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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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许赢紧接着继续说道:“关于这个凶器,先把我们已经明确确定的事实罗列出来。第一,这个凶器是我们吃烤肉用的那十三把刀中的一把;第二,当这把刀变成凶器时是在我们吃烤肉过后;第三,刀上留着指纹,在此说明一些,这里的指纹不是特指凶手本人的指纹,还有就是刀柄底部还存在一个细微的有着重叠的纹路灰迹。”

“关于这三点我会逐一解释清楚。”许赢故意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观察大家的面部表情,“首先是这第一点,这个很好解释,无论是刀的外表还是新旧都能很轻易的看出;第二点也很好解释,上面还有我们吃烤肉留下的孜然辣椒粉,这也就不用说了;重要的是第三点,刀上留着指纹,还有那个可疑的纹路。对于凶手为什么没有处理凶器上的指纹这一点我提出一下三个可能性,高度概括一下其实就是分为凶手有没有留下指纹。如果留下了,那么凶手是故意不处理指纹,还是因为疏忽忘了处理。第一个,凶手根本就是戴着手套行凶的,这也就是凶手根本就没有留下指纹的最常见和方便的处理方法;第二,凶手并不担心自己的指纹落在凶器上,故而根本就没有处理;第三,凶手忘了处理。”

“确实如此。”安立文总结道,“这第二、第三其实就是凶手留下指纹的两种可能产生的结果。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凶手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因为这种烧烤桌上的工具几乎都是公用的,尤其是在有酒局的情况下,大家都昏昏沉沉的,几乎很难认准自己的工具一直用下去。若是凶手戴手套的话,那就根本没必要抹去电灯开关处的指纹了,同理,像凶手这样谨慎的人忘记处理自己的指纹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难道就没有可能凶手带了手套,但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去处理掉灯座上的指纹吗?”白轸疑惑道,“这样一来那么凶器上没有出现的指纹就可能包含了凶手。”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想法。”许赢忽然精神振作起来,“就是说凶手抹去灯座上的痕迹不一定是针对指纹的对吗?”

“我是这个意思。”白轸点点头。

什么!我顿时心下大惊,冷汗直冒。怎么会突然又谈回灯座指纹一事?关于灯光的推理不是已经完备了吗?所有可能的情况不都已经悉数殆尽了吗?若是被他们察觉到我抹去指纹的真正原因,那么之前的所有推理都将会被推翻,我杀人的罪行也将暴露。怎么办?怎么办!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诱导他们将注意力转会凶器上可行吗?

不,此时此刻我一定要保持镇定,静观其变,切不可莽撞行事打草惊蛇……

“这个我当然也想过。”许赢淡淡地回道,“但凶手将可能留下的痕迹抹去的原因一定是,那些痕迹会不利于凶手本人。就比如凶器上的痕迹,若是对于凶手没有威胁,则根本就不用在意。按这样的推理来看,灯座上必然是留下了可能暴露凶手身份的重要信息,这才使得凶手不得不将它抹得一干二净。而在犯罪现场能够暴露个人信息的痕迹除了指纹,就是血迹。当然脚印也是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不过我不觉得在灯座上曾经留下过某人的脚印。同理,灯座上也不可能留下凶手的血迹。”

“这是为什么呢?”高公公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仔细检查过进入过里院的人,他们身上都没有外伤。”

“那不是还有鼻血吗?就像齐飞一样。”

“如果是鼻血怎么会单单只出现在灯座上,而其他地方没有留下丝毫都痕迹?”

“或许是凶手的鼻血留出来,凶手用手去擦拭,最后又在开关灯时留在了灯座上。”

许赢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你这样的加入一些假设前提对于我们分析的凶手抹去灯座上的痕迹是一点用都没有。没有你这个鼻血的假设,单单是曾经触碰过开关这一点就足够凶手去抹去一切痕迹。我的假设里并没有上帝。”

高公公一脸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奥卡姆剃刀,对吗?”我淡淡一笑解释道,“如果能用最简单的开普勒三大定律去解决行星运动的轨道问题,就不需要假设上帝的存在了。”

“意思就是你这个假设根本就没必要!”安立文再次帮助高公公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下,“而且,如果按照你那个假设,又会出现许多其他的问题,甚至是与事实不相符的推论也会应运而生。当然,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服你,我们可以在现在就检查诸位的鼻孔,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伤。”

“这倒也是个佐证推测的方法。”许赢揶揄地笑道,“不过是证伪而已,我想检查鼻腔内侧的话就可以看出来。”

既然有人提出了疑问,我们也就不得不去解决它。相互取得同意后,进入里院的王梁、张鑫远、高处行、白轸、陈吟、吴圣洁和张羽檬站成一排由我和许赢一块儿分别检查。

“黑不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忍不住发着牢骚,“有没有什么照明用的工具?”

“用手机上的手电功能吧。”黄君提醒道。

“那该怎么检查呢?”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是不是看看有没有血迹?”

“鼻中隔——”安立文从容地说道,“就是将鼻腔左右分开的那个位置,其下方就是被称为 ‘克氏静脉丛’ 的软骨部分。所谓鼻血,十有八九都是从那个位置流出来的,只要把手指伸进鼻子,检查那里有没有凝结的血块或伤痕就可以了。”

“好厉害!”高公公拍着巴掌大声赞叹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没时间赞叹了。”安立文丝毫不为之所动,“迅速行动吧。”

“明白了吗?”许赢转头对我说道,“你搞定你那边的两个,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虽然很不情愿做这样的脏活,但为了能够早点结束这荒诞的游戏,我无奈地点点头,开始了检查。

“怎么样?”高公公急切地问道,“有没有伤痕?”

许赢与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随即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看来你的推测是错的。”

南大哥见状立即说道:“好了,你提出的鼻血的可能性已经被证明是错的了,迅速进行凶器的推理……”

“不!”黄君突然大声插话进来,“虽然没有鼻血和外伤的血迹,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会出血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隐隐地感觉不太对劲,“不要藏着掖着。”

“还有可能是女性的生理出血。”

果然不出我所料,从他的嘴里就没有好话!

“你这是想干什么?”我攥紧拳头厉声骂道,“你是想要看看陈吟和张羽檬下面吗?”

“小缘,你也不要太激动。”许赢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黄为君也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而已,而且还是最后的可能性。说实话,若不是这个老司机我们甚至都忘了这茬。”

“可……”我咬紧牙关愤愤地说道,“可你不觉得过分吗?”

“小缘,你忘了吗?”他平静地对我说道,“作为一个 ‘不特殊论者’ 和一个讲究逻辑实证这种科学精神的人,势必要剔除感情,做到一视同仁。”

我也不知是为何,情绪会突然暴躁到如此地步。是紧张吗?因为害怕许赢察觉到抹去灯座指纹的真正用意吗?不,不是的。或许是黄君正常的推测怀疑到了两个女生的头上,这一事实让我恼羞成怒……

见我情绪逐渐平复后他迅速走向吴圣洁和白轸,严肃地问道:“你俩女朋友的生理期应该清楚吧?请务必如实回答。”

“她前两天刚刚来过。”吴圣洁低声答道,随后将目光转向白轸。

“她…”白轸瞧瞧陈吟,慢吞吞地说道,“她是半个月前来过一次。”

我长吁一口气,心底总算平静下来。若是因为这么荒唐的理论给这两个女生戴上嫌疑人的帽子,我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像我最初计划时的那样,让警察来解决这起不可能犯罪。不,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按照我的计划实行。有那么一个人,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偷我钥匙且还想嫁祸于我的人还隐藏在黑暗之中。可不管怎么样,不能怀疑到这两个女生的身上,她们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高公公看到的是……

“都没问题了吧!”许赢突然大声问道,打乱了我的思绪。

“这个关于灯座地问题就不必再说了,我们现在的关注点在凶器。”他继续说道,“现在已经认定凶器上的指纹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或者说是凶手压根就不在意凶器上是否沾有指纹,这二者必取其一。但其实细细琢磨一下,这两个情况实际上是等价的。因为我们肯定了凶手是很严谨的,不会留下指纹的。由此可见凶手是相当自信的,至少在凶器方面是有足够的信心,无论痕迹鉴定上能从这个凶器上查到多少指纹,都可以用这个凶器的特殊性来搪塞过去,这与灯座不同。即这个凶器上有这张三的指纹,也不能证明张三就是凶手。同样的,即使凶器上没有李四的指纹,也不能证明李四不是凶手。

“我们现在可以根据凶器,来推测一下这应该是怎样的一起谋杀。之前我们说过,凶手是带着刀来到这个房间的,因此凶手必定是有备而来。但如果凶手带的是录音设备这样的东西,倒也能说是有备而来,但绝不止于是杀人。也就是说,最终现状是齐飞腹部中刀而亡,通过分析法可以得知,凶手确实是有杀意的,这就是一起谋杀事件,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你很难想象在平等的情况下交涉时会有一方是那这刀出现在现场的……”

“那有没有可能凶手仅仅只是想跟齐飞达成一笔交易,而并没有打算杀他,至于最后杀掉了他纯属以外?”南大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至于为什么会带刀去谈判,恐怕是害怕齐飞动手打他,毕竟拳击手就算空手打人也算持械。”

我心下不由得冷冷一笑,南大哥的叙述可真精准。只不过是与我计划中的情况十分的吻合,看看许赢对此怎么说。

“我可不认为是意外导致的。”许赢摇摇头缓缓地说道,“如果不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而是意外导致的,那必然不会拖这么久的时间,以至于真的等到齐飞死后不知道多久才让我们发现。毕竟故意伤人和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虽然在主观意愿上性质前者更强,但客观事实上还是致人死亡更为严重。所以如果是在谈判起了争执,最后拿出刀子致人受伤,那么那个人应当立刻采取就人的措施才对。”

“许赢,这次我可不认同你的观点。”安立文严厉地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时刻保持理性,若是凶手本来就没有伤人之心,却突生意外导致这个凶手用刀伤了人,那么凶手势必会惊慌失措以至于忘记救人。”

“或许你们说的有点道理。”许赢眉毛稍稍上挑笑着说道,“但事实告诉我绝对不是这样!”

“什么事实?”我急切地问道。

“还记得我对尸体最终姿态的推理吗?当时我说,若是腹部中刀,根据血迹推断,尸体应该是以头抢地的姿势,就算因为重力的影响而倒下,也应该是蜷缩着的而不是展开的。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凶手曾动过尸体。再准确点说,即凶手曾放倒并展开过尸体,说不定还在尸身上做过些什么。所以就不存在你们说的那种手足无措,惊恐过度忘了救人的情况。”

“好像是这样……”安立文瞬间倒戈,“我仅仅是只盯住了许赢这一个观点反驳,而忽略了其他的事实。”

“说回到凶器上。”许赢拉回我们,“刚刚我们说道,凶手并不没有处理凶器上的指纹。现在我们来说说凶手的指纹到底在不在凶器上。再准确一点就是,凶手持刀杀人时留没留下指纹。”

“这有什么区别吗?”高公公依旧疑惑道,“不是说凶手根本不在意指纹的事吗?那他肯定留下指纹了啊!”

“当然有区别。”还是安立文一如既往地耐心解释道,“我们刚刚说的凶手不在意指纹,是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有擦刀上的指纹。就是说,无论凶手自己的指纹有没有粘在凶器上,凶手都没有去擦。还是因为没必要,其原因则是刀和灯座不同,灯座上若是留下指纹那么就一定能判定指纹的主人曾到过这,但这个在餐桌上可能被大家都用过的刀就没有这么好的性质,这也就是许赢之前说的凶器的特殊性,所以在这里我们才需要分情况进一步讨论。不过虽说没必要擦凶器上的指纹,但是和灯座上的指纹被擦掉一对比就会显得不擦凶器上的指纹是不一致的,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行为。”

“解释的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许赢也不得不佩服安立文的能力,“另外我在补充两句,根据行为上的一致性原理来看,凶手理应是会处理掉凶器上的所有指纹才对,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这就表明行为上的一致性被打破了,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说这中间发生的事件正好是凶手情急之下没有注意指纹去关灯的话,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为凶手原本就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然在凶手的原计划中是没有处理凶器上指纹这一环节的。但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了理应在处理完灯座上的指纹后还应给处理掉凶器上的指纹这个附和行为上的一致性出现了断层,结果就是凶手没有处理凶器上的指纹。接下来继续对凶器是否沾有凶手自己的指纹进行分类讨论,之前再多说一两句,想必大家也在疑惑。既然我们要进行分类,那么就存在凶手不留下指纹的可能性了,也就是说凶手是戴着手套行凶的。那如果凶手是戴着手套行凶的,那又怎么会在灯的开关上留下指纹进而将灯座收拾的一干二净呢。”

“对。”黄君疯狂地点着头,“我也正疑惑着呢。”

“还是我们刚刚说到的那个意外。”许赢继续帮着我们回忆道,“我们曾分析过凶手到齐飞房间时屋外的灯是否亮着,我们的推论是当时的灯是亮着的,正好与凶手的计划相悖或是与凶手计划有出入。这是在凶手的意料之外,凶手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顺手就关了灯,事后反应过来才处理了灯座。也就是说,灯座上的指纹只是事发突然凶手一不小心留下的。事实上在凶手进入齐飞房间到凶手行凶过程中还是有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足够凶手戴上手套。当然不实在齐飞眼皮下戴。”

“确实如此。”黄君点头表示肯定,可他随即有拼命的摇着头道,“不对不对!你说凶手是因为现场与凶手计划不一致才导致凶手疏忽将指纹留在了灯的开关上,那凶手当时就不能用别的那种可以不留下指纹的方式去关灯吗?”

“怎么又犯了之前那种错误!”许赢深吸一口气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再次重申一次,我们不能用事后的视角去找当时的漏子,你若是执意要这样假设,那你有如何去解释开光上没有指纹这一个事实?真实世界当中的推理只能用分析法通过既定的事实去倒推,而不能用综合法通过既定事实去正推。这也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是经常听到 ‘必要条件’ 这个词,不用怀疑,这里的 ‘必要条件’ 就是数学或逻辑学当中的那个必要条件,而数学中的充分条件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生活中,因为谁也不能说一个人若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名留青史,万一他一出门就被雷劈死了呢?”

“什么是分析法?什么是综合法啊?”黄君低着头害羞地杵杵手指。

安立文再一次展示出他的耐心:“分析法就是许赢说的只能够根据既定事实去倒推的方法,综合法就是从简单公理或条件出发通过逻辑推理得到一些结论的过程。对于你的疑问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例子,就比如说现在的既定事实是你也就考了个西电,那是不是可以这么假设一下,如果你高四的时候在好好用用功,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上西工大,可即使你真的能够回到过去,也未必能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认真学习。”

“我懂了。”黄君笑着挠挠脑袋,“就是说我们只能通过我看到小缘屁股后没有钥匙去倒推小缘的钥匙在之前就已经丢了,而不能通过我看小缘屁股这个事实,在加上我老司机的属性去推测我一定会对小缘做一些邪恶的事情,对吧?”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我噗的笑出了声,“这比喻虽说是俗不可耐,倒也确实很生动的解释了分析法和综合法。”

“这样就可以进行下面的分类讨论了吧。”许赢咂咂嘴接着说道,“假设一,凶手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也就是凶手在行凶时没有戴手套。那也就是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料定了仅仅从凶器上的指纹是不具有说服力的,或者说凶手并不害怕自己会成为嫌疑人。这一点很关键,为什么呢?我们试想一下,若是警方在对凶器进行指纹鉴定的时候在上面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并且把提取到的指纹的人全部当作嫌疑人对待,那么身处嫌疑人之列的凶手能否做到镇定自若呢?毕竟凶手可是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对警方的重重拷问时究竟能不能够承受的住呢?如若是承受不住,那么想必凶手一开始就一定会尽量不留下可以把自己列入嫌疑人行列的东西,比如指纹。但我们的假设是凶手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凶手并不害怕自己成为嫌疑人。但事实是没有从事过专业训练的人是根本就承受不住警方的审讯压力,所以这样反推会去就说明凶手留下自己的指纹这个行为是不符合逻辑的。”

“可是你不是曾经说过吗?”张羽檬疑惑道,“你说过因为这个凶器的特殊性,即使有某人的指纹也不能说明某人是凶手,即使没有某人的指纹也不能说明某人不是凶手吗?那理论上指纹识不足以成为证据的啊?”

“理是这么个理不错。”许赢毫不犹豫地肯定道,“但我仅仅只是说明了一下这个凶器的特殊性,事实上在警方办案的过程当中是以程序正义为前提的,也就是说只要凶器上出现了指纹就可以被作为嫌疑人审讯,虽然关于这个凶器上的指纹这些环节上取得的证词可能不能作为证据,但在面临审讯的重压时,凶手可能会不经意的透露出其他的细节,或是因为压力大被警方找到了口供上的漏洞。因此我才会得出凶手并不害怕成为嫌疑人这一事实,然而现实是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根本扛不住审讯压力。所以综上可得到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这一结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既定事实上的佐证,那便是凶手在齐飞的死亡现场上留下了小缘的钥匙。且不说凶手这样做最终究竟有没有栽赃到小缘的身上,但从凶手故意扰乱视线这一个行为上就能说明凶手是尽量想着混淆视听,为自己打好掩护。也就是说,凶手十分惧怕成为嫌疑人。这样一来无论是逻辑上的推理还是现实当中的事实都佐证了这一点。”

到此我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先前许赢说道凶手不怕成为嫌疑人时真是惊出我一身冷汗,我真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他能仅仅只通过一个凶器上的指纹就推测到如此地步。可他失算了,恐怕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有人能够为假如真的被认定为杀人凶手后会做出第二套计划,不过也好在他不理解我的这种行为。

可…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吗?

如果他真的不曾想到,那么他何以看我两眼?

“明白了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后,就面临着最难缠的一个问题了。”许赢深吸一口气说道,“即凶手是怎么把凶器带进里院的。对此各位兄弟们都有怎样的看法呢?”

“我觉得几乎不可能。”我抢先答道,“因为如果按你的说法凶器上没有凶手本人的指纹,却保留了其他人的指纹,那么从一开始也就是还在外面吃烤肉的时候凶手就刻意的使自己的指纹不要沾在刀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并没有吃小龙虾时那样的塑料手套,我们都是用小刀划着肉吃的。”

“还有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黄君紧接着附和道,“这确实是很关键的一点,我们在吃烤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是戴着手套的。”

“其他人呢?”许赢环顾四周,“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依旧没有别的声音。

“看来着确实是一个未解之谜。”许赢得意的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暂且把它搁下,反正最终结果已经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去追究中间的过程意义也不大。至于它究竟是怎么进去的,那就待会儿请凶手自己出来说好了。”

“这就完了吗?”南大哥疑惑道,“凶器这么重要的物件,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不要着急嘛,南大哥。”许赢轻松的摊摊手,“暂且告一段落而已,后面肯定还要继续,而且是作为确定凶手的证据。”

“那下面该到什么环节了呢?”

“接下来就是关于尸身上疑点的推理。”许赢简洁明了的答道。

怎么搞得?又来这一套!

明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他究竟有没有注意到事实上刀的个数比计划中的多一把?

如果他注意到了,那就能很轻易的怀疑到我的身上!

可他却把这么重要的一环搁置在了这里。

为什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请凶手自己出来说好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吗?要我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可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偏要如此的折磨我呢?

你是在给我机会吗?

是自尊心作祟吗?

我竟不愿意在你面前展现出那样狼狈的模样。

4

“尸身上的疑点嘛?”黄君歪着脑袋绞尽脑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之前不都讨论过了嘛!”

“之前我们确实也说过有关尸体的情况。”许赢没有反驳黄君,如是说道,“不过我们也仅仅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而已,并没有对其间的一些状况进行进一步的分析。而且最关键,也是最有争议的无疑是齐飞左脸颊上的那个打击伤。”

说到这里许赢稍作停顿向黄君看去,而后继续说道:“我记得黄为君你当时提出了一个疑问,我竟然从齐飞死前面部受伤推出了齐飞是死后面部受伤这一结论。说实话当时我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这个问题就那时搁置下来。现在我们可以把它展开讨论了,还是按照当时的方法,先假设齐飞是死前被打的……”

“不对啊!”南大哥突然发出质疑,“你之前不是根据地上的血迹推断出齐飞至少是已经躺在地上过后才挨的打吗?那还分什么死前和死后?”

“这并不冲突啊。”许赢轻声答道,“谁说齐飞中刀倒地后就一定死了呢?”

“这……”我努力回忆着,他当时确实是中刀之后没多久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那我接着说了。”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异象继续说道,“如果齐飞真是倒地后及死亡前受到了攻击,那就会出现两个疑问。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第一个疑点,究竟是怎样的一击才能使得一个人的鼻血能够直接甩出一条线;第二,齐飞为什么没有抵抗,这一点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们先说第二点吧,首先是击打部位的问题,我们都知道人体的眼睛喉咙这两个部位是极其不容易被攻击到的,或者说人类都是本能的去保护这两个部位。其次虽然脸和眼睛一样都是长在头上的,但由于脸的面积较眼睛比起来大了太多所以比眼睛更容易被攻击到,但即使如此面部依旧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攻击到的地方,尤其对于齐飞这种拳击部的选手 。话虽如此,但肯定有朋友会问,会不会是齐飞已经中刀,脑子里虽然有着躲避攻击的意识,但身体上其实已经束手无策了。能有这样的疑惑也是人之常情,可齐飞的双手并没有被束缚着,那么在受到攻击时理应本能的用手去保护自己,然而现场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这样分析没错吧?”

咦,他这是在问我们吗?

“你说的不错。”安立文迅速答道。

“好的,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到下面这样一个假言命题,即 ‘如果某人被别人击打了面部,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做出反应。’ 我们再来看看既定的客观事实,首先齐飞面部确实有被人攻击过的痕迹,其次现场没有留下他被打之后的反应。这一方面肯定了这个假言命题的前件,一方面又否定了这个假言命题的后件。也就是说这个假言命题的真假并不仅仅依赖于前件和后件,这其实也与事实相符。比如说上学时没交作业被老师打,明明被打了却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最多是在心里骂上几句。也就是说存在虽然被打但是没有反应的情况,但这样的情况是有条件的,比如打与被打双反的关系不允许被打者还手时,被打者当然就只能任人宰割。那么在抛去了一切法律,道德等等社会因素之后,我们再看看这个假言命题是否能够成立呢。毫无疑问,这时的两人就相当于最原始的动物一样,你给我一击我必然会还你一击。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说老虎给小狗一下,小狗肯定就溜了。这种话那就还没搞懂我的意思,想想看老虎和小狗之间实力对等吗?这可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数量级。但人与人之间的实力虽然有差距,但也不会差太多,总的来说实力之间还是对等的。那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方被另一方打了,那被打的这一方是不是一定会奋起反抗呢?”

“你说的不错。”黄君作为社会人对此颇有一番心得,“别说是对等的关系,就算哪个老师敢无理的打骂我,我也一定还以颜色!”

“你又开始了!”我一脸蔑视地望向他,“还要我把那个故事再讲一遍吗?”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别在那打情骂俏了。”张羽檬赶忙劝住了我,“还是仔细听许赢的分析吧。”

“而我们再看看齐飞和我们这些人的关系。”许赢接着说道,“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等的,即使说齐飞是拳击部的主将,实际上的实力还是在一个等级上的,并没有老虎和小狗那么大的差距。那也就是说至少在凶手和齐飞之间,这个假言命题是成立的,也就是说齐飞被打后一定会反抗。但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我们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了。”

“另一个角度?”高公公不解的问道,“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角度。”

“我刚刚说的是社会因素,也就是从人和人的关系角度出发的。”许赢细声说道,“从这个角度出发,再加上我们这些同学之间的关系可以推出这个假言命题应该是成立的。但事实与之相反,那就说明其间还有别的问题。那么既然不是社会因素,那就只有身体上的客观因素了。最简单明了的结论就是,不是齐飞当时没有反应,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反应。”

“什么!”南大哥惊得尖叫起来,“不能反应是什么意思?凶手在攻击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吗?”

“不!”许赢迅速反驳道,“没有死,我们的假设里他是死前受到的攻击。这就是第二个疑点的全部情况,即如果齐飞是在死前受到了攻击,那么他就一定会有反应;如果没有反应,则他一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准确的说应该是不能做出反应。接下来我再来说第一个疑点,关于齐飞鼻血的。刚刚我说过了这个鼻血的疑点在于,怎么会仅仅一击就把人的鼻血打得都甩出来了,当然现实当中肯定有这样的情况,但那毫无疑问是需要打人者使出很大的力才能做到的,并且同时还会在自己的拳峰留下伤痕。可我在检查大家双手时并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那就是说至少凶手在动手打人时,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那既然是这样,怎样的一击才能让鼻血甩出来呢?安立文刚刚用很专业的说法解释了鼻血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必大家都还记得。简单的说就是鼻腔左右分开的那个位置的下方软骨部分有伤,这样一来只要是受到过冲击可能就会因此流血。”

“也就是说齐飞流出鼻血的原因是他鼻孔里本身就有伤吗?”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确实很是奇怪,我并没有用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让他流出那么多血。“或许是因为他是拳击部的主将,所以有伤也在所难免吧。”

“这种看法我也曾想过。”许赢向我点点头道,“可你要知道,现在距高考过后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况且即使是在高考前,对于高三学生来说社团活动也几乎全部都没有了。而且,据我们所知齐飞这家伙自从高考结束后就一直在吃喝玩乐,他虽是拳击部的主将但也不算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再由之前的推断来看,齐飞留鼻血的伤应该是新伤。也就是说,他本身就有伤,而后凶手又对此进行过攻击,所以才会导致一击就出现了那么多的血。”

“有点道理。”黄君摸摸下巴肯定的说道,“可这个疑点对于推理谁是凶手有什么帮助呢?”

“别急嘛,听我慢慢说啊。”许赢轻松地笑笑,“假设齐飞死前被打的情况和两个疑点都说过了,现在来看看齐飞若是死后被打会出现什么情况。首先需要严明的一点是,若是齐飞是死后被打的话那么导致其死亡的原因一定是腹部中刀。这样一来的话,凶手在齐飞死后再对其面部进行击打的行为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按照之前的说法,若是凶手真的对齐飞恨之入骨想要以此泄愤的话,那就不会只打一拳了事了。那应该像伍子胥一样,鞭尸三百才对。更重要的是,一旦在尸体上做的动作越多,那么相应的留下的痕迹也会越多,这样能够证明凶手曾经到过现场的证据也会因此留下。而对于小心翼翼,心思缜密且惧怕成为嫌疑人的凶手来说,这种事应该是尽量避免的才对。所以,泄愤一说就完全被排除掉了。那还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呢?”

“会不会是凶手受到惊吓了,才打了齐飞的尸体呢?”高公公突然冒出这一句。

“什么惊吓?”许赢扬扬眉毛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那你说说有什么样的事情是比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令人感到惊恐的呢?”

“这…这个……”高公公张口结舌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真是脑子有问题。”白轸咬咬牙生气地骂道,“净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咦?不太对劲啊!”南大哥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我记得齐飞面部的血迹是从鼻孔直至嘴唇上方的啊!这么说的话,他的鼻血应该是从上往下流的,那么他那个时候应该是站着的,而不是躺着的才对啊!”

“我知道啊。”许赢面不改色地答道,“这就是齐飞鼻孔内有新伤的证据啊!我只是刚刚用逻辑推理到这时没有举出实际的事实佐证而已。”

“那难道不可能是齐飞在还没有中刀,也就是他还没事的时候被凶手打了吗?”南大哥毫不示弱,步步紧逼道。

我的天!南大哥又一次准确说出了当时的情况,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这个齐飞留鼻血的事件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尽管如此,它对于我的整个计划还是没有多大的影响,毕竟我也没有沾到齐飞的血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若是中刀之前齐飞就被凶手打了,那为什么现场没有丝毫痕迹反映出来呢?”许赢再次向南大哥挑挑眉,“有什么样的理由可以支持齐飞被人打后竟不做出任何反应呢?现场没留下来任何痕迹,同样在我给进过里院的人检查时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许赢突然就此打住,喝了两口饮料静静地环视了我们一圈后继续说道:“至于齐飞中刀前为什么留鼻血我也不清楚,但这并不影响后续的推理。到此为止,也说完了齐飞死后被打的情况,可以说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被排除掉了,因为它既不符合现实,又不符合逻辑。”

“那这是不是就说明齐飞一定是死前被打的呢?”黄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既然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该好好分析分析齐飞死前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以致他无法做出反应了。”

“既然你谈到这个问题,那我们就说说吧。”许赢紧跟黄君的问题说道,“我们在讨论齐飞死前被打的结论时说道,如果齐飞是死前被打,那么他一定会有反应;如果他没反应,说明他一定是不能做出反应。这分别是两个假言命题,不过第二个命题是 ‘如果他能做出反应,他就一定会有所反应。’这一命题的假言易位。第一个假言命题就不用说了,就是因为事实与之不符才衍生出了第二个假言命题,即 ‘如果他没反应,说明他一定是不能做出反应。’ 听到这样的说法大家的第一反应可能是,齐飞当时因为有某个原因导致身体没法动,所以才没有反抗。但同时还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即齐飞正是因为受了凶手那一击,所以才没了反抗的能力……”

“什么!”黄君大吃一惊,“你是说齐飞被凶手打晕了?这怎么可能!凶手明明就已经用刀捅进了齐飞的腹部,那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去打齐飞?而且按照你的说法这样做还是冒着可能留下更多痕迹的风险,像凶手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别激动啊!”许赢生气地皱皱眉头,“我这只是说出了关于那个假言命题的另一种理解方式而已,事实上的情况是什么样的目前还根本没有东西能够证明,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基于一些前提的推理而已。然而话又说回来,若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使得齐飞身体不能够做出一些反应,那么凶手有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去击打他的面部呢?这岂不是和齐飞死后凶手击打他的面部这一假设一样了?虽然说不能动或者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和死亡比起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但是对于凶手击打他的面部这一行为来说却是没有什么分别,结果统统都是不能做出反应。那么对于一个已经不能再有所反应的人拳打脚踢的意义除了泄愤,我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了。然而我们又说过了,事实上不可能是因为泄愤。所以这一说法也就被推翻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即齐飞正是因为受了凶手那一击,所以才失去了能够产生反应的能力。你说他是被打晕了也可以,你说他是被打死了也可以……”

“够了!够了!!我真是受够了了!竟然能无聊到如此地步,陪你玩这样的游戏!”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迅速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你要干什么?”他迅速冲过来,一把摁住了我的手。“你觉得我哪里说的有问题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确实是有点懵,从逻辑上讲他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误,那为什么我会如此亢奋呢?难道是因为这与我行凶杀人的经过不同吗?这可不妙啊!对此他看出来些什么端倪了吗?我该怎么回答呢?

“因…因为。”我故作镇定地答道,“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越来越邪乎,似乎越走越远,根本就不能找到凶手。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报警。”

“相信我。”他握着我的手,眼神里填满了坚定,“马上就能找到凶手。”

“真的吗?”我失魂落魄地说道。这句话不像是对他的质问,更像是一种已知自己无能为力后绝望的呐喊。

“真的。”他肯定地点点头,随后转向大家说道,“至此我已经说完了这个案件当中最关键的几个部分,第一灯光的疑点,第二尸身的疑点。所有能够存在的可能性都已经被我遍历过了,剩下的就是把这些独立的片段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拼图了。在此,我想对凶手说一句,你是自己站出来呢?还是在大家听完我的总结陈词之后,让大家把你抓出来呢?”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之前的窃窃私语声已是荡然无存,甚至连碳火燃烧的声音都已经冰冷至极。

怎么?又完了吗?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突然打住?

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台阶吗?

还是为了给凶手一个台阶?

是给我的台阶吗?

是要让我主动承认吗?

可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对我的怀疑,是我太敏感了吗?

——相信我,马上就能找到凶手。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凶手。

可你能否相信,我就是那个凶手呢?

你是否又会故意不相信,而去找你认为的那个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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