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终于结束了,这么多场的考试唯独那场语文是让只缘感到死去活来,毕竟初中的考试只有语文是多出半个小时的。只缘也一直想不通,凭什么阅读别人写的文章一定要有一个标准的答案,虽说语文上都表示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参考答案,那最后的评分标准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会有一个给分点,这不是跟数学的步骤分是一个样的。可是人家数学讲道理啊,你语文不讲理!我就没看出来文章表达出了作者的不满,我只是看到了他的无奈,我如实回答还不行吗?说明文阅读倒是罢了,这个纯粹就是一道数学题,没做好只能怪自己功夫不到家了。这可小说阅读或是散文阅读可要了学生的老命,同学们都纷纷对此表示无奈,但却也有人能够考到 110 以上去,不得不让人羡慕、嫉妒。虽然初中也有政史地、理化生,但在语文这三把手之一的崇高地位还是依旧的不可撼动。
更要命的还是名著导读,初中生要求要把《名人传》、《格列佛游记》、《鲁宾孙飘流记》等等一系列书都要看了,不仅要求要有读书笔记,考试还是必考项目。罗曼罗兰的《名人传》只缘很清楚,确实是一部理想主义的经典之作,值得一读。可其它那些未免就显得太无趣了,还有什么《伊索寓言》这有什么看头?故事还没有《韩非子》讲的精彩。就拿上次的考试,名著导读那一题,恐怕是只缘这辈子都不会忘!据说是“请问在《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国使用什么方式选官?”这可从何说起?两分没了啊,这可太细节了,只有读过书的才知道是跳绳。不过就算是这样,只缘依旧认为没有必要的,纯粹是浪费时间,既不能提高教育部要求的硬实力,也不能提高学生们的综合能力。
不过这次的名著导读题目倒是小学课本上学过的一个例子,只缘心想即使是自己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会做,那对于其他人来讲就更应该没有问题。结果谁成想,在考试结束后听到别的同学对着题目。
一个长相有趣的男生对身旁的两个朋友说道:“武松和那个吊睛白额大虫你们写的什么?”
“武松景阳冈打虎啊!这你都不知道?”另外两名同学异口同声的说道。
“什么!”这位长相风趣的同学大吃一惊,“不是大虫吗?怎么是武松打虎?”
其中一个同学满脸鄙视的问道:“那你怎么写的?”
那个同学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我写的武松恶斗蜈蚣岭。”
说罢,连在一旁偷听的只缘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这家伙是真的有趣啊!不过细想下来好像他说的也没什么字面上的错误,没读过水浒传的可能确实也不清楚大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相反的即使没有看过水浒传,像武松恶斗蜈蚣岭、花和尚倒拔垂杨柳、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这样的故事名字也该听说过,所以他把大虫理解成蜈蚣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估计他会被老师折磨的死去活来,至少是武松打虎抄个十遍。
也不知道丽莎考试怎么样?只缘想到了这个漂亮的姑娘。因为学校没有多余的教室作为考场,各年级都是把时间岔开来考的,所以整个的这一周只缘都没能和她一起回家。只缘也没想到仅仅几天不见,自己就对她朝思暮想。
只缘问着自己,她究竟是哪里好呢?我好像也说不太上来,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和她在一起非常的轻松、愉悦、甚至说是幸福。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至少目前没有吧,有的话她一定会告诉我的。我在她的心中应该也很重要,她也没有想到就那样的初次相遇竟然会有后面如此这般神奇的发展,是我把她带进了新的世界。而在和她相处的日子里,我自己好像也发生了许多变化。我开始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开始注意收起自己的锋芒,喜欢我的人好像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最离谱的是,前几天竟然还有人给我情书,那一词一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抄的,肉麻死了,真是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个年头竟然还有人用这么古典的求爱方式,也算是奇珍异兽了。除此之外,在对待其他学生时的态度上我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如果是放在以前有哪个人敢找我事,我一定能当场就给他骂回去,而且绝对是有理有据给他骂的哑口无言。可现在不会了,现在我也懂了人都是需要台阶的,不会在公共场合和他们吵架,但我还是会私下跟他们掰扯清楚谁是谁非。总的来说,是丽莎让我有了点人情味,不再像从前那样较真。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我也不清楚,但至少目前的感觉是好的,我想她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终于到了寒假领通知书的时候,这大概是在最后一堂考试过后的四五天,已经进入寒假阶段,以前通常是家长来领通知书,说是通知书,其实就是告诉你期末考试成绩如何。以前每次到领通知书的时间几乎都是一个等待裁决的过程,其实不管成绩怎样,大人们总是不满足,总是认为你应该能考的更好,总是会对你一顿数落,成绩稍微差点的可能还会混合双打。现在同学们都长大了,终于可以自己去领通知书了,也算是摆脱了被大人裁决的噩梦。
成绩出来了,语文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连一百一以上的都没有,历史倒是出奇的好。真正的历史应该算是只缘比较喜欢的,因为从历史当中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数学、物理依旧还是很强,都是接近满分的分数,当然也有考的非常差的。生物这种科目对于初中生来说就是记和背,压根就没有难点,不过还是有犯着粗心大意的毛病,与满分终究还是隔着一道银河。其实这些科目对只缘来说是无所谓的,毕竟分数仅仅只是分数,真正能够让学生们成长的才是有用的,这当然不仅限于学校要求的知识。英语还是很稳定的,说到英语只缘便想起了那个那个曾经给自己补习过的英语老师。
那是一个大学本科学习的是数学的英语老师,他有着非同常人的思维模式,作为一个本科数学成绩优秀且有着一颗科学思考者的学生,他坚信语言的诞生也好、发展也好、结构也好,都应该满足一定的语言文化规律,并由此入手研究出了一套自己的方法。只缘当然也是因为遇到了这样一个老师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不!应该说是只缘被这个老师给折服了,原来英语里面还有这么些道理,在他的眼里英语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交流工具,这同只缘觉得数学也不是科学工具是一样的,他告诉只缘,英语是英国人的思考方式,比如说 ‘管理’ 对应的英文单词是 ‘administer’ 前缀 ‘ad’ 有向某个方向的意思,词根 ‘min’ 是小的意思,整个想要表达的就是有一种往小里变化的趋势,就是把大的东西给它变小,或者说是把一大群的人给分成很多相互之间有关联的小群,这就有点管理学的味道了;而汉字对应的这个 ‘管理’ 关键在 ‘管’,这个 ‘管’ 指的就是管道,想到管道就有一种束缚的感觉,所以汉语里的管理总是有着一种上下级的感觉。这个老师告诉只缘,学习英语是学习英国人的那种思维,而且词汇很重要,不管是什么语言。如果一种语言的词汇越多,那么它就能更精确辨析一个概念。如果说可以选择一门外语的话,他建议只缘一定要学好英语,尽管未来的某个时候也许会出现一种可以随时进行翻译的机器,我们也不能因此放弃学习一门外语,因为我们学的是思维,学的是文化。
这也让只缘真正的认识到思想对于行为的重要性,由此便开始学习真正的历史,学习工业革命为什么会率先发生在英国?为什么西班牙会取代英国成为新的霸主?取代新霸主的西班牙为什么又会被后来的英法赶超?法国的政治革命是怎么影响德国的名族主义……这些东西远比课本里那些让人死记硬背的东西强太多了,而在这背后的,全部都是思想的碰撞,一个个哲学命题之间的辨析。只缘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具体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但被它的一个观点深深的震撼到了。它讲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究其根本是当时的世界政治秩序是以现实主义为核心的。当初只缘非常纳闷,发动战争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理念不同?那究竟怎么个不同法,书里是这么解释的。
现实主义的现实性在于,它认为国际秩序是以国家实力为前提,脱离实际实力的对比来讨论理想状态是怎样的,那根本毫无意义。但现实主义对实力的讨论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和平的基础是大国之间的力量均衡,大国彼此力量相差无几就没有办法通过战争来达到政治目的,只能通过和平谈判。总结一下就是,和平只能靠大国之间的力量均衡,而不能靠它们的善念和意愿。为了确保大国之间的力量均衡,必要时就需要牺牲弱小的国家和民族。牺牲弱者谈不上争正义与不正义,因为这就是现实,而这样的观念也没能阻止一战的爆发,一战也没有调整力量均衡。因此后来的威尔逊主义和列宁主义接踵而至,纷纷踏上历史的舞台,从此便是由理想主义主导,不管你有多弱多小,只要你是一个国家,则都将按照国际法中的规定去对待。
这段文字深深的震撼到只缘,此前一直认为只有物质才会影响人的行为,现在看来物质的影响仅仅只是表明现象,如果内心当中真正的想法、观念甚至说是思想不变的话,再多的物质都是没有用的。关于这方面无论是精神分析还是哲学,恐怕见解都是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心理学会把意识作为科学的研究对象去做实验,而哲学家则是把它当作底层逻辑去构建一个知识体系。从那以后只缘就把观念作为第一要素,无论是对待自己,还是对待他人。丽莎能够有今天的改变,也全靠她自己,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看到了之前自己所没有看到的东西,一些曾被自己深刻执行的认知、观念现在已经基本抛弃,重新寻找着一条属于自己的正确的道路。
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有的老师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明明就是一个成绩的公布和假期作业的安排,弄了整整三个小时,简直是浪费时间。只缘恼怒的收拾着挎包,待学生们都走了一大半才慢慢的走出教室。
果然,她还是在那颗树下等着。
“丽莎!”只缘转怒为喜,大声朝她叫道,“考的怎么样?”
“还是那样。”看着我这么开心,她也笑起来,“732,全班第一。”
“哇,你果然还是厉害啊!”只缘不禁赞叹道,转而又问,“那为什么刚刚感觉你好像并不高兴,甚至是带着一点生气的情绪?”
“哎,别提了。”她终于不再笑吟吟的了,随即便是一阵消沉,“大家竟然都说我是作弊拿到满分的。”
“怎么回事啊?是哪一门课?”
“数学啊,是一道三元方程组的问题。”她无奈地说道。
“这有什么难做的,不就是照猫画虎的做吗?”
“这是一道三元方程组的应用题,三个方程却有两个式子系数成比例。”
“是这样啊,那用常规的代入法或是消元法都做不出来了。”只缘恍然大悟。
“嗯。”她又接着说道,“但里面还有限制未知数的隐含条件。”
“那这不是跟竞赛题差不多了?这道题岂不是正确率非常低。”
“几乎没人能作对。”她丝毫没有波动,“这还是你帮我复习到的题型。”
“那大家对你应该是一种佩服的态度啊,怎么会说你作弊呢?而且数学怎么作弊?”
“因为有人在我笔记本里看到了与考试类似的题目,碰巧又有人看到我考试时带着那个笔记本。所以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误会了。”她淡淡地说道。
“那老师怎么说?”只缘追问道。
“老师也没有说什么,就说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有学生能做出来。”
“于是你做出来了。”只缘补充着,“而且完成的那么轻松。”
“最后同学们都嚷嚷着,我是提前备好了题目考试时作弊才拿到满分的。”
只缘看着她的脸,上面分明写满了委屈,但她却是故作镇定的讲述着这一切。
“那你到底有没有作弊?”
她停下脚步,瞪大了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只缘。一瞬间,疑惑、委屈、愤怒、难过从她的眼神里接连闪过,而后便是带着哭腔高声地质问:“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我怎么可能去作弊!诚信做人,追寻自己的内心,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怎么到最后质疑我得反而是你?”
“可是你还是没有回答你有没有作弊。”只缘继续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她终于大声喊出这句话,伴随着的是汩汩流下的泪水。她一手抹过泪水,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同学可以不相信我,老师可以不相信我,妈妈可以不相信我,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我!甚至连我自己都可以不相信我自己!但为什么连你,连你也不相信我!”
看着她泪如雨下声嘶力竭地喊着,只缘当真是心如刀割。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怀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其实被谁怀疑,被谁不信任都会痛苦,只不过是你把痛苦藏了起来。
只缘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相不相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只要你能拿出你没有作弊的事实,那时候即使有人不相信,那又能怎样呢?”
她终于崩溃了,放声大哭起来,举起双拳疯狂地打着只缘的胸口,嘴里面还不停的喊着:“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过了许久,梨纱终究是打也不动了,骂也骂没声了,整个人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除了哭红的双眼,还有被她扯乱的秀发。只缘再也忍不住了,双膝跪地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她还在挣扎,嘶哑地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只缘丝毫不为所动。她急了转头对着只缘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顿时一股钻心的痛传遍全身。只缘捏紧拳头,始终没有放手,双臂死死的抱着她,紧贴着她的胸部,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终于是咬不动了。只缘只是这样紧紧的抱着她,她也只是静静的被只缘抱着。渐渐地,只缘感受到了她已放缓的心跳,听到了她变得平稳的呼吸。于是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哭出来,骂出来,打出来,舒服些了吗?心里好受些了吗?”
她抬起头呆呆地说:“好…好些了。”
随后便朝只缘的左肩看去,除了被牙齿撕碎的衣服还留下了一滩口水。虽说有外衣隔着,但剧烈的疼痛感还是表明里面可能已经出血了。只缘揭开衣服朝里面看了看,果然,里面的衣服上已经粘上了血迹。
“这…”她惊恐地问道,“这是我干的吗?”
“除了是你这条小狗,还能是谁啊。”只缘忍痛笑道。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的解释着,眼泪又快流出来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只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没关系的,稍稍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我刚才那么对你说话。”只缘拉起梨纱的手,小声地问着,“你不会记恨我吧?”
“怎么可能……”她红着脸答道。
只缘长舒一口气,大声说道:“发泄出来的感觉怎么样?第一感觉喔。”
她用充满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好像是过去所有的阴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使劲摇摇头。
“这是因为你过去受到的攻击你都没有合理地处理掉,慢慢的就在你体内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团死能量。破坏性、攻击性和恨就是黑色生命力,也可以叫死能量,这都是一些消极的不好的东西,在它们作用在你身上是如果处理不好,这些黑色生命力就会反过来伤害自己。想想你的过去,是不是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什么样的情况,都是你独自一人承担这一切。而承担一切的你,没有可以宣泄的地方。所以就这么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就在刚刚你终于承受不住,释放了出来。那一刻,你以往的那些不好的消极的情绪也都得到了解放。”
“可是我感觉这个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抢着说道,“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件事表明上看起来好像是你因为受了委屈因此做出的合理宣泄行为,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件所谓的考试作弊事件在你的生命中其实也根本算不上什么,只不过它起了一个***的作用,若是放在平日里你肯定也就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即使是到今天也是如此,只不过我趁机故意用这件事来刺痛你……”
“原来你是故意的!”她又惊又喜地大叫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因为你需要释放你的死能量。人有两种基本的生命力,一个是攻击性,另一个就是自恋。而当别人对你发起攻击性时,一般情况下有两种应对方式。第一种,是攻击回去;第二种,是接收下来。但还没完,若仅仅是接收下来没有任何动作,那这些攻击你的东西就会慢慢的在体内堆积,就是负能量的堆积,时间长了整个人都会变得闷闷不乐。”
“那接收下来还有什么情况?”她积极地发问。
“另外一种就是转化,把对方的攻击性接收、容纳、并转化,就会由死能量重新变成生能量。比如说你咬了我,这是你的攻击性对我表达后的效果,而我并没有因此生气,这就是接收和容纳的过程,最后我还因此没有怪你,这就是转化。经过这样一个接收、转化的过程,我们的关系实际是变得更好了。”
她缓缓地说道:“过去的我也会遇到一些不公的事情,但是我都觉得无伤大雅,抑或是自己都能承受,就没有多做什么。”
“尽管其中有一些你是能够承受的,但更多的其实是你根本就承受不了,但你认为你可以承受的。也许你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但实际你的心里还是会心存芥蒂,还是会耿耿于怀。这是因为你没能有一个良好的保护边界意识。”
她呆呆地望着我,轻声问道:“什么是边界意识?”
只缘没有说话,迅速走到她的前面,端起她的俏脸慢慢地靠近,而后又突然迅速亲了亲她的额头。
“看见没,这就叫没有边界意识。”只缘得意的大声说道,“你一点防范地意识都没有吗?”
她瞬间涨红了脸蛋,撅起小嘴愤愤地说道:“谁知道你会突然的亲上来,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只缘假装没有听见,继续侃侃而谈:“边界意识的意思就是这样了,你对于某一个方面一定要有一个底线,而且这个底线还不是说只要存在就好,你需要去保护好它,不能让任何因素闯入这个边界。如果一旦有人要试图接触甚至是突破你这个底线,你就一定要反抗,反抗也并不是说你在动作上一定要怎样,至少你得发出一个信号,一个你不容许对方继续得寸进尺的信号。”
“我知道,我有这样的底线。”她肯定的说道,随即又变得消沉起来,“可我却从来没有过反抗……”
“我知道你是怕伤害别人。”只缘努力地安慰道,“但是你今天看到了,努力地捍卫自己的底线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你的攻击也不一定就带来了不好的情绪,只要对方能够接收并转换,攻击和被攻击的双方他们之间就会变得更加的亲密。就像我刚才亲你一样,这也可以视作是攻击的一种,可是你接收了,并且把这种攻击转化成了我向你示好这样一个信号,因此我们的关系就又变得亲密了。”
“攻击竟然还能让彼此更亲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只缘,又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是这样。“边界意识都有哪些呢?”
“边界意识很宽泛,有心理上的边界意识,身体上的边界意识,还有财产上的边界意识。心理上的边界意识很简单,就是在别人试图接近你的内心时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你可以马上发起攻击,这个攻击就是一个信号,告诉对方不要再继续前进。无论对方接不接受你的攻击,但你的心理边界在哪里它们都会因为你的攻击而得知的,因为攻击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之后他们就会明白你的底线在哪里,他们会在你的边界之外跟你交流,这样就在一个安全的区域内了。
“身体的边界意识也是一样的,同学朋友们之间肯定会有打打闹闹。在青春期对于男生来说,他们可能会去更多的接触女生,这期间会有身体上的接触,但不同的人对于身体接触所能接受的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的女生可能觉得摸摸头,摸摸手,摸摸脸蛋没什么,男生当然也会不停地去试,只要女生没有明显的反抗他们就会不断的试下去,直到可能触碰到胸部或是臀部。甚至有的时候女生因为害羞,即使是被人摸胸、摸腿她们也不敢反抗,这才造就了一批电车痴汉的诞生。事实上只要在一开始就发出明确的制止信号,对方根本就没有胆量继续下去了。当然,不同的人不同的关系,身体的边界意识也会不同。比如说像我就可以这样亲你,对嘛?”只缘坏坏地笑道。
听了只缘的解释,梨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缓缓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事实上我的边界意识还是很强的,只是我没有向对方表达出了。”
“对了嘛。”只缘双手一拍,大声说道,“只有坚守自己底线的人才会受到尊重,我拿一个千年前的例子给你说明。”
“又要给我讲历史故事了吗?”梨纱笑着说道,“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
只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清清嗓子,说道:“历史上不都在说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说的其实就是周时的礼制已经不复存在了,但礼制的败坏可不是战国时候才开始的。事实上早在周幽王和周厉王这两个活宝过后,礼制已经消失了十之八九,周天子弄够掌控的土地人口还不及一个小国,可即使是这样周朝还是持续统治了几百年,这其间的奥秘就在于对于底线的遵守。晋文公请隧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致故事是当初晋文公帮助周襄王平定了一场内乱,若不是晋文公出手,恐怕周襄王就做不成天子了,这样的功劳应当重赏。周襄王想要拿出土地作为赏赐,但晋文公他不要,他就要 ‘隧’ 。‘隧’ 本身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死后棺材可以通过一个隧道进入墓中。
“虽然这在现在看起来可是平平无奇,可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可是意义非凡,因为这种用 ‘隧’ 进入墓中的方式是只有天子才配拥有的丧葬规格,就是从外面向墓里面打一个隧道运来运棺材,而普通人的墓没有这种隧道,棺材只能从墓外面直接放进去。所以,你晋文公想要这样的待遇无非就是想要昭告天下,你想与我周天子一样平起平坐。但周襄王的政治觉悟很高,他说:‘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变,你要是想要破坏规则,享用天子级别的葬礼,那除非你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否则必定受尽千夫所指,成为众矢之的。’ 这话一说着实把晋文公吓到了,不敢再提非礼之事。这里所谓的祖宗留下的规矩就是一国之君的底线,你只有坚持自己的底线,才会受到对方的尊重。试想一下,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对自己都不尊重,不自爱,那么他又怎么能够受到其他人或国的尊重呢?同样的韩赵魏三家分晋时也是要昭告天下,我韩赵魏三家的大夫要以下犯上,欺负自己的国军,瓜分自己的国家。但周威烈王竟然把诸侯的名分给了韩赵魏三家大夫,这就无异于是给了乱臣贼子一个正当的名分,也就突破了底线,从此正式步入战国时代。”
“这个例子可不怎么贴切现实啊。”梨纱眯着眼说道,“你还不如举个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矛盾的例子。”
“你可真是冰雪聪明啊!”
只缘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梨纱能够这么快的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喜的是她还能够用更简洁的例子说明问题,就和之前那次对于体验的理解一样。
“而且信息一定是要公开了才会有用,如果不告诉对方自己的底线,那即使你有一个这样的底线存在,那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说到底还是在逃避。在信息公开后,大家都在各自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做事,就变得和谐多了,再也不会因为某某玩笑开过或是怎样闹得不愉快了。”
“我具体应该怎么做呢?”她接着问道。
“怎么做,怎么做?”只缘喃喃道。
突然,只缘抬起双手对着她的脸蛋就是一顿粗暴的挤压,随后又狠狠地捏了一把。
只听“哎呦!”一声。她一下子疼得蹦来蹦去,不住地揉搓着脸蛋,一边打着一边大声地骂道:“你这个大坏蛋!!你在干什么!”
只缘忍不住一阵大笑:“看见了吗?就是这样的反应,还是我最初给你说的,把你的第一反应表现出来就好了。”
她涨红着脸,最终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招也太损了吧,弄得我好痛。”
“看见了没。”只缘激动地对她说道,“攻击性又被接纳转化了,我们是不是又更进一步了。”
“才没有呢!”她撩起羽绒服,转身就是一脚,刚刚好踢到只缘弁庆的痛处,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这个臭丫头!”只缘气急败坏,大步在后面追着。
就这样一路的笑声,直到广场。
“追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休息。”远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传来她清脆的声音。
“你可真行啊,一下都不让我碰。”只缘无奈的耸耸肩,“我不行了,我要在着草地上坐坐了。”
“你说。”梨纱靠在只缘肩上,轻声问道,“一个真正自我的诞生,除了觉知潜意识、确立边界、认识自我之外还需要什么东西呢?”
只缘缓缓抬起头望望天空,眼神中流露出数不尽的情感。而后又转向她,笑着轻声说道:“还需要勇气。”
“勇气?”
“是的,勇气!”
“什么勇气?”
“一种被讨厌的勇气!”
“被讨厌的勇气、被讨厌的勇气、被讨厌的勇气……”梨纱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只缘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丽莎啊!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从你的眼中读到了你有着这样一种被讨厌的勇气,虽然起初我并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勇气。你有着常人没有的聪慧,也有着常人没有的悲惨经历,你本应是一颗最闪亮的星,却又被自己的观念底线包裹住了光芒。我比你更懂你的心,你心底里渴望改变的熊熊烈火永不熄灭,同样你血液中也自始至终流淌着无私滋养万物的甘霖。你总是自己默默的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痛苦,总是期盼着可以靠自己的承受去化解矛盾,关系当中的矛盾应当在关系当中解决,而不是企图将一切独揽一身去度化。你可知道你曾用你的炽热温暖过我冰冷的心,我默默发誓,用一辈子做你的保护伞,去呵护你,爱护你……
看着梨纱一副不解的模样,只缘又开始了精心的讲解:“这是一种选择的哲学。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常常把一个人长大后的一些心理问题归结为童年不幸的遭遇,这有一种浓浓的决定论色彩。意思是只要是一个人成年后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甚至是离谱的行为都可以归结到其过去的经历,同理一个人若是在童年时期有过不好的经历,那么他长大后就一定会受到影响。但这样的说法是错误的!事实上无论是童年有怎样的经历也好,长大后有怎样的行为也好,这其实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人们常常会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归因到外部世界,而外部世界的运转并不依赖其自身的意识,因此就可以把自己的不作为说成是社会的不公。然而这却是赤裸裸的逃避,无论现实是怎样的,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想要改变,那就可以选择改变;如果你坚持自己也不满的现状,那也就是选择不改变……
“现实当中的人们一般都会选择不改变,即使是不满的现状,他们也会选择不改变。因为再怎样不满的现状,自己在别人眼中再怎么的不堪,自己都能够有一个准确的预期。而如果选择改变后,人们就会丧失掉这种预期,也就是对外部世界的控制。对于人类来说比受到排挤与冷落更可怕的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和未知……表现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逃避。这就是阿德勒的幸福哲学,是一种选择的哲学,强人的哲学。因为弱者很善于把过去的不幸和性格的缺陷当作武器来使用,用以伤害他人或是保护自己,他会抱怨这些不幸和缺陷,但他同时也 ‘需要’ 这样的不幸和缺陷,他选择不改变。阿德勒哲学的自由观表明,最能直接驱使我们的,是别人的 ‘认可’ 。如果一个人处处为了别人的认可而活着,那他就会处处受到牵制,那他就是不自由的,就会很难受。真正的自由,是在人际关系中获得的自由,因此强者不会担心别人的认可,不会担心别人的批评,同样也不会担心被人的讨厌。而这一切都需要勇气,一种被讨厌的勇气。”
“选择的哲学啊…我明白了。”梨纱笑着说道,“我一定会成为你口中的强者!”
“那是当然啦!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必然是一个强者。”
“我说。”她微笑着质问道,“我感觉你对我喜欢好像都已经超出了一般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这是怎么回事啊?”
“胡…胡说!”只缘矢口否认道,“才没有怎样的喜欢你,这只是我心底里滋生出的保护欲而已!”
“什么保护欲啊?难道是我长得像你妹妹吗?”梨纱俊俏的面庞逐渐逼向只缘眼前。
“去去去,大人家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打听了。”只缘连忙摆着手装出一副拒绝一切的样子。
“是吗?”她突然表情严肃起来,“我觉得我是时候告诉你一个我的小秘密了。”
“小秘密?”只缘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什么小秘密?”
“初三篮球队的队长一直在追求我,是个很优秀的学长。而且……”她故意把这两个字拖得很长,“我已经接受他了!”
“什么!”这个消息对于只缘来说真可谓是一个晴天霹雳,久久不能平静。
看着只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梨纱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还说你不喜欢我!”
望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只缘终于反应过来,随即大声骂道。
“好你个臭丫头!你竟然学会捉弄我了!”
“刚刚的那一瞬,你有没有讨厌我?”梨纱认真地问道。
“何止是讨厌!”只缘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鬼,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那这可是比被讨厌的勇气更高一层的,被人恨的勇气啊!”她用侧颜以对,嫣然一笑,“看来我还是个十足的强者!”
看着她这样一副积极乐观的态度,只缘淡淡地一笑:“丽莎,我相信你。”
“你还是那么喜欢叫我丽莎啊!”梨纱笑嘻嘻地说道。
听到她这么说,只缘突然慌了:“怎…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不,不是。”她使劲地摇着脑袋,“我很喜欢啊!而且我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名字,感觉有点不像是个中国人的名字。”
“是吗?”只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个错误的名字就那样阴差阳错的叫了这么久。
“当然了!”梨纱肯定道,“如果以后有机会又几乎改个名字,我一定要改个好听的。”
“那我给你起名字怎么样?”只缘不怀好意地笑着。
梨纱顿时假装黑下脸大声喝道:“你以为你是我爸爸啊!还要给我起名字!”
看着她这拙劣的演技,只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想让我再上一次当啊!你这个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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