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秀珣同意把今后伙食交给黄逸,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大概二更时分。黄逸觉得无聊,怎都睡不着。便想着去隔壁院子去找阚棱跟王雄诞,去看他们睡了没。
还未进门!灵耳内就听见阚棱的声音道:“我们这样一身油腻的气味,还要两个人挤在一张床,怎睡得着,不若到澡堂快快乐乐洗他娘的一个好浴。横竖家法中又没有不准迟起这一规条,就再睡他奶奶的一个日上三竿吧。”
接着是王雄诞道:“但澡堂在哪里呢?现在人人都躲到被窝里寻梦去了,想找人来问路都不成。“
阚棱道:“我刚才尚见到有些房子透出灯光,且澡堂总该不会在几里路之外,我们就边找边问。嘿!”
黄逸推门而入道:“好主意,正巧,我也想洗洗!”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山城里事情比较多,洛舒都没告诉黄逸,澡堂在哪里。
偌大的院子静悄无人,除了他们的房间外,其它房舍均乌灯黑火,有些还传出抽鼻鼾的响音。幸好出入口都挂有灯笼作照明。天上又是满空星斗。
院子的四面方向传来羊马的嘶叫,又或犬吠之声,营造出山城独异的气氛。
阚棱运用他的地理天分道:“左边是去城主府的飞马园,右边是后山,只有对着我们那出口不知通到什么地方,要试就试这个方向。"
王雄诞却道:“但后山处却传来流水的淙淙响音,至不济都有道山泉应景,好过盲冲瞎撞。若触犯了这里的诸多禁忌,要挨棍子吃皮鞭就太不划算了。“
阚棱同意道:“还是你比我在行当奴才,我就没想过什么挨棍棍鞭鞭的味儿,哈……“
低声笑骂中,三人蹑手蹑脚的朝通往后山的出口走去。
进入月洞门后,才知院落后方有个花园,最妙是有道周回外廊,延伸往园里去,开拓了景深,造成游廊穿行于花园的美景之间,左方还有个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六角小亭,由一道小桥接连到岸上去。
月儿在右侧天际探出头,洒得这幽静的后园银光闪闪,景致动人之极。
三人全然忘了要洗澡的事。
“想不到此处竟有此等美景。”阚棱赞叹不已。
黄逸仰望园后急折而下的山崖,石罅间顽强生长的老树,枝曲探伸,迎风轻舞,不禁叹道:“来大隋这么久,我尚是首次生出避世退隐之心,可知这处的感染力量是多么强大。”
若能在此隐居,不问世事。倒也是一件惬意之事。
王雄诞深有同感道:“建设这内堡园林的人必是此道中的高手,即使杨广的御园,怕亦没有这种使人心迷神醉的感觉。”
黄逸来大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直呼杨广姓名。笑道:“之前只看园内假山奇石的安排,腊梅、芭蕉、紫藤、桂花配置的巧妙,无不宛若一幅立体的图画竖立于窗前。飞马园位于内堡正中,由三十余间各式房屋组成,四周围有风火墙,是砖木结构的建筑组群。当时未曾多想,现在想来排位有序,真是令人玩味不尽。”
阚棱双手搭在两人肩膀。笑道:“你们看那道婉蜒绕过的清溪,必是引进后山泻下来的泉瀑,待我们寻得其源头,快意一番后再到那六角亭赏月,岂不快哉。“
王雄诞跟黄逸皆是心情大佳,闻言举步而去。
他们以游人的心情,通过左弯右曲,两边美景层出不穷的回廊,经过一个竹林后,水声哗啦,原来尽头处是一座方亭,前临百丈高崖,对崖一道瀑布飞泻而下,气势迫人,若非受竹林所隔,院落处必可听到轰鸣如雷的水瀑声。
三人都是生出叹为观止的心情。
左方有一条碎石小路,与方亭连接,沿着崖边延往林木深处,令人兴起寻幽探胜之心。
三人一路走去,左转右弯,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在临崖的台地上,建有一座两层小楼,形势险要。
这时二楼尚透出灯火,显示此楼不但有人居住,且仍未就寝。
三人哪想得到路尽处,竟别有洞天,正要掉头走时,一把苍老的男声由楼上传下来道:“三位贵客既临,何不上来和老夫见见面?”
三人一震。
三人虽未隐藏气息。可此处离二楼仍有不短的距离,楼中之人竟能感觉到自己三人。且不说窗门紧闭。哪怕用眼看,此时三人的位置仍在树荫之下。加之光线极差,也不可能看的清楚是三人。
三人步过正门上刻着“安乐窝“的牌匾时,心中均涌起安详宁和的感觉。
对着入口处的两道梁柱挂有一联,写在木牌上,“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
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
此堂是四面厅的建筑形式,通过四面花木栏门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具浑厚无华,闲适自然。屋角处有道楠木造的梯阶,通往上层。
老者的声音又传下来道:“三位请上!”
黄逸跟阚棱和王雄诞交换了个眼色,拾级而上。
上层以屏风分作前后两间,一方摆了圆桌方椅,另一方该是主人寝卧之所。
这时正有一人站在窗前,打开窗,面向窗外,柔声道:“三位小兄弟请坐下,尝尝老夫酿的六果液。”
三人这才发觉桌上放着酒杯子等酒具,酒香四溢。
在两盏挂垂下来的宫灯映照下,除桌椅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均为酸枝木所制,气派古雅高贵。
那老人峨冠博带,虽因背着他们见不到他的容颜,可是他比王雄诞尚要高出少许的身形,只怕也不比黄逸差。兼之穿的是宽大的长袍,使他有种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势。
三人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说的好听一点,是来帮飞马山城渡过难关。说的难听,现在就是三个‘下人’。
虽不知这老者身份,但只看着并知道绝对不差。甚至可能就是那六位执事长老之一。
三人看看桌上的美酒,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喝吧!有酒当醉,人生几何!”
他的语气透出一种深沉的无奈,使人感到他定有一段伤心往事。
三人再次面面相视。
三人弄不清楚老人的身份,但却可肯定他乃深不可测的前辈高手。若就此逃走了,未免有失颜面。兼又显得对老者不敬。
犹豫片刻,黄逸哈哈大笑。领先坐下道:“老前辈说得好!‘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阚棱见状,也不管事后会如何。提起酒,斟满了四杯,见老人仍毫无动静,自己拿起一杯,另外两杯递给黄逸跟王雄诞。
果酿入喉,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难得是香味浓郁协调,令人回味绵长。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诗啊,好诗!”
就在黄逸一副陶醉的品尝美酒的时候,老人却是颇有感触的赞叹起诗来。
“诗仙的诗自然是好诗。”嘴上却道:“葡萄、山楂、菠萝!嗯,此酒既然叫‘六果液’。应当有六种水果,却是不知剩下三种为何物……”。
老人哈哈笑道:“小子的舌头不错。此酒是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楂、青梅、菠萝六种鲜果酿制而成,经过选果、水洗、水漂、破碎、弃核、浸渍、提汁、发酵、调较、过滤、醇化的工序,再装入木桶埋地陈酿三年始成,如何?味道不错吧?”
黄逸衷心赞道:“前辈对酿酒真心在行,且饶具创意。水果酿酒,若非豪饮,不仅不伤身,更有强身健体,美容养颜之效。”
老人默然片晌,柔声道:“你们也异于常人。老夫居此已近三十年,除青雅外,从没有人敢闯到此处,你们定是新来的人了。但你们三人虽穿着下人衣服,只怕是另有所图吧。”
三人闻言,始知犯了禁忌,王雄诞歉然道:“梁副管家并没有对我们说及此处,致惊扰了前辈的清修,我……”
老人打断他道:“你们带有扬州口音,这倒奇怪,山城少有聘用外人的呢?”
黄逸忍不住问道:“前辈真的三十年从未离开过这里吗?”
老人哈哈笑道:“当然非也,这三十年我虽视这安乐窝为安居之所,可是出门的时间多,留在这里的时间少,今趟碰上你们,可说是一种缘分,大家都得来不易。”
言罢老人缓缓转身,脸向三人:“说说你们的来意吧。三位敢喝下陌生之人的酒,自然也是心胸坦荡之人。老夫也不曾感觉你们对山城怀有恶意。”
三人只见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的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且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前辈看来也并非是宇文阀能够收买的了之人。既然如此……”
黄逸将宇文阀欲将飞马山城收入囊中,占为己有的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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