白影，准确的说这个女子有独立的意识，而自己也格外的清醒。
“你是谁？”
程度刚要表示自己的疑惑。
“砰”
紧随着司机的咒骂声，程度醒了。
“没头没脑的闯红灯，想死是不是”
原来是一个骑电车的学生，估计是快要迟到了，忽略了红灯的存在，要不是司机刹车及时，世上又要多一条年轻的亡魂。
听着司机在咒骂，程度重新意识到只是个梦，仅仅有些奇怪而已。
回到学校，卡着点走进教室，上课对程度来说都是听一半睡一半，听的是天书，睡着了梦魇不断。
“程度，一加一等于几”
正在课上打瞌睡的程度被数学老师点名，下意识的站起来。
“二”
教室里哄笑一片，被惊醒的人都容易犯傻。
数学老师是个风趣的人，和班里同学相处的都不错，笑吟吟的说：“还不傻，这节课睡觉，下节课记得好好听讲”
程度是活跃班级的好素材，特别是数学老师运用自如，班里的氛围一下子就高涨起来。
主人公程度倒也不介意老师的调侃，他的性子刚毅却又不失随和。
刚刚睡觉的时候，白色的身影又出现了，程度双眼无神，在粉笔的嗒嗒声中，看着黑板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数学公式，复杂程度和现在程度的脑子相得益彰。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而且在重复出现这让他不安，难道身体出问题了，作息长期不规律终于有了代价。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临门而坐的一个同学走过来，说程昊在外面等他。
程昊其人颇有些江湖气息，成绩不错，和虞凝同班。
“程哥出去走走吧，嫂子说好久都没见你了”
嫂子自然是程度的女朋友，成绩排名末端的学生大多在学校发展所谓的道义，结交女朋友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程度这个女朋友交往的极早，嫂子在初中就知道程度，只是两人没有正式见面，到了高中这才确定关系。
程度在学校混的不错，在一众不求上进的学生面前有几分薄面。
女朋友是个矜持的漂亮姑娘，成绩稳稳的压过程度，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很少主动来找程度，他也乐得清净，偶尔会过去看她或者在晚间放学后闲聊片刻就再也没有其它了，很有柏拉图式恋爱的样子。
既然主动让程昊带话，程度也猜不出什么原因。
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和程度并肩向实验班进发。
实验班就是尖子班，里面关着的都是好学生，成绩拔尖，在老师严重德智体美劳全能的宝贝。
虞凝在教室门前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耳坠轻轻晃动，像是俏皮的精灵惹人怜爱，就是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子在枯燥乏味的高中时代和程度结下了情缘。
说起来还是虞凝主动追求的程度，还记得程度当时说。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们在一起或许会成为你的负担，至于毕业后我们会有不同的归属，不会有结果的，天各一方就是”
他看问题总是很明白，天各一方啊，多么容易预见的结局，毕业后不出意外她会进入一所好的大学，而程度是否会继续进行学业都不一定，典型的学渣和学霸矛盾式，水火不相容。
“给你的”
虞凝给程度做了一个手环，五种彩线织成的，轻轻套在程度的右手手腕上，又看了看程度左手腕上的表，嫣然一笑。
“要上课了，手环不要摘哦，下次见面我要看见它”
程度对女孩子还是温柔的。
“遵命”
走廊里许多出来放风的学生羡慕着这甜腻的一幕，少女芳心俶动，男生则感慨虞凝的选择，美女与野兽呼。
对于这一对情侣不看好的人有很多，程度的班主任就是最大的反对者，虞凝的班主任曾担忧的和他说：“影响到虞凝成绩怎么办？她可是个好学生”
班主任找他谈话，看着这个面容清秀却又不失男儿方刚，身材颀长的学生也很无奈，只看这先天条件对女生吸引力就不小。
程度比班主任还高，几乎是居高临下。
班主任感觉身高上矮一头，但气质上不能输，挺直了腰板！拿出一个班主任该有的样子。
“你和虞凝是怎么回事？”
“恋人”
整个学校就连校长都知道这两个人的事，班主任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和程度谈话他觉得比和领导交流还累，如果是领导不间断的拍马屁就是良策，程度却像他的祖宗，问一句答一句，你敢问他就敢说，禁止谈恋爱是学校不成文的规定，他程度就能当做不存在。
班主任沉着脸。
“你感觉，你们之间会有结果吗？”
程度毫不犹豫，回答的干净利落。
“不会，毕业后各奔东西就是，我和她说过”
人家诚实，诚实的无话可说，不是欺骗人家女孩子的感情，利害关系一直就讲的很清楚。
班主任很失败，他处理不了这件事，就和往常一样。
在过往大多数时候和程度更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也里头是有原因的。
程度过去因为打架被校方处罚在家反省三个月，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去工地做了三个月工，带着一手老茧返回学校。
三个月时间学校发生了三件大事，先是学生之间发生恶性霸凌事件，高二年级学生将一高一年纪学生虐待致残，原本只是嬉闹拿着匕首要切人家的丁丁，纯粹的恐吓，却不想拿着匕首的学生被好事的人推了一把，接着一声惨嚎，下面就没了。
家长到学校来闹得不可开交，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学生这辈子都不完整了。
家长哭闹。
“我把孩子送来的是学校，来学习的，不是送进皇宫做太监”
这本就是个敏感话题，被家长这么一闹，学校彻底火了，人尽皆知，前前后后处理了长达半个月才算消停下来，涉事学生被退学，并支付受害方高额赔偿款，外加无止境的道德谴责。
校长一颗心还没安下来，在这个多事之秋，一帮浑孩子又打伤了五班班主任，右腿粉碎性骨折，经过恢复治疗老师从此过上了一瘸一拐的生活。
校长怕他再出意外，要给他申请提前退休，他不同意，坚持继续任教，从此成了学校独一份的风景。
人送外号，瘸的（缺德）先生，之所以这样评价是因为他把人家学生侮辱狠了，八辈祖宗都给人掘了坟，师不具德过错在他。
最后一件事就发生在程度回来的那一天，家长已经找来了学校，堵在教室门前要打人。可能是受到上一个家长的启发，事情再次发酵，围观者云集，波涛汹涌。
徐斌和程度不算一路人，是个花心的主，家境殷实，做房地产生意，行为上经常有些出格，程度看有些不上他，徐斌却喜欢腆着脸来蹭个脸熟。
徐斌这把人家女生肚子搞大了，家长来闹，堵在教室门前非要把他宰了，吓得缩在教室不敢出来。
程度背着单肩包，挤过人群二话没说把徐斌从教室里拉出来，啪啪两个嘴巴子。
徐斌登时摔倒在地，半天支棱着没爬起来。
这股子戾气把看热闹的人都镇住了，那满手茧子拍在脸上，两个通红的巴掌印看着都疼，徐斌两眼发懵，差点让人感觉他就这样挺不过来了。
家长也看的迷糊，这是学校里的老师吗？
程度遇事最大的特点就是冷静。
“怀孕了，两个选择，要么结婚，要么放弃那个小生命，手术和后续恢复都是你负责”
徐斌挨了两个巴掌，却是感觉自己得救了，半清不醒的使劲点头，被同学架着站了起来，忙不迭的称谢，程哥救他来了。
“谢谢程哥，谢谢程哥”
程度嗯了一声。
“等学校处理吧，剩下的人都散了”
人群就这样散开，家长到校长室谈话，学生各自回教室用心学习。
这就是程度在学校里的威信，老师也比不了，遇到这种事就算是校长来了也只能好言相劝，两个巴掌可不是说拍就能拍的，更何况下这么重的手。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学校有程度镇着，或许才能变得安稳，对于上课睡觉这种小事，老师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一樽神，偶尔会困，应该原谅。
晚间，程度躺在床上，一双星目格外明亮，睡前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要弄清楚梦里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程度还很少做梦，从初三那年才开始程度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而且一做就是一整晚，因此他的睡眠质量并不好。
果然又来了，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他试着向那道白影靠拢，白影也不后退，两人不断靠近，相距不足两米才停下来。
“你是谁？”
白影给他做了个鬼脸。
“我是鬼啊！”
之后还埋怨程度。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还分不清梦和现实呢？”
程度无语，居然会遇到这么荒谬的事情，无奈的笑着说：“我做梦影响到你了？”
白影很委屈。
“因为你分不清梦和现实，在梦里肯定了我的存在，然后我就被你锁在梦里，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实际上，最大的问题不应该是程度肯定了她的存在，而是她开了灯，未亡不可以直接影响现世，她可以同程度对话，但是不能开灯，这是规则，但是她可不会讲出来，讲出来错的人就是她了。
白影是个很美的女人，比程度见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还美，身材纤细修长，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樱红的嘴唇勾人心魄。
“你不是我在梦里构想出来的，是原本就存在的”
白影叹了口气。
“嗯，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存在人的梦里，原本是自由的，结果在梦里被你肯定了我的存在，像是签订了某种契约，我就走不掉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神话故事里也没有，说不定鬼怪大佬蒲松龄都没见识过。
“你需要吃饭吗？”
好像没有人定义鬼到底是吃饭还是不吃饭，任谁都会好奇一下。
白影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对程度充满了鄙夷。
“都做鬼了干嘛还要吃饭，我只需要呆在别人的梦里就能补充能量，说能量也不准确，但就这么理解吧，很复杂和你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程度也没打算听，复杂的东西都像数学题，不是他能理解的。
“你在我的梦里出不去，但是我不睡觉的时候梦就不存在，你岂不是应该早就消失了”
你是白痴吗？梦是什么在她们这些“鬼”看来是常识。
“梦本来就是一个空间，不会消失，人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科学家都不能准确解释梦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特殊含义，有了这样的认识，程度现在也算是在梦这一学术版块有较为深刻了解的专家。
“你能时刻留在梦的空间里，那就是说你不是人”
人不能时刻感觉到梦的空间，而她能，说她不是人也对，但总觉得怪怪的。
“我可是高贵的未亡，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名是胃王，姓大？”
这个人处处都是古怪，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根据以往经验在梦里见过她的人都被迷的不要不要的，醒过来都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怎么在他这处处受气。
“你才大胃王，未亡，未来的未，你死了的亡”
未亡应该是类似于鬼的一种存在，就像她自己说的世间独一无二，不像传说中充满着戾气，见人就宰。
“你总得有个名字吧，如果没有就现场取一个，既然在我的梦里住下了咱们也得和谐相处”
“呸，说谁没有名字，本仙女的名字你可记好了，虞凝”
虞凝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程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巧合吗？还是说她在梦的空间里能看到自己的日常，凑巧听到了他女朋友的名字。
“呆子别想了，就是你想的那个虞凝”
未亡虞凝还在腹诽，自己上一世生的那么美，怎么这一世就这么不上道呢！
“换个名字吧，这个名字你用不合适”
真小气，未亡虞凝没想到程度还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女朋友的名字都不愿意借给别人，我还不稀罕呢，哼。
“我就是叫虞凝怎么滴，我和真实世界里的虞凝是同时诞生的，所以她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我伴随着她来到这个世上，也算是她的一部分”
程度越听越糊涂，很怀疑这个假虞凝一直在骗自己。
“虞凝也是未亡？”
虽然没有理由相信眼前这个虞凝说的话，但程度还是忍不住脊椎骨发凉，在梦里存在一个独立意识个体本就不合理，超脱了科学范畴。
未亡虞凝说：“她是人，每个人降生的时候都会有未亡伴生，只不过大多数未亡都浑浑噩噩没什么思考能力”
“未亡是前世记忆的留存，一般在伴生者完婚的时候与本主融合，在婚后很多人性格都会发生改变就是这个原因，只不过这种变化有强有弱”
“毕竟大多数未亡都只有较为空洞的意识，对伴生者影响不大”
她很骄傲，毕竟自己那么聪明，在自己熟知的领域里大显神威，接着补充说。
“虽然是融合，却不是记忆继承，只是在潜意识中对伴生者存在影响”
程度本能的认同了虞凝说的话。
“既然是伴生关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算是不守妇道？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的未亡多吗？”
这人怕不是个基佬吧，居然对她一点也不心动，还敢鞭策本仙女。
本仙女这是能力出众，可以在不同人的梦境中自由穿梭，但是现在不行了，呜呜呜。
“你才不守妇道”
程度强调。
“我只能不守夫道，妇道恕难从命”
未亡虞凝像是挨了一闷棍，男人也可以这么无耻吗？比女人还凶！
程度知道自己在睡觉，但是依旧感觉自己越来越困，想是和虞凝的未亡有关，和她同处的时候算不上真正意义的睡觉。
“你总不能一直呆在我的梦里，怎么才能放你出去”
未亡虞凝感动了还是有点可靠的，而实际上是成都感觉怪异想尽快摆脱她。
“很简单啊！你把我忘了就行”
程度“......”
未亡虞凝：“你不会爱上我了，忘不掉了吧”
天哪，这辈子都跑不掉了。
程度：“你天天在我梦里晃荡，你说怎么忘记”
未亡虞凝出馊主意。
“要不你让车撞一下，没准就失忆了呢”
程度不搭理她，迈开健壮有力的长腿跑开了，远远的把虞凝甩在身后。
“诶，你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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