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某国】
低飞的燕子,灰黑色的天,难闻的咸腥味以及只有零星几人的街道,任何一个看似寻常的讯息都在无声传达着,这里很快就要变天了。
江漫汀低着头快速穿梭在街道里,她帽檐压的很低,路过的人只能看清她精巧的下巴。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心跳的次数也随之增加,频率高到她一度无法呼吸。
右眼狂跳。
她停下脚步小声喘息着,虽然不知道那股强烈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但她决定暂时先不去见林惟铮了。害怕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越是怕陷入绝境就一定会陷入绝境,这是墨菲定律。
一语成谶。
地面突然开始源源不断的震动,马路尽头传来骚乱的声音。江漫汀站在原地,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闪身拐进一条逼仄的胡同,委身在一口巨大的水缸后面偷偷观察着四周。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整条街上的房屋都在猛烈的晃动。无数灰尘落在她的头顶,她眉头紧锁,预感有大事发生。
只是江漫汀不会想到,有生之年她会亲历这么多场历史性的时刻。就像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是境外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爆}乱,也是近代以来死伤最为惨重,最为血腥暴力的一次更朝换代。
爆炸之后枪声不断,手无寸铁的人们正在四处逃窜。
混乱中一个小男孩和他的家人被人群冲散,此刻正蹲在一个柱子后面嚎啕大哭。那个柱子的粗细程度并不足以成为他安全的庇护所,他漏在柱身之外的肩膀总会被人撞到,几次险些被撞出安全范围。
江漫汀毫不迟疑,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个正随着人流极速向前的少年无意间瞥到抱着小孩的江漫汀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脑海里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渐渐和眼前这张素面朝天的脸重合,他的身体突然变的紧绷起来。犹豫了几秒,他跟上了江漫汀的脚步。
步伐坚定。
江漫汀抱着小男孩随着人群走了十几分钟,丝毫没发现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她将小男孩交给一个认识他父母的当地人,然后又开始朝反方向走。
因为她知道以林惟铮的性格,这会如果找不到她估计会把他逼疯。只是刚走了没几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撞在了她身上。
江漫汀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她颤抖着低下头,匕首尖浅浅刺破她的腹部,血液染在她黑色的衣服上看不清楚颜色,而匕首未没入的部分,正被她左手握着。
鲜血不断从她手掌涌出,锋利的刀刃在她的骨骼上暗暗摩擦,感觉只要她握的再用力点,她的手就会被切断。
江漫汀抬起头,当她看清凶手的模样时,她脑子宕机了几秒,因为在他的眉眼之间,她依稀看到了一位已故故人的影子。
而少年目标明确,并不想与江漫汀有过多的交谈。他右手握刀的力量增加了一倍,江漫汀单手抵挡不住伸出右手握住少年前进的手腕。刚想开口,少年的左手却从身后取出了一把{手}枪抵在她头上。
少年的眼神坚定如斯,冰凉的触感瞬间冷遍了江漫汀全身。只是在这一秒,她下意识想起了林惟铮。
那个从很久以前就陪伴在她身边,总是默默无闻,总是无微不至又不苟言笑的天之骄子林惟铮。
可为什么会想起他呢?她总觉得她的人生一定还有比在在临死之前去想一个男人要更重要的事啊。
可她的确只想到了他。
大概人就是这样,总在面临失去的那一刻如梦初醒般的想起某个人的好。
上学的时候总有人开林惟铮玩笑,说他天天跟个电子眼似的恨不得一天24小时守在江漫汀身边,他不该叫林惟铮,应该改名叫林惟江。
这时候一向不苟言笑的林惟铮也会一脸意正严辞的说一句可以,然后虐翻在场所有的单身狗。
反正只要是认识林惟铮的,就没有人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江漫汀的。不过至于为什么俩人至今都没在一起,没有人知道。
江漫汀的心脏狠狠撕裂了一下。
因为她是车上装睡的赶路人,林惟铮的陪伴和爱叫不醒。
“下地狱吧,李漫。”
独属于少年清朗的嗓音在江漫汀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嘣,一枚子弹灌入她的眉心。逃命的人听到枪声后疯了似的躲开。少年像鲨鱼落入池塘,池塘里的鱼会陷入危险,离开海水的鲨鱼也是。
江漫汀握着少年的手慢慢垂下,向后倒去时少年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弧度。
一个真相渐渐在江漫汀脑海里展开,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少年名叫苏寄,今年应该刚满十八岁。
苏皖活着的时候时常在她耳边念叨他。
嗯,你弟长得确实很帅。
江漫汀缓缓闭上双眼。
或许在今后的某一天苏寄会突然发现自己当年杀错了人。又或者他会突然发现,他只是被别人借刀杀人用的那把愚蠢的刀,再或者他会知道,他错杀的人是他姐姐曾经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真相残酷又狗血,活着的人负重一万斤的继续活着,但死去的人只是想保佑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罢了。
江漫汀的意识渐渐消散。
好好成长,多多经历吧少年。
...
苏寄的枪口还在对准江漫汀,只是直到她的身体不再抽搐,直到她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他也没能再开上几枪去舒缓他这一年来对她的恨意。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从没有一次杀完人后他会像此刻一样双手颤抖个不停。但他的心却是从没有过的平静,就像一片死水,不论朝水里扔什么都激不起任何水花。
他慢慢蹲在江漫汀身边,伸手摘掉了她头上戴的鸭舌帽。如果忽略她额头上的弹洞,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嗯,美的像花。
他为她拨开她脸上那些凌乱的发丝,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他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明明温度还在,可已经丧失生机。
不是害怕,他只是突然觉得活着好像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尤其是想到他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更加绝望了。
此刻苏寄很想抽一颗烟,虽然场面不太适合。口袋里那张照片他也攥了许久,终于还是掏了出来。
那是一张钉在他卧室墙上很久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的包臀漏胸紧身裙,脚上踩着时髦的细高跟,黑色的大波浪,明艳的红唇,正似有似无的看着他这个方向。
起初他钉这张照片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去恨。那时候他每天都会在心里把她千刀万剐个八百遍,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当他再看这张照片时突然就感情变质了呢?
大概是在几月里的某一天夜里,他怎么撸也撸不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她的照片就撸出来了之后吧。
然后她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了他每一个春梦里。
人质爱上绑匪叫斯德哥尔摩,他爱上仇人叫什么呢?
叫犯贱吧。
苏寄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严格说他这也算不上是爱吧,毕竟他刚刚扣动扳机时没有一点犹豫,他最多只是有点舍不得杀她而已。
就像那时在街上看见她去救小男孩,他甚至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这辈子再也不见她,全当她已经死了。
可一想到他姐姐,他又没法理智下去。因为他先是苏皖的弟弟,然后才是苏寄。
苏寄仰起头看着天。
姐,你看到了吗?我给你报仇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开心。
苏寄从思绪中抽离,他将那张在每个用手的夜里陪伴他的照片,用沾着照片里人的鲜血的匕首,插在了她身边石板的缝隙里。
以此纪念他们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苏寄吸吸鼻子,深深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李漫,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仇人,做相爱的人吧。
良久,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虽然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就当是告别了吧。他戴上手里的鸭舌帽,混入人群中离去。
...
这仗不知又打了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式开始洗刷这座血色的城。几道闪电在上空划过,暴雨瞬间倾盆而下。
战火渐渐平息。
雨中哀嚎遍野。
穿着黑色雨衣的军队正在清理战场,他们需要迅速将尸体掩埋,以此杜绝爆发瘟疫的危险。
江漫汀想她大概也会和那些因战乱而死的人一起被埋在M国一块不知名的土地里,带着她的遗憾和她死亡的真相永远被葬在异国他乡。
她的一生作为江漫汀十六年,作为李漫四年,作为那个人的女儿八年,虽然她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但好在她的人生一直在朝有光的方向走,也算圆满。
...
雨越下越大,没有一点变小的趋势。许多人徘徊在江漫汀身边,却没人发现快要被雨水淹没的她。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汪洋,不知沉溺了多久,忽然好像有人将她从水中捞了起来。
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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