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娱乐(2)

3

回到黄君的家后我收起了坏心情,躺在床上准备开始真正的考虑具体的计划,以及各种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的应对方法。

大的方面,首先是我做成防卫过当的这个结果在逻辑上是否能够立足,从我自己这一方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好像是显得合情合理。按照我的说法,齐飞曾经因为某个事件直接导致了丽莎的死亡,但他却便造出了一套有利于他的说辞去欺骗一些相关的人。但我作为丽莎的朋友,却掌握了一些真实可靠的消息。一开始,我只是口头上的劝诫,让他为她澄清。可他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后来,直到我亮出了足以证明他说谎的证据后,他才选择后退。因此选择在了这个时候来跟我公平交易,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不可能乖乖地听我的话,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我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刀进了里院……

我细细地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感觉这套说辞还是很能符合实际情况,与齐飞的性格特点的。但如果站在齐飞的角度呢?他真的会因为一个连他都没见过的所谓的证据,而接受这场交易吗?

忽然间,我感觉关于计划中的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好像并没有我之前单方面预想自己的那么简单。

将我代入齐飞的视角后,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我曾看上了一个叫丽莎的女孩,并跟她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可在这期间,我们仅仅只是牵手、拥抱、接吻。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加深入的了解,我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什么办法,她就是那么一个单纯、保守的女孩,根本就不懂得恋爱中的那种激情。即使如此,我还是依旧不肯罢休。我相信,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最终一定会跪倒在我的脚下。但最终还是事与愿违,在最后那一刻,她还是走了。

我很恼怒!从来就没有我齐飞搞不定的女人!不能就这么简单的结束!我一定要报复她!我要让她知道,惹怒了我齐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真是意外啊!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这样的小事选择了自杀,这可不关我的是啊!我从来没有逼她做过什么她不愿意的事情,只是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暧昧地说了出去。她这是自尊心强?还是傻的可怜?若是她的朋友来找我的事,我该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又不是我让她去死的!

小缘虽然也是知道丽莎已死的消息,但却不知道那个间接害死丽莎的人是我。可是高考后在一次与小缘的偶遇中,我醉酒之下竟说出了我与丽莎的这层关系。这次的一号车站之旅小缘又找到了我,并警告我手中有我诋毁丽莎的证据。会是什么样的证据呢?我能够留下的证据恐怕也只有那个完整的视频了,可小缘怎么会有那个视频呢?即使小缘通过某个不可知的途径搞到了我传出去的视频,那也只是一个删减处理过的视频,根本不能够证明我说的话是假话。

我有必要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证据去在意小缘的警告吗?

模拟至此,后续的计划便对不上了。因为齐飞并不知道我通过某个途径获得了完整版的视频,这样一来笃定我没有什么证据的他定然不会受此威胁,那也就没有计划中所谓的交易了。尽管这一点点微小的信息差异对整个事件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但对于形成一整个谐和、完整的逻辑链却是至关重要的。

想象一下,如果就按照之前的想法进行下去。当执行到交易形成这一环节时,作为警方应该会怎么调查呢?我尝试遍历一下所有可能存在的情况。

首先是促成这次交易的契机,也就是我所掌握的那个可以揭穿齐飞谎言,还丽莎清白的证据。对于这个证据,他们一定会去查证它的存在性。

若是存在的话,我作为第一嫌疑人一定是要配合警方工作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会拿出这个证据。在确认无误后,紧跟着的便是询问我获得这个证据的途径。

关于这一点我该怎么回答呢?丽莎给我留下的吗?这不可能!丽莎若是有它何必去走极端呢?自己就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齐飞本人给我留下的吗?这更不可能!抛去这两种 “仅仅留给我” 的可能性,剩下的就是 “传出来被我获得” 这种情况。那这样的话就会存在不止齐飞、丽莎两个人知道实情。如果存在一个除施害者和被害者外还知道实情的人,那么一定存在会出现有利于丽莎的言论的可能性,尽管这个有利于她的言论不一定会真的出现。

如果真的出现的话,那丽莎就根本不会因此而自杀;如果没有出现的话,那就说明那个知情人是齐飞一方的人。然而事实却是丽莎确实已死,在存在这个证据的这个情况下就能够推出,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知道实情的且他是齐飞交际圈的人。这样一来,警方的调查对象就会转移到齐飞身边的人身上,尤其是关系较好的、可能知道齐飞秘密的那几个人身上。

但如此一来的话会有一个问题,即我是怎么获得这个证据的。因为在确定我是那个除施害者和被害者之外还知道实情的人之后,按照上面的逻辑推理出这个人必然是齐飞身边的人。而我恰恰又和齐飞并无交际,因此不可能获得那个证据。矛盾出现!就像证明根号二是无理数用的反证法一样,矛盾的出现必然是前提的错误,亦或是推理的错误。

这个矛盾产生的点在于时间,就是说如果是在丽莎死亡前就存在一个第三者知道实情,那么就必然会存在有利于丽莎的言论出现的可能性。而事实却并没有出现此类言论出现,按照上面的推理就能够得知那个人必然是齐飞身边的人。但事实正好相反,我并不是齐飞的熟人。这就可以从侧面得知我实在丽莎死后才获得的那个证据。

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回原点了?我不禁皱着眉头问自己,这样的模拟到底有意义吗?即使推出了我是在丽莎死后才拿到手的又怎么样呢?这样的证词不是一开始就要和警方说清楚吗?警方那到这个证词又会怎么样呢?即使能够得到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对于这次事件的性质问题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因为我只是为丽莎报仇而已。

待在黄君给我分配的这狭小的房间里,想着这些令人头大的问题着实让我感到窒息,还不如出去走走的好。说动便动,我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准备出门散散步。但在刚刚走过连接里外的那个通道时,忽然注意到了右侧的那堵墙。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竟然有一个圆形的类似门闩一样的东西。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可能有文章。

我抬起手来敲了敲这面看似用砖头堆砌而成的墙,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下清脆且低沉的声响。这面墙竟然是空的!大惊之余,我迅速跑到另外一边的休息室内,看着长沙发背后拥有相同颜色的墙面。再定睛一看,连砖头的纹路几乎都是一样的。原来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面墙,而是一个装饰。从外面休息室的们和通道大门之间的距离很远,且几乎没有什么分界线。又因为通道这一边因为经常出入,里面基本上没有怎么装修,也没放什么东西,所以看起来显得异常的宽大。而另一边的休息室则是装修的漂漂亮亮,填的非常充实,打眼望去相比于右边的通道就显得小很多。

正是由于这样视觉上的这种错误感知,让我们不能清楚的判断这两个隔开的空间中间的那堵墙到底有多厚,因此才会让人误以为这两个空间中仅仅只有一堵墙而已。我没有过多的考虑,迅速去扭了扭那个角落的圆形物件。果然,画着砖头模样的墙壁打开了。这其实是一个柜子,只不过是从外表看起来像是用砖头砌成的墙壁。

我缓缓地伸进脑袋看了看,深度大约一米左右。我想对面应该就是通道那一边的那堵墙了,可是即使我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将它打开,看来那边同样需要从外面扭开那个旋钮才行。我退出了柜子,并将它重新关好,而后再次跑到对面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柜子。细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两边果然是连在一起的。

没想到黄君家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暗道,其实细细想来也并不奇怪,它只是一个柜子而已。可我的想法并没有因此终结,若是我从休息室通过这个暗道进入里院,不就可以完全规避掉被当做嫌疑人的风险了吗?

这样做成立的前提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暗道的存在,可身为主人的黄君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此一来不是就很容易怀疑到进入休息室的人的身上了?不,不对 。我这是站在一个信息完全的角度在看问题,按照破案流程被怀疑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进入过里院的人才对。若是在进入过里院的人中排除了所有,才会再考虑有没有别的方法进入。所以如果用这个通道进入的话,我被怀疑应该是放在第二梯队里的。

那如果是进入里院的人中至少有一个是没有完全解脱嫌疑的,我就是安全的。这样的想法有没有问题呢?好像还是有所欠缺,即即使有着这么一个没有完全解脱嫌疑的人,但若是同样找不到这个人杀死齐飞的证据,警方势必会重新寻找一个方向再进行排查。所以无论如何,这条通道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

若是这条通道被发现了,就算我没有进入过里院,我同样会被纳入嫌疑人的范围。如果我不幸再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痕迹,这不就直接把自己暴露出来了?尽管将自己暴露出来是在我的第二手准备内,但这与计划的正当防卫是否冲突呢?如果是交易的话,正大光明的进去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呢?如果一开始就是正大光明的走进里院,就算是带着刀,也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我却偏偏选择了这样一条为众人所不知的路径,这岂不是有一种故意在里面吗?

完了,矛盾又出现了。

我细细地思索着,这次矛盾的出现完全在于我自己的内心。一方面,我有着被抓到的觉悟;另一方面,我却又有着不愿意被抓住的贪念。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打破越过这条鸿沟呢?或者是上面这个矛盾的产生还需要什么客观的前提呢?

我是通过暗道从休息室进入的里院。

对,就是这个。如果能够否定掉这一说法,那么就不存在 “故意” 与 “防卫” 之间的矛盾了。如何否定呢?还是只能用事实说话了,只要能抹去我曾经进出过柜子的痕迹就够了 。一方面,我要毁掉我对于这个柜子的所有痕迹;另一方面,对于这个柜子的存在性我要一致否认到底。打死都说自己不知道……

到此为止,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因素吗?

好像是没有了……

其实也不需要说每个细节都扣得死死的,这样反而容易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出现逻辑上的漏洞。事实上只需要在大的方向上把握住逻辑的连贯性,中间具体的动作让它顺其自然的发生,才是真正的上上策。

这才是高明的保守主义作法。

4

次日一大早,我就起床去帮黄君处理食材。说是一大早,实际上也已经过了十点,这对于已经高考结束的学生来说真的已经算是很早的了。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白轸、陈吟二人竟然先我一步干起活来。我原以为我已经起的够早了,没想到他们俩比我还早一些。

于是便问道:“你们怎么起来这么早啊?黄君呢?”

白轸看起来精神十足地说道:“别提了,昨天晚上那吴圣洁可把我折磨惨了。我这一整晚,几乎就没睡着。”

“咦?你们俩没住在一起吗?”

“我们俩觉得不好,就还是分开住了。”

“不过我看起来,你精神状态好像还是很不错的。”

他白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道:“与其说这叫精神,倒不如说这是亢奋。但这种亢奋其实是很累的,精神上、肉体上都累,但还偏偏睡不着。”

我好像有些明白他说的是一种怎样的状态了,就像通宵学习过后一样。

“那你这样岂不是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猝死。”

陈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才没有那么夸张呢!我们俩以前经常聊天到深夜,甚至通宵。”

“不是吧!”我着实吃了一惊,转头面向白轸,“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都能说一晚上的吗?”

“随便聊啊!想起什么说什么。”

“是吗?”我内心中不免产生了些许嫉妒,自言自语道,“有个恋人就是好……”

“你也找一个呗!你条件那么好,还愁找不到心仪的对象吗?”

“成绩又不能当饭吃,要是这样真的可行的话,许赢那个笨蛋不早就能找到女朋友了?”

“那个家伙是个例外,他心里有人。”

我没有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转而专心致志的处理着剩下的食材。

白轸笑着对陈吟说道:“把这剩下的鸡翅、牛肉和酥肉弄完就够了。没想到昨天黄为君他们竟然做了那么多,我们几个算是捡了个漏子。”

陈吟尴尬地笑了笑:“与其说是他们处理的快,倒不如说是准备的食材太过单一。几乎清一色的全是烤肉……”

“是啊……素菜基本上没有多少,而且处理起来也很容易。”

我略带嘲讽地笑笑:“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准备了些素菜,不然光着荤菜都能把人吃腻。”

陈吟回我一笑:“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我可是最怕长胖的。”

我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手上干着活,脑袋里想着我自己的事。

忽然,陈吟的声音又打断了我:“小缘,你的这个钥匙扣可真好看啊!哪里买的?”

“这个吗?”我扭扭腰,将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

“什么朋友啊?”

我眯起眼睛看看她:“这可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陈吟赌气说着:“既然是秘密,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虽说我知道她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忍不住心软下来。

“好了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喜欢的那个人送我的。”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问道:“是谁啊!”

“这我可就不能说出来了,反正你们也不认识。”

“你能看上的人肯定不简单吧。”

我笑了笑说道:“当然不简单了!这是我见过最阳光、最坚强、最……”

说着说着,我忽的停了下来,眼睛渐渐模糊。

“怎么不说了?”

我转过身,笑着擦擦眼泪说道:“这洋葱太熏眼睛了……”

白轸笑着说道:“那这样看来,许赢也太可怜了!连你都有喜欢的人送礼物,他还是孤身一人。”

“可这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觉得你们俩很像吗?”

“不觉得。”我矢口否认着,“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陈吟很识趣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你这钥匙中怎么还有一个十字形的钥匙?现在好像很少有这种锁了吧?”

“少吗?”

她摇摇头道:“倒也不是说少,就是串在普通钥匙间的情况比较少。这种钥匙我见过的多是以前的防盗门和卷闸门上的,对于我们学生来说钥匙应该就是家门的或是自行车上的。”

听了她这般见解,我不禁笑出了声:“恐怕是你自己没有配过这种钥匙,才误认为别人没有这种钥匙吧。”

“不会吧?”她瞪大了眼睛,转头问着白轸,“你的钥匙上有没有这种十字形的呢?”

白轸认真地说道:“我的没有,但是我爸妈他们都有这样的钥匙。”

看见陈吟那副傻傻的模样,我忍不住骂道:“真是少见多怪!”

为了缓解缓解尴尬我又说道:“这个钥匙是我们家属院柴房的门钥匙,很多年了。跟现在小区的柴房门钥匙还是不太一样的。”

“干嘛会给自己钥匙扣上串柴房的钥匙呢?”她疑惑不解地问道,“柴房不是应该都是放煤的吗?”

“那是以前!”我大声回复道,“而且现在我家的柴房就是归我的,钥匙也只有这一把。以前我仅仅只是平时放学回家把车子停在里面,现在除了车子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你爸妈要是也想停车怎么办?”

“前些年安保不太好,院子里老是丢车,而且我恰好骑的又是贵点的山地车,所以才锁在柴房里。而我妈妈骑的车就比较旧,也没有人偷,就放在楼下了,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近些年那个柴房基本上可以算是我的私有财产了。”

陈吟仿佛发现盲点一般问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那里面还有你的部分财产?”

我也不知道陈吟这个笨蛋的脑回路是怎么把 “私有财产” 理解为里面有我私自藏着的财产,不过看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倒是真想好好捉弄她一下。

于是便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是当然了!那可是我从初中一直到高中靠着学习上给同学讲题、讲方法,而后一年一年攒下来的!这几年的累积下来有个两三千了。”

陈吟简直惊掉了下巴:“还有这种操作!你是怎么做到的?借笔记吗?”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信了,我内心暗暗窃笑着,不如索性把她玩儿到底。

“当然不是了,我的那些同学们的笔记做的比我自己的都好!”

“那你是靠什么呢?”

“靠点拨吧,就是说同学们的基础知识水平几乎都差不多,只是在遇到问题时解决问题的那种思维有些差异,而掌握了那最关键的一点后,问题也就引刃而解了。我就是给同学提供那一点小小帮助的人,他们给我钱也属心甘情愿的。”我说的这些话九成真一成假,也就最后那句给钱是假的,目的还不只是为了玩玩陈吟这个小可爱。

“可是你在给我们讲题时,并没有收钱啊!”

“你们那能一样吗?”我揶揄地笑道,“你们那些有的时候连基础知识都没有掌控完全,我只是告诉你们该用什么知识点解决,而这些知识点是那种即使我不告诉你,你也能在参考书上找到的;而我的那些同学,他们可都是把大纲要求的知识掌握的非常熟练,但就这样还解决不了问题的,才来找我帮忙解决。”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我又接着说道:“这就像律师有着给普通人普法的义务一样,律师普法实际仅仅只是把你需要知道的相关法律条文以及法律解释给你说清楚而已,如果你真的需要律师用这些法律知识给你提供一个方法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时,你就必须为这个方法付费,而这也是律师应得的报酬。懂了吗?”

陈吟嘟起嘴摇摇头说道:“还是不理解,知识不是应该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吗?为什么还要给知识付费呢?”

“这…”我也不知道她的思维是怎么跳跃的,竟然会问到这么一个困扰着绝大多数人的问题。

“这么给你说吧。”我清清嗓子说道,“我借用一下许赢的说法,科学家对应的那个就是知识本身,而工程师则对应着应用知识,也就是运用知识去解决实际的问题。所以你说的知识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财富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 ‘知识’ 和 ‘运用知识’ 去解决问题本质上是有区别的,明白了吗?”

陈吟终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总算是能明白他们给你钱的理由了,可事实上你还是没有说清楚知识产权到底为什么存在呢?你前面说的那个工程师的例子所对应的应该是专利才对,因为工程对应的技术,而科学对应的才是知识。”

我不禁被陈吟这番言论所震惊了,没想到她对于科学和技术的区别可以认识到这样的程度。对于这样一个高中年级的女生来说,真可以称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你真的想知道清楚吗?”我对着她淡淡一笑,“那这可能就要说到知识的来源和康德的先验哲学了。”

“啊?”她着实吃了一惊,“别别别,还是算了吧!听说康德哲学可是一句话就是几十个字,晦涩难懂到令人窒息……”

“其实若是明白了他的核心思想,倒也不至于那么难。”

白轸忽然插进话来:“别了吧,你觉得我们的智商能够听懂你在说什么吗?”

我皱着眉头骂道:“我这话匣子都被你们打开了,哪能说停就停啊!而且若是我能够用比较简单易懂的语言给你们说清楚,不是也变相的锻炼了我自己的逻辑思维和口头表达能力吗?”

陈吟听罢赶忙放下手中的活,端起小板凳就那么坐下了,并不停地催促着我:“快说,快说!”

我闭下双眼稍稍理了理头绪便开始侃侃而谈道:“其实康德对于知识的观点很明确,他认为知识是始于经验但并不源于经验的。开始于经验以后的部分通常就被称为经验了,也就是我们通过平时的经历总结归纳出的一套知识体系。但在经验之前,还有一种先天本具的东西,也可以叫作先验,也就是先于经验……”

说到这里我感觉我自己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了,倒不是说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是我真的很难用自己语言表达清楚。可是牛皮既然已经吹下了,又怎么能轻易地就放弃呢?于是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得懂,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康德把知识定义为具有判断形式的句子,即什么是什么的形式。判断又有综合和分析之分,简单的说综合判断就是谓词没有包含在主词里面,是外来的;而分析判断是,你可以从主词推出谓词。关于主词和谓词其实也不需要怎么了解,这主要是为了引出后面的内容。这两种判断对于知识来说,各有利弊。分析判断就像是自己证明自己,始终都是在内部进行的所以它并不能够创造新的知识;而综合判断有外来成分,所以它就可以衍生出新的知识。

“类似的我举个例子,就比如说我们熟知的解方程,二元一次方程。我们当初学的时候就是以鸡兔同笼问题为例的,类似实际的例子在《九章算术》中还有很多,但是即使《九章算术》中举得例子再多,它也没有形成一个完备的知识体系。若是遇到 n 元的线性方程组该怎么办呢?这就相当于是刚刚说的分析判断,把现实中的例子先翻译成数学语言,然后在就这这个问题本身做出推理,可不管怎么推理都还是被局限在了这个问题本身当中。但是当你跳出这个问题本身,将问题抽象成一般形式后进行研究,就会得到一整套关于 n 元线性方程组的理论体系,甚至还可以从 n 元线性方程组推广到更一般的 n 维线性空间及其性质。这就是衍生出来的新知识。可是很遗憾,这些东西在《九章算术》中都没有 ,我们可以再看看《几何原本》里的知识。那基本上都是些非常基础,甚至小学生都能看懂的简单知识,可也就是这样的知识能够建立起一套完备的欧几里得几何。

“我们现在看起来这些知识好像挺简单的,也不需要怎样的创造力就可以实现。但这只是站在现在的角度看问题,就像你现在能理解微积分那种分割求极限的原理,这要是放在牛顿那个时代可不是显而易见的知识。而这样的新知识在其出现的时代必然是天才的发现,这时你们可能会说知识的产生有一定的必然性,就比如之前说到的寻找以太未果,除了爱因斯坦还有庞加莱也能发现狭义相对性原理。但是又有谁能固执、倔强到必须将地球与太阳之间的超距作用与狭义相对论相容呢?这也只有爱因斯坦这么有魄力的人才能做到。这难道不是天才的发现吗?所以,你们认为的时代使然的必然性只是新知识产生的必要条件而已,真正能够把知识创造出来的还是那些世间罕见的天才们。”

陈吟痴痴地望着我说道:“前面的听不懂,但是后面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就像那个五次方程问题的不世天才一样,他跨越时代解决了连高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而后还创立了……”

“群论。”我不得不惊讶于她的见识说道,“群论本是应该建立在集合之上的代数结构,可是它的出现却比集合早了几百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这也应该是属于他的那份荣誉。”

“可是这与现在所谈到的知识产权还是有所差别的,当然了在学界对于论文造假、抄袭打击力度还是很严的。但是对于文学、艺术、影视类的作品却是说不清抄袭还是致敬,这又怎么说呢?”

老实说她问的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可能也是这些东西在我的生命中并没有占据多少的缘故。但既然问出来了,那就凭借着我现有的认识胡说几句好了。

“其实无论是文学、艺术、还是影视,它们的创作者并不是简简单单地想要以此盈利,当然我也不排除它们的商业价值。但是更多的好的作品,都是创作者表达自己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方式,只不过是借助的表达手法有所不同。有的靠写作、有的靠音乐、有的靠绘画、还有的靠电影,但无论是那一种形式,它的整体结构都有一条很清晰的脉络,这是别的人怎么也学不来的。所以啊,以我之见那些凡是文学、影视作品中出现之前别人作品中有过的桥段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太阳底下也没新鲜事,就连莎士比亚的作品中也有前人的影子。但是这样的桥段不应该成为整部作品的主要结构部分,也就是说即使把它拿掉,也影响不了整个故事的完整性。”

陈吟狠狠地点头肯定道:“确实是这样,那些模仿星爷拍电影的单看个别搞笑桥段还算是有点意思,可要是纵观整部电影就感觉是莫名其妙的烂。这应该就是你说的,学不来整体的逻辑。”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你说的不错啊!所以说,鉴别抄袭和致敬只需要看看那个存疑的部分是不是能构成整个作品的主要逻辑成分就够了。”

不料陈吟这家伙对着我一阵坏笑:“真是难得啊!没想到竟然能从你的口中听到 ‘以我之见’ 这样的话,难道这真的是吴圣洁这个交际花对你产生的影响?”

我微微一怔,而后缓过神来说道:“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之前也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所以就现场思索了一番。第一个让我想到的故事就是鲁迅先生写的《铸剑》,这个故事的诞生不知道早到什么时候去了,但是鲁迅先生却以它为原型,结合社会背景,凭借着自己对于时代与人性的思考二次创作,你能说鲁迅先生是抄袭的某人吗?即使是把《铸剑》的人物换成妖魔鬼怪,也不会影响它表达的思想吧,只是那个熟悉的故事更有利于作品的传播而已。”

陈吟小脸微微一红低声说道:“真是惭愧啊,我没读过这个《铸剑》。”

“没读过没关系,总有机会的嘛!”

白轸听得都快打瞌睡了,这时他总算清醒过来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聊到这么远的话题的,之前我们是说什么来着?”

我不由得皱皱眉头:“这个……”

最终还是由陈吟打破了局面:“说到小缘靠着给同学讲题赚钱!”

“对对对!”我随声附和道,心中却是一阵狂笑,对此她竟然依旧当真。

白轸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着所剩无几的食材说道:“把这剩下的一点弄完我们出去玩玩吧,他们中午估计都打麻将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停住了手。昨天还有黄君、许赢这两个人能陪着我一起玩儿,今天恐怕就只能我一个人了。此刻,我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失落感,这感觉比之前张羽檬调侃我没有对象疼爱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像是跌入一个无人之境一般,极度的孤独、悲凉……

半晌过去,我回过神来对她们说道:“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儿了,我自己去后山转转。”

“别啊!”

我笑着看看他们:“不管我跟着你们那一对出去,怎么看都像是个电灯泡,还不如识趣一点呢!”

说罢,我便一个人出了里院,朝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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